我叫苏晴,我的灵魂飘在半空,看着我的丈夫顾言。
他抱着我的骨灰盒,脸上没有一丝悲伤。
他身边的女人林薇薇,靠在他肩上,柔弱地咳嗽。
“阿言,都怪我,如果不是我心脏不好,苏晴姐就不会……”
顾言打断她,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温柔:“别胡说,这不怪你。”
“是我安排的,为了你,一切都值得。”
我死后的世界,没有声音,但我看懂了他们的唇语。
车祸、死亡,原来是他们为了我这颗健康的心脏。
顾言打开骨灰盒,将我的骨灰混入花土。
他种下一株玫瑰,那是林薇薇最爱的花。
他捧着花盆,对林薇薇许诺:“薇薇,以后,苏晴会用另一种方式陪着你,滋养你。”
林薇薇笑了,苍白的脸上满是得意的幸福。
而我,就困在这盆花里,看着他们。
1
我的葬礼,办得风光又体面。
来吊唁的人挤满了整个大厅,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恰到好处的哀戚。
顾言站在最前方,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让他看起来挺拔又悲伤。
他没有哭,只是沉默地接受着所有人的安慰。
“顾总,节哀顺变。”
“苏晴真是红颜薄命,你们这么相爱。”
相爱?
我的灵魂在灵堂上空盘旋,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看着顾言,这个我爱了十年的男人,此刻显得如此陌生。
林薇薇没有出席,顾言说她身体不好,受不了这种刺激。
多可笑,她才是最该受刺激的人。
葬礼结束,宾客散尽。
顾言独自一人留了下来。
他走到我的遗像前,伸出手,轻轻拂过相片上我的脸。
“晴晴,别怪我。”
他的嘴唇翕动,我读懂了。
“薇薇不能没有我,更不能没有一颗健康的心脏。”
“你那么爱我,一定会成全我们的,对不对?”
他说完,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
我跟在他身后,穿过熟悉的街道,回到我们曾经的家。
门一打开,林薇薇就扑了上来。
“阿言,你回来了!我好怕!”
她穿着我的真丝睡袍,身上散发着我最喜欢的香水味。
顾言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亲吻她的额头。
“别怕,都结束了。”
“手术安排在下周,医生说匹配度很高,成功率百分之百。”
林薇薇靠在他怀里,虚弱地喘息:“那苏晴姐的骨灰……你会怎么处理?”
顾言的回答让我如坠冰窟。
“我问过园丁了,骨灰是最好的花肥。”
“我要把你最爱的黑丝绒玫瑰,种在她的骨灰里。”
“晴晴生前最喜欢侍弄花草,她会喜欢的。”
林薇薇被他逗笑了:“阿言,你真坏。”
“可是,我喜欢。”
第二天,顾言真的取回了我的骨灰。
他没有选择墓地,而是带回了家。
他当着林薇薇的面,将我的骨灰倒进一个精致的白瓷花盆里,和昂贵的营养土搅拌在一起。
然后,他将一株带着花苞的玫瑰苗,小心翼翼地栽了进去。
他浇上水,把花盆摆在别墅阳光最好的落地窗前。
“好了,薇薇。”
“从今天起,苏晴的‘心’,会在这里继续为你跳动。”
林薇薇走上前,伸出苍白的手,想要触摸那片娇嫩的叶子。
顾言却拦住了她。
“别碰。”
他凝视着那盆花,专注得可怕。
“现在,她是我们的了。”
2
我忘了我是怎么死的。
记忆的最后一片,是刺眼的远光灯和刺耳的刹车声。
然后就是一片黑暗。
再次有意识时,我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一缕无法言语、无法触碰的幽魂。
我只能看着,看着顾言和林薇薇在我精心布置的家里,上演着一幕幕恶心的戏码。
我曾以为,我和顾言的爱情是童话。
我们是大学同学,他对我一见钟情,追求得轰轰烈烈。
毕业后,我们白手起家,创立公司,他主外,我主内,配合得天衣无缝。
所有人都说,我是拯救了银河系,才能嫁给顾言这样的完美男人。
我一度也这么认为。
直到林薇薇的出现。
她是顾言的学妹,毕业后进了我们的公司。
顾言说她从小身体就不好,有严重的心脏病,需要人照顾。
他让我多担待她。
我信了。
我把她当亲妹妹,工作上提携她,生活上关心她。
我甚至在知道她对顾言的心思后,还天真地以为,只要我对她足够好,她就会知难而退。
现在想来,我真是蠢得可笑。
就在他们以为手术万无一失的时候,医院传来了消息。
“顾先生,非常抱歉地通知您。”
电话开了免提,医生公式化的声音在客厅里回响。
“您预定的那颗心脏,在送达前,已经被原主家属通过合法途径,捐献给了另一位紧急等待的病人。”
林薇薇的尖叫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你说什么?!”
“怎么可能!你们医院怎么办事的!”
她一把抢过电话,对着那头歇斯底里地咆哮。
顾言的脸也瞬间沉了下来。
“怎么会这样?我明明已经付了全款!你们这是违约!”
“顾先生,我们也很遗憾。但捐献者家属拥有最终决定权,这是受法律保护的。我们会立刻为您办理退款。”
医生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啊——!”
林薇薇疯狂地将桌上所有东西都扫到地上。
我最爱的水晶花瓶,我从景德镇淘来的茶具,碎了一地。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苏晴那个贱人!她死了都要跟我作对!”
顾言冲过去抱住她,任由她捶打自己的胸膛。
“薇薇,你冷静点!我会想办法的!我一定会找到新的心脏!”
“去哪找?全世界还有比苏晴那颗更匹配我的心脏吗?”
林薇薇哭得喘不上气,身体软软地倒在顾言怀里。
“阿言,我是不是要死了?”
“我不要死……我真的不想死……”
顾言抱着她,一遍遍地安抚。
“不会的,薇薇,有我在,你绝对不会死。”
他一边说,一边用脚,将一块碎裂的瓷片踢到了沙发底下。
那是我结婚时,母亲送我的礼物。
3
没有了我的心脏,林薇薇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下去。
她整天躺在床上,连下楼的力气都没有。
家里请来的顶级医疗团队束手无策,只能用最昂贵的药物维持着她的生命。
顾言疯了一样,动用所有的人脉和金钱,在全球范围内寻找合适的心源。
可每一次,都以失望告终。
绝望的气息笼罩着整栋别墅。
唯一充满生机的,是窗台那盆用我骨灰养着的玫瑰。
它长得极快,不过几天功夫,就抽出了好几根新的枝条,叶片肥厚,绿得发亮。
那个小小的花苞,也一天天膨胀,顶端透出了一抹深邃的红色。
仿佛在吸食着什么养分,疯狂地生长。
顾言每天都会对着它看很久。
他不再叫它“花”,而是叫它“晴晴”。
“晴晴,你看,薇薇很难受。”
“你不是最善良了吗?帮帮她,好不好?”
“只要薇薇好了,我什么都答应你。”
他的话语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却让我感到一阵阵的反胃。
这天,林薇薇的病情又一次恶化,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医生下了病危通知。
顾言守在床边,一夜未眠,整个人憔悴得不成样子。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
那盆玫瑰,竟然开了。
深红色的花瓣层层叠叠,边缘带着一丝神秘的黑色,美得妖异,艳得夺魄。
浓郁的香气弥漫了整个房间。
顾言呆呆地看着那朵花,像是被蛊惑了一般。
他走过去,将花盆抱了起来,放到了林薇薇的床头。
“薇薇,你看,晴晴开花了。”
“她一定是听到了我的祈求,来救你了。”
他抓起林薇薇的手,让她去触摸那柔软的花瓣。
就在林薇薇指尖碰到花瓣的一瞬间,奇迹发生了。
她原本微弱的呼吸,突然平稳了许多。
苍白如纸的脸上,也泛起了一丝血色。
监护仪上原本杂乱的曲线,开始趋于正常。
林薇薇缓缓睁开了眼睛。
“阿言……”
她的声音虽然虚弱,但比之前有力多了。
“我……我感觉好多了……”
顾言欣喜若狂:“真的吗?薇薇!你真的好多了!”
他看向那盆玫瑰,像是看着救世主。
“是晴晴!是晴晴在保佑你!”
林薇薇也看向那朵花,眼神复杂。
她试着再次触摸花瓣,一股暖流顺着指尖传遍全身,那种濒死的虚弱感,真的消散了不少。
“阿言,抱着它,让我抱着它。”
她急切地对顾言说。
从那天起,林薇薇每天都要抱着那盆花。
而顾言,则对着花盆,一遍又一遍地倾诉着他迟来的“爱意”和“忏悔”。
“晴晴,谢谢你。”
“我知道你还在,你一直都在。”
“对不起,以前是我不好,是我忽略了你。”
“晴-晴,原谅我,好不好?”
他们把我当成了救命的稻草,一个可以随意予取予求的“灵”。
而我,也确实感觉到,一股奇异的力量,正在我的“身体”里苏醒。
4
我渐渐发现,我可以感知到他们的情绪。
顾言的狂喜和偏执,林薇薇的贪婪和恐惧。
我还能感觉到,那朵玫瑰,正在汲取林薇薇身上某种虚无的东西。
是她的生命力吗?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林薇薇对花盆的依赖越来越深。
她吃饭要抱着,睡觉要抱着,甚至连上厕所,都要顾言把花盆搬到门口。
那盆玫瑰成了她的续命灵药。
而我,成了她的守护神。
顾言对我更加“情深义重”。
他会买来我生前最爱吃的甜点,摆在花盆前。
“晴晴,这是你最爱的提拉米苏,我排了两个小时的队才买到。”
“你尝尝,味道和以前一样。”
他会读我最喜欢的那本诗集,对着花盆,一字一句,念得深情款款。
“晴晴,你以前总说我没情趣,现在,我念给你听。”
他甚至,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对着花盆,诉说他对我的“思念”。
“晴晴,我好想你。”
“没有你的日子,我才知道你有多重要。”
如果我还是活人,或许真的会被他这副模样感动。
可现在,我只觉得无比讽刺和恶心。
他的爱,他的忏悔,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林薇薇。
我的存在,只是为了给他的白月光续命。
这天晚上,林薇薇的精神好了很多。
她换上了性感的蕾丝睡裙,脸上化了精致的妆。
烛光晚餐,红酒,暧昧的音乐。
她依偎在顾言怀里,娇声说:“阿言,我们很久没有……”
顾言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的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
他将林薇薇打横抱起,走向我们的主卧。
那盆诡异的玫瑰,被他放在了床头柜上,正对着大床。
“让晴晴看着我们。”
顾言在林薇薇耳边低语,“让她也分享我们的快乐。”
林薇薇娇笑着捶了他一下:“你真坏。”
他们把我当成了什么?
助兴的工具吗?
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怒和怨恨,在我体内轰然炸开。
就在顾言的唇覆上林薇薇的瞬间,我将我死前承受的所有痛苦,毫无保留地灌注到了林薇薇的身上。
被失控的卡车迎面撞上的剧痛。
骨骼寸寸碎裂的声响。
被挤压变形的车体卡住,无法呼吸的窒息。
“啊——!”
林薇薇的身体猛地一僵,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
她一把推开顾言,双手死死地抓着自己的胸口,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疼!好疼!”
“阿言!救我!我感觉……我感觉自己要被压碎了!”
顾言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
“薇薇?你怎么了?哪里疼?”
他慌忙去检查她的身体,却发现不了任何异样。
林薇薇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惨白的脸上满是冷汗。
她指着自己的身体,又指着天花板,语无伦次。
“车……有辆卡车……撞过来了!”
“我的骨头……都断了……好疼啊……”
顾言看着她癫狂的样子,又看了看旁边那盆静静盛开的玫瑰。
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困惑与惊惧。
5
那股钻心刺骨的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
几分钟后,林薇薇就恢复了正常,只是浑身虚脱,被冷汗浸透。
“刚才……刚才到底怎么了?”
她瘫在床上,惊魂未定地问。
顾言也想知道答案。
他安抚地拍着林薇薇的背,说:“可能是你身体太虚弱,产生了幻觉。”
“一定是这样,别怕,我在这里。”
林薇薇将信将疑,但身体确实不再疼痛,她也只能接受这个说法。
可我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我掌握了“共感”的能力。
凡是触碰到我骨灰的人,都会感受到我死前承受的痛苦。
而我,可以操控这份痛苦的强度和时机。
从那天起,顾言和林薇薇的“亲密时刻”,都变成了林薇薇的受难日。
只要他们有任何亲热的举动,林薇薇就会立刻体验到车祸的痛苦。
有时是全身骨骼被碾碎的剧痛。
有时是被方向盘挤压胸腔的窒息。
有时是看着玻璃碎片扎向自己的恐惧。
每一次,都真实得让她崩溃。
“不要!不要碰我!”
林薇薇开始抗拒顾言的触碰,对他充满了恐惧。
“阿言,求求你,我们不要这样了,我好怕!”
顾言被她弄得心烦意乱,欲火焚身却无处发泄。
“薇薇!你到底在闹什么!”
“医生说你身体恢复得很好,为什么总是大惊小怪!”
他开始不耐烦,甚至怀疑林薇薇是故意的。
而我,则把报复的目标,更多地放在了顾言身上。
当他对着花盆,深情款款地说“晴晴,我爱你”的时候。
我会让抱着花盆的林薇薇,感受到我被他背叛时,那种心如刀绞的绝望。
当他回忆着我们的过去,假惺惺地忏悔时。
我会让林薇薇,体验到我被困在车里,孤独等死时的冰冷和无助。
“滚开!你给我滚开!”
林薇薇开始对着空气尖叫,好像能看到我一样。
“苏晴!是你!是你这个贱人!”
“你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缠着我们!”
顾言被她的样子吓到了。
“薇薇,你在跟谁说话?”
“苏晴!她就在这里!她就在这盆花里!”
林薇薇指着怀里的玫瑰花,脸上满是憎恨和恐惧。
“她要害死我!阿言!她要害死我!”
顾言皱起眉,完全不信她的话。
“薇薇,你太累了,胡思乱想。”
“晴晴怎么会害你?她是在救你!”
他强行把花盆塞回林薇薇怀里。
“抱着它!好好感受晴晴的善意!”
林薇薇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她看着那朵开得越发妖艳的玫瑰,像是看着什么洪水猛兽。
而我,只是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游戏,才刚刚开始。
你们施加在我身上的一切,我会千倍百倍地,还给你们。
6
林薇薇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
她开始出现严重的幻觉,总说房间里有鬼,有另一个“苏晴”在对她说话。
她不敢一个人待着,不敢关灯睡觉。
整个人瘦得脱了形,原本姣好的面容也变得憔悴扭曲。
顾言带她去看了好几个著名的心理医生,都诊断为“创伤后应激障碍”和“重度抑郁”。
医生建议住院治疗,但林薇薇离不开那盆能为她“续命”的玫瑰,死活不肯去。
顾言也舍不得。
在他偏执的认知里,这盆花就是我的化身,是林薇薇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于是,家里的气氛变得愈发诡异。
林薇薇的歇斯底里,和顾言对那盆花的病态守护,形成了一种荒诞的平衡。
“阿言,把这盆花扔掉!求求你了!”
林薇薇跪在地上,拉着顾言的裤腿哀求。
“它会杀了我的!我每天晚上都梦到苏晴,她掐着我的脖子,问我为什么抢走你,为什么害死她!”
顾言蹲下身,扶起她,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强硬。
“薇薇,那只是梦。”
“你必须相信,晴晴是在保护我们。”
“你最近身体恢复得这么好,不都是她的功劳吗?”
林薇薇绝望地摇头:“不是的!那是我用命换的!”
“她每天都在折磨我!你对那盆花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所有的痛苦都转移到了我身上!”
“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痛苦!”
顾言的耐心终于被耗尽。
“够了!林薇薇!”
他一把甩开她的手,脸上满是失望和愤怒。
“我为你付出了这么多,甚至……甚至不惜一切代价。”
“你为什么就不能懂事一点?为什么非要把晴晴想得那么坏?”
“她已经死了!你还想怎么样!”
林-薇薇被他吼得愣住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为了保护一盆花而对自己怒目而视的男人,突然疯狂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我懂了,我全都懂了。”
“你不是在乎我,你是在乎她!”
“即使她变成了一捧灰,一盆花,在你心里,还是比我重要!”
“顾言,你爱的根本不是我!”
她的质问,像一把尖刀,刺中了顾言最隐秘的心事。
他确实,在日复一日对着花盆的诉说中,越来越频繁地想起我。
想起我的好,我的温柔,我的无怨无悔。
这种感觉让他恐慌,也让他更加偏执地想要留住这盆花。
“你胡说!”
他厉声呵斥,像是在掩饰自己的心虚。
他走到花盆前,用一种近乎迷恋的姿态,轻轻抚摸着那片丝绒般的花瓣。
“晴晴,别听她胡说。”
“我只爱你,薇薇。”
他嘴里说着爱林薇薇,眼睛却一刻也离不开那盆花。
林薇薇看着这一幕,眼神里的最后一丝光亮,也彻底熄灭了。
7
林薇薇开始自残。
她用指甲在自己手臂上划出一道道血痕,用头去撞墙。
她说,只有肉体的疼痛,才能让她暂时忘记精神上的折磨。
顾言不得不把家里所有尖锐的东西都收起来,每天二十四小时派人看着她。
可这并不能阻止我的报复。
我开始让她感受更深层次的痛苦——绝望。
当顾言对着花盆,回忆我们大学时在图书馆抢座位的趣事时。
我让林薇薇清晰地感受到,那天我在大雨中等了他三个小时,最后却看到他为林薇薇撑着伞,两人言笑晏晏地从教学楼里走出来。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也是我第一次,尝到心痛的滋味。
当顾言对着花盆,念着我最爱的那首《致橡树》时。
我让林薇薇身临其境地体会到,我怀着孕,却在公司楼下,看到顾言将林薇薇按在车门上激吻。
他说:“薇薇,再等等我,等苏晴生下孩子,我马上就离婚。”
那是我第一次,对他彻底失望。
“不……不是这样的……”
林薇薇抱着头,痛苦地尖叫。
“阿言说他爱我!他说他跟苏晴在一起只是责任!”
“都是假的!都是你编出来骗我的!”
她开始攻击身边的人,嘴里不停地咒骂着我。
顾言请来的“大师”在家里做了一场法事。
大师煞有介事地绕着花盆走了三圈,然后捻着胡须,一脸凝重地对顾言说:
“顾先生,尊夫人的灵体怨气很重啊。”
“她这是心有不甘,不愿离去。”
顾言急切地问:“那怎么办?大师,有没有办法化解?”
“办法嘛,自然是有的。”
大师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符。
“此乃‘镇魂符’,只要将它贴在花盆上,便可安抚亡灵,令其不再作祟。”
“不过……此法需要诚心。顾先生,你必须日日对亡妻忏悔,用你的诚意,感化她的怨气。”
顾言对大师的话深信不疑,恭恭敬敬地接过黄符,贴在了白瓷花盆上。
他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安息。
却不知道,这只会让我的怨恨,燃烧得更加猛烈。
镇魂符?
真是可笑。
我若不想走,谁也镇不住我。
我看着顾言每天像个小丑一样,对着贴了符的花盆焚香祷告,忏悔他那些虚伪的罪过。
而林薇薇,则在我的操控下,一步步走向疯狂的边缘。
她开始不吃不喝,整个人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她看所有人的眼神,都充满了戒备和敌意,尤其是顾言。
她不再跟他说话,只是抱着那盆花,喃喃自语。
有时哭,有时笑。
医生说,她的精神已经彻底错乱了。
顾言看着她疯疯癫癫的样子,第一次感到了恐惧。
他怕的不是林薇薇发疯,而是怕她死了。
怕他费尽心机,最后却还是一场空。
8
压垮林薇薇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我让她看到了“真相”。
一个深夜,她从噩梦中惊醒,梦里,我拿着一把剪刀,一刀一刀地剪碎了她的心脏。
她尖叫着从床上跳下来,赤着脚冲出房间。
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有月光从落地窗洒进来,照亮了那盆被供奉在正中央的玫瑰。
那朵花,在月色下,红得发黑,像是凝固的血。
林薇薇死死地盯着它,突然,她看到了。
她看到花瓣上,浮现出我临死前的画面。
失控的卡车,变形的驾驶室,还有顾言那张冷漠的脸。
他在车祸现场,没有第一时间救我,而是拿出手机,给林薇薇发了一条信息。
“一切顺利。”
林薇薇的瞳孔骤然收缩,她捂住嘴,不让自己叫出声。
她看到了顾言是如何买通司机,如何破坏我的刹车系统。
她看到了他们所有的计划,所有的阴谋。
原来,顾言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我活。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夜的寂静。
林薇薇彻底崩溃了。
她冲进厨房,抓起一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遗漏的园艺剪,疯了一样冲向那盆玫瑰。
“是你!都是你!”
“你这个恶魔!我要杀了你!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她举起剪刀,狠狠地朝着玫瑰花插去。
“不要!”
被惊醒的顾言冲下楼,正好看到这一幕。
他想也没想,一个箭步冲过去,猛地将林薇薇推开。
“你疯了!你想干什么!”
他是在保护那盆花,保护他臆想中我的“灵体”。
林薇薇被他推得一个趔趄,脚下不稳,身体向后仰去。
她的身后,是通往二楼的旋转楼梯。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
林薇薇从楼梯上滚了下去,脑袋磕在坚硬的大理石台阶上,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她躺在楼梯脚下,身体抽搐了几下,便一动不动了。
顾言呆住了。
他看着自己还保持着前推姿势的手,又看了看楼下那滩刺目的血迹。
“薇薇……?”
他颤抖着叫了一声,无人回应。
就在这时,门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急促而响亮。
“叮咚——叮咚——”
顾言像是被惊醒的木偶,僵硬地转过身,走向大门。
他打开门。
门外站着两名穿着制服的警察,神情严肃。
其中一名警察出示了证件,开口道:
“请问,是顾言先生吗?”
“我们是市刑侦队的。”
“关于三个月前,您妻子苏晴女士遭遇的那起车祸,我们有了一些最新的发现。”
“我们从事故车辆上,成功恢复了行车记录仪的数据。”
9
顾言被带走了。
他甚至来不及处理倒在血泊中的林薇薇。
在警局的审讯室里,他看到了那段被恢复的视频。
高清的画面,清晰地记录下了他在车库里,是如何用工具剪断我车子刹车线的全过程。
他还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冰冷的微笑。
铁证如山。
“不!这不是我!”
顾言疯狂地摇头,试图狡辩。
“这是伪造的!是苏晴!是她的鬼魂干的!”
他开始语无伦次地讲述我变成厉鬼,附身在玫瑰花上,折磨林薇薇,最终导致她精神失常,坠下楼梯的全过程。
“是她!她要报复我们!她把我们都毁了!”
他对着空气嘶吼,拳头用力地砸在桌子上。
“警察同志,你们要相信我!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
审讯的警察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在记录本上写下几个字:嫌疑人精神状态不稳定,疑似出现幻觉。
没有人相信他的疯话。
他被当成一个为了逃避罪责而编造谎言的杀人凶手。
法庭上,顾言的律师以他“精神失常”为由,希望能为他减刑。
他请来了好几个精神科的权威专家,试图证明顾言在妻子死后,因过度悲伤而产生了臆想症。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会是一场拉锯战时,公诉方传唤了一位特殊的证人。
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小男孩,牵着他妈妈的手,走上了证人席。
男孩的妈妈泣不成声。
“法官大人,我的儿子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一直在等待合适的心源。”
“就在三个月前,我们接到了医院的通知,说有一位善良的女士,在去世后,将她的心脏无偿捐献了出来。”
“是她的心脏,救了我儿子的命。”
她顿了顿,看向被告席上的顾言。
“那位伟大的女士,就是苏晴,顾先生的妻子。”
全场哗然。
顾言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那个活蹦乱跳的小男孩。
男孩穿着蓝色的运动服,脸上带着天真的笑容,健康,活泼。
他的胸膛里,跳动着的,是顾言费尽心机、不惜杀妻也想得到的那颗心。
顾言看着他,突然明白了。
他从头到尾,都错了。
他追求的“心”,用另一种方式,获得了新生。
而他自己,却为了这个永远无法实现的目标,杀死了爱他的人,毁掉了自己的一切。
“啊——!”
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哀嚎,彻底崩溃了。
他追求了一辈子,算计了一辈子,到头来,却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看着那个健康的小男孩,又仿佛看到了我。
我正站在男孩身后,对他露出一个冰冷的,释然的微笑。
10
最终的判决下来了。
顾言,因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他在法庭上没有再做任何挣扎,只是失魂落魄地重复着一句话。
“我错了……我错了……”
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是在为杀妻而忏悔,还是在为自己愚蠢的计划而懊悔。
林薇薇从楼梯上摔下来,没有死,但成了植物人。
在医院躺了半年后,她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听说她偶尔会清醒过来,但醒来后就会发疯,对着墙壁又打又骂,嘴里不停地喊着我的名字。
“苏晴!你这个魔鬼!你不得好死!”
然后,她会再次陷入无尽的昏迷。
她将在那里,度过自己漫长而痛苦的余生。
我站在精神病院的窗外,看着病床上的她,心中再无波澜。
所有的仇恨,所有的怨念,在看到顾言被戴上手铐的那一刻,就已经烟消云散。
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洒在地上。
不远处的公园里,那个被我救活的小男孩,正在和伙伴们踢足球。
他奔跑着,跳跃着,每一次心跳都充满了力量。
他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那笑容比阳光还要温暖。
我看着他,感觉自己冰冷的灵魂,也渐渐变得温暖起来。
束缚在我身上的枷锁,寸寸断裂。
我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一点点地化作金色的光点,融入到阳光里。
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安宁。
再见了,这个我曾爱过、也曾恨过的世界。
再见了,顾言,林薇薇。
还有……那个拥有我心脏的男孩。
请带着我的心,好好地活下去。
去感受这个世界的美好,去爱,去被爱。
……
许多年后。
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心外科,迎来了一位年轻有为的主任医生。
他叫陈安,是国内最顶尖的心脏移植专家。
他的手术,成功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从无败绩。
没有人知道,这位被誉为“上帝之手”的陈医生,自己就是一位心脏移植的受益者。
每次站上手术台前,他都会习惯性地将手放在自己的左胸前,感受着那颗强劲有力的心跳。
他会对着无人的空气,轻声说一句:
“别怕,我们一起,去拯救更多的人。”
那颗心,曾经为一个男人奋不顾身地跳动过。
如今,它为无数个生命,带来了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