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寅恪不受老皇帝宠爱,十八岁就被送到蛮夷之地当质子。
纵知蛮夷苦寒,民风彪悍,我还是不顾母亲反对,随李寅恪一同为质。
蛮夷五年,我为他吃尽苦头,受尽羞辱。
他许诺我,来日若能登上大位,定将我册立为皇后,此生不负。
坐上皇位后,他却变卦了。
不仅册封我新寡的庶妹为后,还把我赐给庶妹当丫鬟。
庶妹在他怀中笑着,让我像狗一样爬到她脚边。
我一怒之下刺伤庶妹,薄情君王赐我五马分尸之刑,结束我短暂一生。
再睁眼,我重生到了随他共赴蛮夷之前。
1.
是日,春和景明,草长莺飞。
皇亲贵胄,名门望族的公子小姐都齐聚在京郊柳月河畔,忙趁东风放纸鸢。
这是大夏国的传统,以求消灾除害,风调雨顺。
每年在斗纸鸢的盛宴上夺得魁首的人,都会受到大夏国皇帝褒奖,风光无限。
苏晚眠极爱放纸鸢,只可惜技不如人,纸鸢往往早早坠落。
今年也是毫不例外。
见那个纸鸢从半空中掉落,李寅恪忙丢下手中的线轮,朝那纸鸢的方向追去。
苏晚眠的丫鬟醉桃指了指李寅恪的背影,苏晚眠以袖掩面,轻笑起来。
李寅恪拾到了苏晚眠的纸鸢,如获至宝,朝苏晚眠跑来。
风吹乱了李寅恪的发,泥沾污了李寅恪的鞋。
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皇子,此刻显出狼狈的窘态。
为了换美人一笑,还真是不遗余力。
到了苏晚眠身前,李寅恪已是淋漓一头大汗。
前世,见到李寅恪这辛苦模样,不顾苏晚眠和丫鬟的耻笑,我拿出帕子为他擦汗。
谁知帕子刚要触上李寅恪的额,我的手就被他推开了。
他冷透人心的眼神在告诉我,不要碰他。
庶妹苏晚眠见状,微微一笑,笑中带着七分的得意。
「殿下,这也是姐姐一片好意,殿下切莫让姐姐寒心啊。」
苏晚眠双眸含情,似水温柔,白皙娇嫩的脸蛋上还挂着梨涡浅笑,好似集百花精粹而成的仙女,看得李寅恪渐渐有些痴了。
待苏晚眠因羞涩侧过头,李寅恪才如梦初醒般看向了我。
不愿拂逆美人心愿,他居然恭恭敬敬地跟我道一声「皎容小姐,抱歉了。」
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往日里那个因为蔑视我高高在上昂起的头颅,此刻这样卑微地垂下,全是因了苏晚眠的缘故。
苏晚眠美貌绝伦,艳压群芳,而我自出生便毁容于胎记,貌丑无盐。
我早知他嫌我貌丑,钟情美貌庶妹,可我难以斩断自小便生的情丝。
幼时,我曾无意中掉入了御花园的荷花池里,险些溺毙。
是李寅恪不顾自己的安危救了我。
年少惊鸿一瞥,贻误终生。
我只以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我的一片真心迟早会打动他。
所以我陪他远赴蛮夷,吃尽苦头。
到头来,蹉跎一世光阴,只换来那样一个结局。
我怎么也不甘心。
这一世,我定要把命运攥在自己手里。
2.
这次,眼见李寅恪气喘吁吁,我无动于衷。
苏晚眠和丫鬟醉桃见我没有凑到李寅恪身侧,面露惊色,一时不知拿李寅恪如何是好,只得连连后退。
我早知苏晚眠是想借李寅恪来羞辱我,如今我不上套,窘迫的反成了苏晚眠。
醉桃似乎有意为苏晚眠解围,没好气地从李寅恪手里接了纸鸢。
李寅恪絮絮叨叨地同苏晚眠说着许多话,苏晚眠漫不经心,只是客气地点了点头,目光紧锁在不远处的太子身上。
她试图摆脱李寅恪,但李寅恪不依不饶。
二人就这么僵持在原地。
我身侧的秋浓不禁冷笑「她既一心想攀太子的高枝,平日里还狐媚六殿下,真不嫌丢人。」
我的目光仍集中在纸鸢上「她自知我喜欢六殿下,如若她能得到六殿下的欢心,自然是羞辱了我,何乐而不为呢?」
「我就看不惯她那做派,在男人眼前就装得楚楚可怜,到了小姐跟前,就虚情假意,一副耀武扬威的模样。」秋浓道。
我只将风筝线略一扯,朝秋浓一笑「何须为她生这闷气,多行不义必自毙。这不,现成的麻烦就有一个。」
看着前方拉扯的李寅恪和苏晚眠,秋浓不解。
「小姐,我看你今日不太对头啊。往日里你对六殿下上心的紧,现见二小姐和他纠缠,你竟也不恼?」
「有何好气恼,想我堂堂相府嫡女,多少人踏破门槛都求之不得,何必在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身上吊死。」
秋浓又惊又喜「小姐,听你这么说,奴婢喜不自胜。」
我攥紧手中的线,眼见自己的纸鸢旁飘来另外一只纸鸢。
碧空澄澈,原有各色纸鸢争奇斗艳,此刻只余两只纸鸢苦苦纠缠。
一只是我的纸鸢,而另一只纸鸢的主人是——
太子李显宜。
他离我不远,神情凝重,似乎是对这斗纸鸢的魁首势在必得。
我也万分紧张,攥着线的手心冒出了层层细汗。
我本极善纸鸢,因着李寅恪的关系,每一年对纸鸢并不十分用心。
而今重生,我对这魁首也有了势在必得的想法。
我们两个人斗纸鸢的手段都不错,彼此都没有在对方身上讨到什么好,局势十分焦灼。
围观的王公贵女越来越多,大家都心照不宣地一言不发,只看我和太子鹿死谁手。
风渐大,我有意拉长纸鸢线让纸鸢再飞高一点。
太子也正有此意,慢慢地拉长了纸鸢线。
随着两个纸鸢越靠越近,我的呼吸开始紊乱起来。
两条细线相触之际,便是胜负分明之时。
「太子殿下。」
此语一出,太子惊异之余手中线轮掉落。
我抓住时机,一击制胜,太子的纸鸢从半空中落寞地下坠。
人声哗然,众人一脸惊异之色。
斗纸鸢的传统古已有之,绵延至今尚未有过女子夺得魁首,也难怪他们看我一脸异色。
太子受到苏晚眠的惊扰失了魁首之位,恼怒异常。
瞪了苏晚眠一眼之后,拂袖扬长而去。
苏晚眠咬住下唇,绞着手不知如何是好。
她方才摆脱李寅恪寻到太子身畔,并没有留意我和太子纸鸢正斗得不可开交。
现下坏了太子大事,她没少遭受众人白眼。
许是迫于羞愧,她的双颊染上红晕。
皇上身边的赵公公穿越人群,直向我走来
我朝赵公公点头致意。
「皎容小姐方才与太子斗纸鸢,胆大心细,圣上颇为赞赏,特赐皎容小姐黄金百两。」
我立刻欠身行礼「臣女苏皎容谢皇上恩赏。」
众人也不好失了皇上的面子,连连向我恭贺。
唯独苏晚眠。
她的桃花眼微微眯了起来,过分失礼地打量着我。
我与苏晚眠对视,见其眸中有隐隐怒火翻涌,扯出一个微笑。
3.
自那日惹怒太子,苏晚眠回来就一病不起。
李寅恪心疼不已,不顾礼教大防,竟日日拜访其苏晚眠来。
苏晚眠自视甚高,一心要嫁太子,为女子清白名声考虑,变着法推脱李寅恪。
李寅恪不知原委,只当苏晚眠是怕将病气过给他,更是感动,仍旧日日前来,想方设法逗苏晚眠开心。
父亲早已不满苏晚眠和李寅恪来往过密,三番两次想要训斥苏晚眠,见到她病若西子,娇喘微微,又格外爱怜起来,最后也当视而不见。
这日间,李寅恪手执一雕花宝盒前来,恰巧撞见了我。
他脸上喜色尽消,只有万般冷漠写满。
大抵是害怕我还想着他,不愿和我纠缠。
可惜我早已经和他前尘斩断,此刻哪儿还有半点情浓如初。
「臣女参见六殿下。」
就算仇人相见,我也不眼红。
他不耐烦地向我点头「嗯。你妹妹在府中吗?」
「妹妹在姨娘房里说话呢。」
我的目光不自觉地停留在李寅恪手中的宝盒之上。
李寅恪拿着宝盒的手别到了身后,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给晚眠的玩意儿,供她解解闷。」
特意强调是给苏晚眠的玩物,是怕我会抢去吗?
我忍不住冷笑「殿下如此疼爱妹妹,想必假以时日定要迎娶妹妹入府吧?」
李寅恪语气坚定「只要晚眠愿意,我即刻便可许她王妃之位。」
「殿下待妹妹,还真是极好呢。」我有意拉长了尾音,颇有些嘲讽的意味。
「小姐不必如此嫉妒晚眠,我知你恋慕我已久,为此处处跟晚眠过不去。我劝你少费些心思,我现在心悦晚眠,以后也只会钟情于晚眠一人,旁的,是再也入不了我的眼了。」
这话说的,就好像我上赶着去巴结他似的。
真当自己是什么香饽饽吗?
细算日子,离他为质的日子也不远了。
介时落寞凄凉,且看他如何承受。
我垂眸浅笑「殿下喜爱妹妹,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何来嫉妒?只盼着殿下早日给妹妹一个名分,你二人便可长长久久再不分离了。」
他轻哼一声,拂袖扬长而去。
我回房偷懒,不消片刻,秋浓面露难色地走至我的身侧。
见我静默无语,秋浓自顾自说道「小姐,太子殿下要见你。」
「见我?为着何事?」
「太子殿下说,那日输给你是无心之失,定要与你再比一场。」
我只觉此事大为不妙。
一来,太子身份尊贵,一向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时受过挫败,我与他比试,输赢皆要看他脸色,处处为难。
二来,我是丞相家未出阁的女儿,与太子过从甚密,少不得留有闲话。
看来,是不得不设法推脱了。
「秋浓,你只告诉太子殿下,就说我病了,实在不宜和太子出门斗纸鸢。」
秋浓点头。
「对了,小姐,六殿下走后,奴婢见到二小姐把六殿下送的东西随手赏给醉桃了。」
我不禁冷笑「虚情假意,逢场做戏,倒是她管用的手段。」
「空有容貌,却无品行。就这样还妄图入主东宫,她也配。」秋浓啐了一口。
「东宫她是肯定入不了的,六殿下这根绳子,我们定要替她栓牢了。」
「小姐,秋浓不知。她一个庶女,六殿下就算再不得宠,那也是皇子,如若让她嫁了六殿下,不是抬举她吗?」
「抬举不抬举的,来日便可知了。」
蛮夷种种再现眼前,怒火滔滔涌上心头。
4.
李寅恪赴蛮夷第一年便生了重病。
帐外大雪飘飞,帐内冰冻三尺。
我将可供取暖的被子衣物尽数让给了李寅恪。
自己只穿一件薄衣,在冷风里瑟瑟发抖。
那些蛮夷人当李寅恪命不久矣,连饭食也不愿施舍给我们。
李寅恪病着又饿着,我心疼不已。
无奈走出帐篷,找到看守士兵。
我求他施舍一点食物,什么代价都愿意付出。
他看了看我的脸,嫌恶撇嘴,随后又将视线转移到我的胸部。
我知晓他的用意,自知这是莫大的耻辱。
可我若不做牺牲,李寅恪就要惨死。
我绝不要他死。
我随那名士兵进入一个温暖的帐篷。
帐内数十双眼睛齐聚在我身上。
原来不止一个人。
可是,我不能走。
当着那么多男人的面,我宽衣解带,露出自己白皙柔嫩的肌肤。
如恶狼扑食,那些人将我压在身下。
苦守多年的清白顷刻化为乌有,禽兽凌辱的伤痕触目惊心。
端着他们施舍给我的一碗热汤,我回到李寅恪身畔。
明明自己忍饥挨饿,却没有喝下一口。
只是死尸一般,把热汤一勺勺喂进李寅恪嘴里。
李寅恪醒了,看见热汤,双目放光。
从我手中夺过热汤,他汩汩饮下。
连一点残羹都不剩。
没有问我冷不冷,没有问我饿不饿,甚至没有看我一眼。
喝完后躺下,他侧过身一言不发。
我安慰自己,总有一天能感动李寅恪。
为了他,我甘愿付出一切。
除了那些士兵,仆役、村夫我都来者不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