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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故事:驭尸术

苏州城西有一条青石板铺就的老街,两旁是粉墙黛瓦的民居,柳家就住在这条街的尽头。柳家世代居住于此,虽不算富裕,但也算得上是

苏州城西有一条青石板铺就的老街,两旁是粉墙黛瓦的民居,柳家就住在这条街的尽头。柳家世代居住于此,虽不算富裕,但也算得上是清贫的书香门第。柳三的父亲柳文渊是个落魄秀才,年轻时也曾中过秀才,后来屡试不第,只得在家开个私塾,教几个孩童识字读书,勉强维持生计。母亲王氏则是个贤惠的妇人,平日里做些针线活补贴家用。

柳三出生时,柳家上下欢天喜地,他是家中独子,父母视若珍宝。幼时的柳三生得眉清目秀,聪明伶俐,很得街坊邻居的喜爱。然而,命运在柳三七岁那年发生了转折。

那年春天,苏州城爆发了一场罕见的瘟疫。柳三不幸染病,高烧不退,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父母请遍了城中的大夫,用尽了所有积蓄,才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命虽然保住了,但柳三的脸却因高烧留下了可怕的痕迹——原本清秀的面容变得扭曲不堪,左半边脸布满了暗红色的疤痕,右眼微微下垂,嘴唇也有些歪斜。这场病彻底改变了柳三的人生。

随着年岁渐长,柳三的相貌成了他最大的障碍。街坊的孩子们见了他就躲,大人们虽然同情,却也难免露出异样的目光。柳三变得沉默寡言,整日躲在书房里读书,只有书本能给他慰藉。柳文渊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却也无能为力。

转眼间,柳三已到了适婚年龄。按苏州的风俗,男子十六七岁就该说亲了,可柳三已经二十五岁,却从未有媒人登门。王氏急得团团转,私下里托了不少人,得到的回复都是:“柳家公子人品学问都好,只是这相貌...实在难为姑娘家接受。”

这一年除夕,柳家冷冷清清。饭桌上,王氏看着埋头吃饭的儿子,忍不住抹起了眼泪:“三儿啊,是娘对不起你,要是当年...”话未说完,已泣不成声。

柳三放下碗筷,轻声道:“娘,别这么说。孩儿这样挺好,清净。”

柳文渊长叹一声:“都是命啊。”

过了正月,王氏咬牙找到了苏州城里最有名的孟媒婆。孟媒婆五十来岁,一双眼睛能看透人心,一张巧嘴能说动姻缘。她听了王氏的恳求,沉吟半晌,答应试试。

接下来的三个月,孟媒婆确实使出了浑身解数。她先是为柳三说合了几户普通人家的女儿,对方一听柳三的情况,连面都不愿见。后来她又降低了标准,找了几户贫寒人家的姑娘,许诺柳家会多给聘礼,可姑娘们宁愿嫁给年过半岁的鳏夫,也不愿嫁给“丑八怪”柳三。

最后一次,孟媒婆说合的是一个父母双亡、跟着叔婶生活的孤女。那姑娘家境贫寒,叔婶又刻薄,孟媒婆以为这次能成。谁知那姑娘偷偷来看了一眼柳三,回去就寻死觅活,说什么“宁可投河也不嫁丑鬼”。

孟媒婆彻底没了法子。这日,她来到柳家,对王氏苦笑道:“老姐姐,不是我不尽心,实在是...您家公子这条件,别说一般人家,就是那些穷得揭不开锅的人家,也不愿意把女儿嫁过来。老身真的是黔驴技穷了,您还是另求高人吧。”说罢,匆匆离去,生怕王氏再纠缠。

王氏望着孟媒婆远去的背影,眼泪止不住地流。柳文渊从书房出来,见状也只是摇头叹息。

夜深人静时,王氏对丈夫说:“要不...咱们买个媳妇吧?我听说有些牙婆专门做这种生意。”

柳文渊猛地抬头:“胡闹!我柳家虽穷,也是读书人家,怎能做这等伤天害理之事!那些被卖的姑娘,哪一个不是苦命人?我们怎能为了自家,毁了别人一生?”

王氏哭道:“那你说怎么办?难道让三儿打一辈子光棍?柳家绝了后,你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夫妻二人相对无言,唯有叹息。

时光荏苒,又是一年过去。柳三已经二十八岁了,在当时的苏州,这个年纪还未成亲,几乎可以断定要孤独终老了。王氏忧思成疾,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常常卧病在床。柳三除了读书,就是照顾母亲,心中虽然苦闷,却从不表露。

这一日午后,柳三正在后院晾晒药材——他自学了些医理,时常采集草药为母亲调理身体。忽然,前门传来敲门声。柳三擦擦手去开门,见门外站着一个道士。

这道士约莫四十来岁,面容清瘦,三缕长须,头戴逍遥巾,身穿青色道袍,手执拂尘,背上背着个褡裢,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他见到柳三,并未露出常人那种惊异或厌恶的表情,只是微微一笑道:“福生无量天尊。贫道云游至此,口渴难耐,可否讨碗水喝?”

柳三忙道:“道长请进。”将道士让进院中,去灶间舀了一碗清水。

道士喝水时,王氏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见是个道士,便客气地招呼。交谈中,道士自称姓吴,道号玄真,从龙虎山而来,云游四方。他见王氏面带愁容,便问是否有难处。

王氏本不想说,但积压多年的心事无处倾诉,见这道士和蔼可亲,便忍不住将儿子的婚事说了出来,边说边抹泪。

吴道士听罢,沉吟片刻,忽然笑道:“贫道倒是有一法,或可解夫人之忧。”

王氏和柳三都愣住了。柳文渊也从书房出来,疑惑地看着道士。

吴道士捻须道:“贫道有一远房亲戚,姓陈,家住百里外的陈家庄。他家有个女儿,名唤婉儿,年方十八,生得貌美如花,知书达理。可惜父母早亡,跟着兄嫂生活。她兄嫂待她不好,急着把她嫁出去换彩礼。这姑娘心气高,不愿随便嫁人,婚事便耽搁下来。贫道看她与令郎年纪相当,倒是般配。”

王氏喜出望外,又疑道:“那道长可知我家三儿的相貌...那陈姑娘能愿意吗?”

吴道士笑道:“这个无妨。婉儿那孩子我最了解,她曾说过,择婿不看相貌,只看人品学问。令郎饱读诗书,性情温和,正是她心目中的良人。况且,她兄嫂只求早些把她嫁出去,聘礼多少都无所谓。”

柳文渊却警惕道:“道长如此热心,不知需要多少媒金?实不相瞒,我家境贫寒,恐怕...”

吴道士摆摆手:“贫道出家之人,钱财乃身外之物,怎会要什么媒金。不过...”他顿了顿,目光在院中扫视一圈,“贫道见贵宅隐隐有宝气透出,想来是藏有什么古物。不瞒三位,贫道对古玉有些研究,若是方便,可否让贫道一观?若合眼缘,可否割爱?”

柳家三人面面相觑,心中都是一惊。柳家确实有件传家宝——一块祖传的鸡血石。这石头有巴掌大小,红艳如血,温润如玉,是柳家先祖在朝为官时皇上赏赐的,已传了五代。柳家虽贫,却从未动过变卖祖产的念头,这事极为隐秘,连街坊邻居都不知道,这道士如何得知?

柳文渊强作镇定道:“道长说笑了,寒舍清贫,哪有什么宝物。”

吴道士也不争辩,只是微笑道:“贫道修行多年,略通望气之术。贵宅东南角有宝气隐现,应是藏在那个方向的旧木箱中。若贫道所料不错,应该是块鸡血石。”

此言一出,柳家三人脸色大变。那鸡血石确实藏在东南角卧房的一个旧檀木箱中!

吴道士见他们神色,知道自己说中了,便继续道:“三位不必惊慌,贫道并无恶意。只是这鸡血石与我有缘,若能得之,对修行大有裨益。三位想想,这石头虽好,终究是死物,放在家中也无大用。若能换来一桩美满姻缘,让柳家香火得续,岂不更好?况且,陈家那边,贫道可以说合,连聘礼都可免了。贫道会将婉儿姑娘亲自送来,你们便可成亲。”

王氏心动不已,看向丈夫。柳文渊眉头紧锁,沉吟良久,终于道:“此事...且容我们商量商量。”

吴道士起身道:“自然。贫道明日此时再来拜访。”说罢,拱手告辞。

当夜,柳家三口彻夜未眠。王氏力主交换:“那石头再珍贵,也比不上儿子终身大事重要!柳家不能绝后啊!”

柳文渊犹豫道:“这道士来得蹊跷,我总觉得不妥。”

柳三沉默许久,终于开口:“爹,娘,这些年孩儿拖累你们了。若真能用石头换得姻缘,让二老安心,孩儿愿意。只是...那陈姑娘若真是被逼嫁我,孩儿宁可终身不娶。”

王氏哭道:“我的傻儿子!这道长说了,那姑娘不看相貌的。你若实在不放心,咱们先见见人再说。”

最终,柳文渊拗不过妻儿,勉强同意了,但提出必须亲眼见到陈姑娘才能交换。

第二天,吴道士准时到来。听了柳家的条件,他满口答应:“这个自然。不如今晚酉时,贫道便将婉儿送来,你们一见便知。”

王氏惊讶道:“今晚?这么快?”

吴道士笑道:“婉儿兄嫂催得急,早些接过来也好。不过...”他压低声音,“婉儿是偷偷离家,三位切记保密,莫要声张,免得她兄嫂找来生事。”

柳家三口虽觉奇怪,但想到儿子婚事有望,也顾不得许多了。

当晚酉时,天色已暗。吴道士果然准时登门,身后跟着一个女子。那女子身穿淡绿色衣裙,头戴帷帽,看不清面容。进了院,吴道士让她摘下帷帽,柳家三口顿时惊呆了。

这女子约莫十八九岁,肌肤胜雪,眉目如画,琼鼻樱唇,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只是她神情冷淡,目光呆滞,从进门到现在一言不发。

王氏喜得合不拢嘴,连声道:“好姑娘,好姑娘!快进屋坐!”

柳三更是看得痴了,他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心中又是欢喜又是自卑,低着头不敢多看。

吴道士将柳文渊拉到一旁,低声道:“如何?贫道没有骗你吧?”

柳文渊连连点头:“多谢道长!只是...这姑娘怎么不说话?”

吴道士叹道:“她是偷偷离家,心中害怕,加上认生,过几日就好了。”

柳文渊不再怀疑,进屋让王氏取出鸡血石。王氏从卧房旧木箱中取出一个红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正是那块红艳欲滴的鸡血石。吴道士接过石头,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但很快恢复平静,道:“贫道言而有信,这姑娘就交给你们了。三日后,待贫道将石头卖了,再送些银钱过来,算是给新人的贺礼。”

王氏忙道:“使不得使不得,道长成全三儿婚事,已是天大的恩德,怎敢再要银钱。”

吴道士笑道:“应该的。”又对那女子道:“婉儿,好生在此过日子。”女子依旧面无表情,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吴道士离去后,柳家三口围着女子,越看越喜欢。王氏拉着她的手问长问短,女子只是点头摇头,始终不开口。柳文渊道:“姑娘初来乍到,难免害羞。时候不早了,让他们早些休息吧。”

按照苏州风俗,未婚男女不能同室而居。但情况特殊,柳家决定一切从简,当晚就让他们拜堂成亲。柳家虽穷,还是红烛高照,布置了简单的喜堂。柳三换上唯一一件体面的蓝色长衫,女子则仍穿着那身绿衣,盖上了红盖头。

拜过天地父母,二人被送入简陋的“洞房”——其实是柳三的书房临时布置的。王氏在门外嘱咐几句,便和丈夫回房了,留下这对新婚夫妻。

房中红烛摇曳,柳三看着床边坐着的新娘,心中百感交集。他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手掀开了红盖头。烛光下,新娘的美貌更添几分娇艳,柳三看得呆了,半晌才结结巴巴道:“娘、娘子...我、我柳三虽相貌丑陋,但一定真心待你,此生不负...”

新娘依旧面无表情,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

柳三心中纳闷,以为她是太紧张了,便倒了杯水递过去:“娘子喝口水吧。”

女子不接,也不动。

就在这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原本安静的房中,忽然不知从哪里飞进来许多苍蝇和蚊子,嗡嗡地围着新娘打转。柳三连忙挥手驱赶,可这些虫子越聚越多,竟似被什么吸引一般,专往新娘身上扑。

柳三大急,生怕虫子叮咬了新娘,四下寻找驱虫之物。瞥见墙角立着一根桃木棍——那是他平日用来撑窗户的。他顺手抄起桃木棍,在女子身边挥舞驱虫。不料一个不慎,桃木棍扫到了新娘的头部。

只听“咔嚓”一声轻响,新娘的头颅竟歪向一边,随即“咕咚”一声滚落在地!与此同时,她的身体轰然倒下,发出一股难以形容的腐臭气味。

柳三吓得魂飞魄散,定睛看去,地上哪是什么美貌新娘,分明是一具已经开始腐败的女尸!更可怕的是,从尸体衣襟中突然窜出一只红毛狐狸,闪电般从窗户跳了出去,消失在夜色中。

“啊——!”柳三发出凄厉的惨叫,连滚爬爬冲出房门,“鬼!有鬼啊!”

柳文渊和王氏被惊醒,急忙出来。只见儿子瘫倒在地,面无人色,指着书房说不出话来。柳文渊冲进书房一看,吓得倒退三步,险些晕倒。王氏跟进来,看到地上尸体,尖叫一声,昏死过去。

柳文渊强忍恐惧,将妻子扶到院中,用凉水泼醒。柳三此时也稍微缓过神来,断断续续说了经过。王氏听罢,以为儿子失手打死了新娘,嚎啕大哭:“我的儿啊!你这是要偿命的啊!”

柳文渊毕竟读过书,有些胆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次进入书房查看。这次他看得仔细些,发现那女尸虽然面目如生,但皮肤呈青灰色,颈项断处没有血迹,显然已死去多时。再闻那股腐臭,绝不是一个刚死之人该有的。

“这不是三儿打死的!”柳文渊冲出房门,“这是一具早就死了的尸体!”

王氏闻言,哭得更凶:“那、那怎么办?这尸体哪来的?那道士...那道士是妖怪啊!”

柳三浑身发抖:“爹,报官吧...”

“不行!”王氏紧紧抱住儿子,“报官了你怎么说得清?万一官府认定是你杀的,你要偿命的!我就你这一个儿子啊!”

柳文渊在院中来回踱步,内心激烈挣扎。一方面,他知道隐瞒不报罪加一等;另一方面,他也害怕儿子说不清楚。最后,他咬牙道:“三儿说得对,必须报官!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官府会查清楚的!”

“不行!”王氏死死拦住。

一家三口争执到天亮。最终,柳文渊趁王氏不注意,让隔壁邻居帮忙报了官。

不到半个时辰,衙役和仵作就到了柳家。见到房中情景,饶是见多识广的官差也倒吸一口凉气。仵作仔细验尸后,回禀道:“死者为年轻女子,已死去一月有余。尸体经过特殊处理,故未严重腐败。死因非今日所致,乃旧伤。”

柳家三口闻言,稍稍松了口气,忙将道士之事详细道来。为首的捕头姓赵,是个精明干练之人,听完叙述,眉头紧锁:“此事蹊跷。先将尸体带回衙门,你们三人也随我们走一趟。”

到了县衙,县令升堂问案。这县令姓周,为官清正,听完各方陈述,也觉得匪夷所思。他命画师根据柳家描述画出道士画像,全城张贴缉拿,又贴出认尸告示。

告示一出,立刻轰动全城。人们围在告示前议论纷纷,有人说这定是妖道作祟,有人说柳三倒霉,娶了个死人,还有人猜测尸体的来历。

就在这时,人群中挤进来一个家仆打扮的人,仔细看了告示上的描述,脸色大变,匆匆离去。不多时,本地首富孙员外带着夫人急匆匆赶到县衙。

原来,死者竟是孙员外一个月前病逝的独生女儿伊娘!孙家是苏州有名的富户,伊娘生得美貌,知书达理,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可惜红颜薄命,突发急病去世。孙家悲痛欲绝,厚葬了女儿,陪葬了许多金银珠宝。

孙员外见到尸体,一眼认出就是女儿,顿时老泪纵横,以为女儿死后不得安宁,被柳三这穷小子盗墓娶亲,气得浑身发抖,扑上去要打柳三,被衙役拦住。

周县令命人将柳三带下,好言安抚孙员外,承诺一定查明真相。他亲自带人到孙家坟地查看,果然发现坟墓有被挖掘后又精心掩盖的痕迹。征得孙员外同意后,开棺查验,棺内空空如也,陪葬的金银珠宝也不翼而飞。

孙员外气得当场吐血。周县令大怒,下令全力缉拿妖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却说那吴道士得了鸡血石,连夜出城,躲进了城外三十里的白云山中。他本打算在山中藏匿几日,等风头过了再远走高飞。不料官府动作迅速,悬赏缉拿的告示贴遍了城乡,连山中猎户都知道了。

这一日,吴道士化装成樵夫下山打探消息,被一个细心的猎户识破。猎户假意为他指路,暗中通知了其他猎人,众人合力将吴道士擒住,扭送官府。

公堂之上,吴道士起初还狡辩,称自己只是普通媒人,不知尸体之事。周县令冷笑一声,命人抬出伊娘尸体。吴道士一见尸体,顿时面如死灰,他知道瞒不住了。

周县令一拍惊堂木:“妖道!还不从实招来!”

吴道士瘫倒在地,不用动刑便全部招供。

原来,他根本不是什么龙虎山道士,而是一个江湖术士,真名吴六,专靠邪术骗钱。他早年偶然得到一本残缺的邪术秘籍,学会了驭尸术和望气术。一次路过柳家,他用望气术看出屋中有宝气,暗中打听,得知柳家有块祖传鸡血石,又了解到柳三因貌丑难娶,便生出这条毒计。

他早就盯上了孙家小姐的墓葬,知道陪葬丰厚。一个月前伊娘下葬后,他趁夜盗墓,盗走金银珠宝,并用驭尸术将尸体运走,藏于隐秘之处。然后又用摄魂术猎杀了一只修炼有成的狐狸精,取其精魄,以邪法注入伊娘尸身,使尸体能够行走坐卧,宛如活人。他计划用这“活尸”骗走柳家的鸡血石,再暗中收回狐狸精魄,让尸体恢复原状。到那时,柳家只能吃哑巴亏——总不能报官说自己娶了个死人。

可他千算万算,没算到两件事:一是柳三竟用桃木棍驱虫,桃木乃辟邪之物,一击之下破了邪术,狐狸精魄逃逸,尸体现了原形;二是柳家居然有勇气报官。

吴六泣道:“大人明鉴,小人并未害人性命,孙小姐是病故的,小人只是借用她的尸体...那些陪葬品,小人愿意全部交出...”

周县令怒极反笑:“好一个‘只是借用尸体’!你盗墓掘坟,亵渎死者,施展妖术,骗人财物,哪一桩不是死罪!来人,将这妖道收监,秋后问斩!”

吴六瘫软在地,被衙役拖了下去。

案件查明,鸡血石和陪葬品全部追回。柳家归还了鸡血石,孙家重新安葬了伊娘。出人意料的是,经历了这场风波,孙员外反而想通了。

葬礼过后,孙员外将柳文渊请到府中,叹道:“柳先生,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起初我恨你儿子,觉得是他亵渎了小女。可仔细想来,你们也是受害者。那妖道处心积虑,你们如何防得了?况且,你儿子发现真相后立即报官,这份胆识和正直,实在难得。”

柳文渊忙道:“员外宽宏大量,柳某感激不尽。只是三儿相貌...实在配不上令千金清誉。”

孙员外摆摆手:“相貌美丑,不过皮囊。我观令郎在公堂之上,虽然害怕,却仍实话实说,不推诿不狡辩,这份担当,许多相貌堂堂的人都做不到。”他沉吟片刻,“我有个提议,不知柳先生意下如何。小女已去,我膝下无子,若蒙不弃,我想认令郎为义子。一来全了你我两家的缘分,二来...我也算有个后人。”

柳文渊又惊又喜,连忙起身行礼:“员外厚爱,柳某感激涕零!只是三儿何德何能...”

“不必过谦。”孙员外笑道,“另外,我夫人身边有个丫鬟,名唤翠儿,今年十九,性子温和,模样也周正。她父母早亡,跟着叔父长大,前些日子她叔父想将她卖给一个老头子做妾,她宁死不从。夫人可怜她,便留在身边。若令郎不嫌弃,我想撮合他们。”

柳文渊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是连连点头。

三日后,孙家设宴,正式认柳三为义子。柳三跪地磕头,口称“义父”。孙员外扶起他,仔细端详,越看越觉得这孩子眼神清澈,性情敦厚,虽然相貌有损,但心地善良,不禁真心喜欢起来。

又过一月,柳三与翠儿成亲。婚礼虽不奢华,却热闹温馨。翠儿是个温柔贤惠的姑娘,她早就听说过柳三的事,敬佩他的为人,并不介意他的相貌。婚后,二人相敬如宾,柳三读书,翠儿持家,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孙员外遵守承诺,资助柳三开了间小书店,兼卖文房四宝。柳三经营有方,又肯吃苦,生意渐渐红火起来。他时常去孙府请安,陪义父下棋聊天,孙员外晚年得了这个义子,心情舒畅,身体也硬朗了许多。

一年后,翠儿生下一个大胖小子,柳家终于有了后。孙员外欢喜得合不拢嘴,亲自为孩子取名“柳承嗣”,寓意传承柳、孙两家之德。

满月酒那日,孙员外抱着孩子,对柳文渊笑道:“柳兄,你看这孩子,眉眼像三儿,额头像翠儿,将来定是个有福的。”

柳文渊感慨万千:“若非当年那场变故,哪有今日之福。可见祸福相依,天道难测啊。”

王氏抱着孙子,笑得泪花闪闪:“是啊,谁能想到呢...”

窗外的苏州城依旧是小桥流水,烟雨朦胧。柳家的故事在街坊间流传开来,人们都说:相貌丑俊不由人,心地质朴才是真。柳三虽貌丑,却因祸得福,娶得贤妻,认了义父,过上了幸福日子。而那妖道吴六,秋后问斩,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警示世人:邪术害人终害己,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从此,柳、孙两家亲如一家,时常走动。柳三的书店生意兴隆,他又自学了雕刻,将鸡血石的故事刻成版画,配上文字,印成小册子送给顾客,既警示世人莫贪便宜,又宣扬善有善报的道理。这册子流传甚广,柳三的故事也就一代代传了下去。

许多年后,柳承嗣长大成人,考中了举人。他在为父亲撰写的传记中这样结尾:“吾父貌寝而心善,命舛而志坚。世人都道红颜薄命,丑人多难,然天道无常,常予坚韧者以福报。观吾父一生,可知皮囊不过表象,真心方是根本。愿世人莫以貌取人,当以德为镜,照己照人,方得福寿安康。”

这些话,后来刻在了柳三的墓碑上,也刻在了柳家后代的心中。而那场因相貌而起的风波,最终以意想不到的方式,成就了一段佳话,温暖了苏州城许多人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