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残照里，九宫山的荒草浸着血色，李自成背靠断碑，喉间腥甜翻涌时，眼前晃过的不是崇祯帝自缢的煤山，却是张献忠桀骜冷笑的脸。他到死也没弄懂，为何国破家亡、清军铁骑踏碎中原之时，那个与他齐名的“八大王”，宁可困守西蜀、战至流尽最后一滴血，也不肯伸出半分援手，与他联手抗清。

这两个从陕北黄土坡里杀出来的汉子，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早年揭竿而起，他们曾并肩冲垮明军的铁甲，也曾为了一城一池的地盘拔刀相向。坊间传言，崇祯十一年那场潼关血战，李自成兵败如山倒，遁入商洛山时，张献忠正接受明朝的招安，握着朝廷的粮饷，却对李自成的困境袖手旁观。更有人说，张献忠在谷城重举义旗时，李自成派人联络，却被他斩了来使，只送回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这话像一根刺，扎在李自成心头许多年。

世人都道他们是因旧怨难解，可乱世枭雄，岂会真的为些许私仇置天下大局于不顾？李自成率大顺军攻入北京时，张献忠正在四川建立大西政权，他杀藩王、焚典籍，把天府之国搅得鸡犬不宁，却始终对北方的战局冷眼旁观。清军入关，吴三桂引狼入室，李自成的大顺军节节败退，他派人星夜兼程赶往成都，许以平分天下的盟约，张献忠却只回了一封无字信笺。信笺里裹着一枚生锈的箭镞，那是当年两人决裂时，李自成射向张献忠的信物。

没人知道张献忠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有人说，他早看穿了李自成的软肋，大顺军进了北京，将士们忙着搜刮金银、霸占宫妃，早已没了当年的锐气，这样的盟友，不过是个累赘。也有人说，张献忠手里握着一个惊天秘密：当年他招安归降，并非贪生怕死，而是与明朝的密探达成了协议，要借朝廷之手，除掉李自成这个最大的对手。更离奇的传言是，张献忠在四川挖出了一批前朝的宝藏，他想据为己有，偏安一隅，做个逍遥自在的土皇帝。

可这些猜测，都在西充凤凰山的那场血战里烟消云散。清军的八旗铁骑突袭而来时，张献忠正带着亲兵巡视边境，他连盔甲都没来得及穿，就提刀上马，冲入敌阵。乱箭穿心的那一刻，他望着北方的方向，嘴角竟挂着一丝诡异的笑。他至死都没有投降，也没有向李自成求援，更没有透露半分关于宝藏或盟约的秘密。

李自成在九宫山的密林里咽下最后一口气时，或许还在琢磨那个未解的谜团。他不知道，张献忠的不肯合作，从来不是因为私仇，也不是因为野心。在那个风雨飘摇的乱世，两个从泥淖里爬起来的草莽英雄，都有着自己的骄傲。张献忠太了解李自成，也太了解自己，他们都是桀骜不驯的虎狼，一山容不得二虎，就算联手抗清，待到清军退去，终究还是要拼个你死我活。

更重要的是，张献忠早已看透了结局。明朝气数已尽，大顺军根基未稳，清军的铁蹄锐不可当，这场仗，从一开始就没有胜算。他宁肯守着自己的大西政权，战至最后一人，也不肯与李自成联手，落得个“同归于尽”的下场。他的不肯合作，是枭雄的决绝，也是一种无人能懂的悲凉。

九宫山的风，吹不散李自成的疑惑；凤凰山的血，染红了张献忠的倔强。两个乱世枭雄，终究没能并肩站在抗清的战场上。他们的恩怨情仇，都埋在了明末的尘埃里，只留下一个未解的谜团，让后人猜了百年，也叹了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