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国历史与外国历史的区别,最直观的应该就是,我们有皇帝,而他们只有国王。他们那国王,跟中国的皇帝,从权力到地位,那都不能比。中国历史盛产皇帝,据统计,有286位,但耳熟能详的不多。其中,汉武帝应该是中国人最熟悉的一位。
尽管,很多有识之士都说过,汉武帝穷兵黩武,只想武林第一,并不致力于提高人民生活水平啥的,但国人依然对汉武帝兴趣斐然。上层,动辄就“秦皇汉武”;下层,时而就“汉武大帝”。这是为啥呢?答案,恐怕要从汉武帝身上找。
专制各种不服
中国历史就是一部皇权发展史,就是皇权不断集中的过程。因为,皇帝的终极梦想,就是不受制约,想干啥就干啥,但天下太大了,总要有帮手,而帮手是一把双刃剑,太弱,帮不上忙;太强,就客大欺店了。怎样找一群既能帮上忙,又不影响皇帝本人发挥的帮手,始终是个问题。西汉的前几代皇帝,也都有帮手。
刘邦,靠兄弟伙,以安天下。为啥他最后没废了太子刘盈(吕后的儿子),而立心爱的儿子刘如意?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因为,吕后,作为他的糟糠之妻,也兄弟伙之一,而且与张良、萧何等人结成了同盟。
汉文帝,就不用说了,本来就是被周勃、陈平等一干勋贵老臣及刘氏宗亲推举上来的,自然也不敢得罪他们,连个贾谊也不敢重用。汉景帝虽然比他爹腰杆子硬了,可以落实一些自己的想法,但还是以一群勋贵、宗亲、外戚对付另外一群勋贵、宗亲、外戚。所以,他虽然平定了七国之乱,但不能彻底解决诸侯国尾大不掉的问题。
总之吧,前几代帝王都不由自主。但汉武帝不想延续这个传统,他对皇帝这个职位有了新理解,那就是唯我独尊。
——制服外戚
在汉武帝继位之初,奶奶窦老太后还活着,掌控着朝政;妈妈王太后也见缝插针地掺和,参与朝政。在强大的奶奶系及母系外戚的操控下,16岁的刘彻不由自主。直到6年后,窦老太后去世,年轻的汉武帝才开始掌握政权。他不满于受人支配的局面,先依赖以舅舅田蚡为代表的母系王太后的势力,清除窦系一派的残余。之后,他又连唬带吓,把田蚡也收拾到服服帖帖,清除了王太后在朝堂最大的助力。
此外,汉武帝的丈母娘馆陶公主也横行朝堂。羽翼未丰时,他金屋藏娇;大权在握时,他就废了陈阿娇。废了陈皇后,丈母娘也就老实了。至此,汉武帝就制服了外戚集团。然后,他把目光转向了诸侯王与勋贵。
——制服诸侯王与勋贵
经过七国之乱,诸侯王虽然都老实了,但依然是不安定因素,且耗费国家财富。勋贵呢,就是当年的兄弟伙发展而来的,拥有世袭罔替的爵位,不但占据资源,也形成一股势力。汉武帝是个强人,不需要基本盘的拥护。在他看来,这些人不但白吃饱,还影响王朝的运行效率。
对诸侯王,他通过推恩令,进行势力瓦解。与此同时,他还对诸侯王及勋贵们进行监察。本着没事找事、小事化大的原则,在以张汤等以严酷著称的官员的操作下,勋贵、诸侯王们多半都成了戴罪之身,不死也要失去封地、削去爵位。
汉文帝时,立下一个规矩即酎金助祭,就是让诸侯与列侯捐献金子,祭祀宗庙,如所捐献金子成色不足,诸侯削县、列侯削爵。公元前112年的酎金助祭,很不平凡,汉武帝以金子成色不达标,一下子废列侯106人,史称“酎金夺爵”。
大家都知道,汉朝人最大的理想就是封侯。汉武帝不是个吝啬的领导,只要认为业绩达标,马上封侯,可一旦他认为业绩不行,也会立马收回爵位。可能他的理念就是要打造一支能上能下的侯爵队伍,要常换常新,保持新鲜血液。像张骞,因为立功,获封“博望侯”,可没享受几天殊荣,就因为出兵不及时,被削去了爵位;像卫青,三子封侯,但后来,或因政治斗争,或因犯了错误,都被汉武帝削爵……所以,李广心心念念的封侯,就是个名誉之争,不是个铁饭碗。
——制服豪强
汉武帝的打击面,不只对有职务的人,还包括有影响力的编外人士,这从豪强郭解身上就可见一斑。
郭解,可不是像电视剧里那样,长得跟赵云一样高大威猛的。据记载,他身材矮小,其貌不扬,属于人狠话不多一类的,但很会收买人心。在地方上,他也很有些势力,政府干点啥,都要看他的眼色。公元前127年,汉武帝颁布《迁茂陵令》,要求财富达到一定水平(据说,是亿万富翁)的豪强,就要舍家撇业迁到京城附近的茂陵。那谁能愿意去呀,郭解更不想去,就拜托卫青以财富水平没达到为由,到汉武帝那求情。可汉武帝却认为,一个平民居然能让大将军给求情,这绝对不是一般的平民,必须迁。
汉武帝实现了真正的乾纲独断,决不允许有人能牵制他。可以肯定地说,他的确不是平民百姓的天子,但也绝不是高官豪强的皇帝。
专用各种不行
为了不让勋贵、宗亲、外戚做大做强,汉武帝就必然要启用新人,那新人来自哪呢?当然,从群众中来。人民群众中,从来都是卧虎藏龙,只是缺少机会,而汉武帝明显就是一个愿意给机会的人,他的用人标准就是:有才就行,不问其他。
——狂徒主父偃
主父偃,出身贫寒,曾经借贷无门,上下求索都无法出头,一事无成就步入了老年。后来,他攀上了大将军卫青,但卫青几次向汉武帝推荐,都没有结果。眼看盘缠就花光了,他决定最后一搏,直接向汉武帝上书,说了九件事,打动了汉武帝。据说,早上上书,还没等吃晚饭,汉武帝就召见了他,并觉得相见恨晚。
获得任用后,主父偃献上“推恩令”、“迁茂陵令”、朔方屯田等良策,还在立卫子夫为皇后一事上,站到了正确的立场,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他帮汉武帝除了想除的人,干了想干的事,当然也就得到了梦寐以求的高官厚禄,一年四次升迁,官至中大夫,但他这个翻身农奴却不好好唱歌,大肆收受贿赂。这就不得不提一下他扭曲的人生观:困顿了大半生,连父母、兄弟都要踩一脚,一朝得志,就要活得豪横,“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则五鼎亨耳”。意思就是,活着不能高官厚禄,死了就要被处以极刑,反正是不能做个平常人。最后,他求仁得仁,被汉武帝灭族。
——持反对意见的公孙弘
公孙弘,早年放过猪、做过监狱小吏,但酷爱读书,因精于《公羊传》,在60岁时,被征召为博士。他主张施行仁政,应把百姓疾苦放在首位,与武帝开疆拓土的政治意愿相左,故而没被重用,就自觉病退了。但在70岁时,他再次被征召为博士。没想到,过了10年,汉武帝的想法变了,觉得外事、内政两手都要硬,不但重用了公孙弘,甚至任命他做丞相。
公孙弘是首位布衣宰相,打破了汉朝非列侯不封相的传统。当然,为了一视同仁,汉武帝也为他加封了平津侯。自此,也有了以相位封侯的先例。
——敌国后裔金日磾
金日磾,本为匈奴休屠王的儿子,因父死而降汉。他本无汉姓,因霍去病曾缴获休屠王所做之祭天金人,而被赐予金姓。最初,他在宫中养马,因恭谨而受到汉武帝的喜爱,被升为马监;到了武帝身边,他更加恭谨,从不犯错,更受宠信。以至于,无论武帝身在何处,他都随侍身边。一个匈奴人得到这样的信任,引发了勋贵们的不满,但汉武帝根本不理会这些意见反馈,反而更信任金日磾,高官厚禄加倍地给。
在汉武帝死后,金日磾与霍光一起辅佐汉昭帝。临死,他被封为列侯。他的子孙一直效忠西汉,成为正宗的汉人。但据说,在王莽上位后,金日磾的后人受到大肆迫害。
——青春少年的霍去病
在汉武帝的人才宝典里,最赫赫有名的当属卫青与霍去病。卫青,从骑奴到将军,是一段传奇。有卫子夫得宠在前,有卫青成为将军在后,作为他们外甥的霍去病,已经登上了人上人的平台,成功似乎理所当然,但他短暂而又辉煌的一生,似乎更能启迪世人。
霍去病,少年时就酷爱骑射,后来因姨母卫子夫之故,来到汉武帝身边,得到赏识。汉武帝对他大加栽培,曾要亲自教授他兵法,但他却认为打仗主要看方略,不拘泥于兵法。此后,他用事实证明,天才果然不讲究方法论。
18岁,他出道即巅峰,领800骑,斩首俘虏匈奴两千多人,包括许多匈奴贵族,被封冠军侯;20岁,他铸就了个人的不朽丰碑,打通了河西走廊——直至今日,提到河西,你就想到了他;22岁,他取得了武将的最高荣誉,也是一个国家抵御外辱的最高荣誉——封狼居胥,刨了匈奴的祖坟,告慰天地!但到了24岁,他的生命就戛然而止。
这让我们不不禁想到了那句网络名言,人不是一定要到老才死的。没过完青春期,生命就逝去了,真令人惋惜,但在惋惜之余,我们也替霍去病庆幸。
不同于今人,从出生就追求退休有个好待遇,古人是舍弃生命也要追求青史留名。霍去病的人生虽然短暂,但却获得了展现的机会,不负天才的生命。要知道,同样一次机会,主父偃等到年近五十,公孙弘等到年逾古稀。但还可以想见,很多人生,或许穷困潦倒,或许醉生梦死,可能就差一次机会,就能令国人震惊、世界惊奇,但终其一生就等不到那一次机会。霍去病,能在区区24年的生命中,就等到展现天才的机会,应该庆幸遇到了汉武帝。
汉武帝不但敢用一个还在青春期的霍去病做将军,还敢用狂悖的主父偃,敢用持反对意见的公孙弘,敢用敌国后裔金日磾,敢用这些在别人看来就不行的人。
还是那句话,汉武帝的确不是平民百姓的天子,但也绝不是高官豪强的皇帝。他不需要基本盘加持,且能给胸怀襟抱的人以机会,没有出身要求、没有年龄限制,更不讲根红苗正。也许他能辐射到的人不多,但他还是能给那些被世俗碾压的人以一线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