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晚上给父母打电话，接通时，先传来父亲的咳嗽，过了好几秒，才听见父亲的声音："最近在帮修高速路的工程队打零工，一天两百。"母亲接过电话，语气轻快："昨天去赶集，把晒干的野菊花卖了！"

他们总是这样，把艰辛说得轻松。

就像从前在家具厂打工时，明明被木屑呛得不停咳嗽，却说"习惯了"；明明流水线站得双腿浮肿，却说"不累"。直到家具厂倒闭，拖欠的几个月的工资，至今也没能要回来。

01

"趁还能动，多干一天是一天"

村里的老人，几乎都和我父母一样。

我父母马上60岁了。家具厂倒闭后，他们开始打零工——父亲跟着村里的施工队帮人盖房、修墙；母亲则农忙时帮人插秧、收割，闲时去附近大棚里帮忙种菜。

帮忙修高速路的那段时间，父亲每天五点多就要起床，骑半小时摩托车到高速路工地。浇筑水泥、搬运建材，一干就是一整天。

"现在零工不好找，能找到活干就不错了。" 这是他们常挂在嘴边的话。父亲偶尔会苦中作乐地自嘲："我们这日子，倒像是旧社会给地主扛活。"

村里像他们这个年纪的老人，几乎都在用各种方式挣着辛苦钱。

有的在建筑工地打零工，有的上山采药材，有的在自家菜园里种菜卖。对他们来说，退休是个陌生的词汇，只要还能动，就要继续劳作。

02

一场病，就能掏空一个家

在新农合缴费的那几天，母亲在电话里犹豫了很久："今年每个人要交四百多块呢......"我知道，这对他们来说是一笔需要反复掂量的开支。

在农村，最让人害怕的不是衰老，而是生病。

隔壁村的王伯伯去年查出胃癌，手术费要六万多。儿女们凑钱时，王伯伯一直喃喃自语："要不就不治了吧，别拖累孩子们。"

"小病拖，大病扛，重病等着见阎王。" 这句顺口溜在村里流传很广。

不是老人们不惜命，而是他们算过这笔账：花光一辈子的积蓄，可能只是多活几年，还要拖累儿女。

03

有退休金和没退休金，是两种晚年

我公婆前不久刚从北京旅游回来，给我看他们在长城边拍的照片。婆婆笑着说："退休金又涨了，够我们半个月的买菜钱了。"

而我父母，今年最大的愿望是："希望身体别出毛病，能再多干两年。"

"退休金"这三个字，像一堵无形的墙，把老人分成了两个世界。

一边是计划着下次去哪旅游，一边是盘算着还能干几天活；一边是讨论哪种降压药副作用小，一边是互相推荐治风湿的偏方。

其实早些年，家具厂老板问过父母要不要交社保。他们算了一笔账：每个月要交好几百，不如攥在手里实在。现在想来，那是他们离"退休金"最近的一次。

04

攒钱，是农村老人唯一的保障

村里像我爸这个年纪的老人，几乎人人都有个存折，上面是他们一辈子的积蓄。

多的十来万，少的三五万。这些钱被塑料袋层层包好，藏在衣柜最深处，或者床底下的鞋盒里。

那不只是钱，是他们的尊严，是他们的安全感，是他们敢老去的底气，是不给儿女添麻烦的决心。

但一场大病，就能让这些数字瞬间归零。所以老人们格外惜命，格外节省，感冒发烧都硬扛着，就是怕动那个"老本"。

昨天母亲在电话里高兴地说："卖了家里母鸡下的蛋，给你爸买了护膝，冬天骑摩托车，风吹的膝盖疼。"

我握着电话，眼眶发热。这就是我的父母——自己再难，先想着彼此；一生勤劳，却始终在为最基本的养老保障发愁。

最让我愧疚的是，我虽在深圳扎根，有了自己的家，却因孩子的特殊情况，被牢牢困在原地，多年没有一分钱收入。看着老家日渐年迈的父母，我不仅无法反哺，反而眼睁睁看着他们的晚年，被同样的命运缓缓榨干。

在中国无数个村庄里，像我父母这样的老人还有很多。

他们勤劳一生，却老无所依；他们为儿女倾尽所有，却在自己的晚年精打细算；他们不敢病，不敢老，不敢停下劳作的手。

他们的存折上，写满了一个时代的亏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