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舅舅在县城开了二十年的当铺,前年清明节前三天,有一个中年妇女抱着一个木盒子来当东西。
盒子用的是老榆木,包浆很厚,一看就知道年代久远。女人说这是她婆婆留下的东西,家里急着用钱,想要两万元。
舅舅打开盒子之后愣住了。
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十二个布偶,每个都巴掌大小,用粗布缝制而成,脸上的五官都是用炭笔画上去的。最奇怪的是,每一个布偶的胸口都有一小块红色的布料,红色的布料下面鼓鼓的,好像塞了什么东西。
舅舅做当铺这么多年,见过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但是这盒布偶却让他脊背发凉。
问女性: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女人摇头说:“不知道,我婆婆生前不让碰,说是传家宝。”她去世之后我翻出来的,看起来很精致,应该值钱吧?
舅舅没有接话,仔细地打量着那些布偶。
十二个,对应十二生肖,每个布偶的衣服颜色都不同,鼠为黑色,牛为黄色,虎为白色,五行颜色相配。
用手去摸了摸布偶胸口的红色布包。
硬邦邦的,像一根骨头。
舅舅的手指忽然一麻,好像被什么咬了一下。很快他就把手收了回来,手指上出现了一个针眼大的红点,正在往外渗血。
“我不收这个东西。”舅舅把盒子推了回来。
女人着急地问:为什么?值不值得?一万也可以!
舅舅摇摇头:“不是钱的问题,这东西来历不正,我收了会有事。”你拿回去找一个寺庙或者道观,请人看看怎么处置。”
女人不甘心,问了多次,舅舅就是不肯开口。最后她只好抱着盒子离开了。
舅舅那天晚上梦见了。
他梦见自己置身于一间陈旧的老屋之中,屋中央有一张八仙桌,上面点燃着十二支蜡烛,围成一圈。蜡烛中间有个木盒子。
盒子打开之后,十二个布偶整齐地站到了盒子边上,好像在看着他。
然后他就听到了一个声音在唱,很细很尖,像是小孩的声音,又像老奶奶的声音。
唱的是数数歌:“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六个,七个八个九个,十个十一十二个……”
唱到十二的时候,所有的布偶都齐刷刷地转过头来望着他。
舅舅被惊醒了,满身大汗。
他看了看表,三点了,凌晨三点。
窗外忽然响起敲门的声音。
很轻,有节奏感,一开始就开始数数。
舅舅心里很紧张,没有开。他透过猫眼向外望去,走廊里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
但是敲门声仍然在进行中。
十二岁正好,不多也不少,之后就停了。
第二天早上舅舅打电话给我,让我去查一下那个女人的情况。我托人打听了下,找到了那个女人的住处。
她家住在郊区的一栋老房子里,是她婆婆留下的祖宅。我到的时候,女人正在院子里烧纸,旁边就放着那个木盒子。
我问她:“你婆婆生前做什么工作?”
女人犹豫了一下说:“她是接生婆,解放前就开始接生了,一辈子都在接生。”
接生婆。
我心里有底了。
以前的接生婆,特别是那些接了几十年的老接生婆,手上自然是有几分功夫的。她们经历了很多生死的事情,所以才知道了普通人不知道的一些规矩。
有的接生婆会把孩子的胎发、脐带、乳牙留下,说是为了给孩子“留福”。
但也有少数接生婆会用这些东西来做其他的事情。
你婆婆接生的时候有没有过孩子去世的情况?问。
女人的脸色变了变:“有,听说有几个保不住了,都是难产。”我婆婆因为这件事情一辈子都感到内疚。
让她把盒子打开,仔细数一数里面的布偶。
十二个,即十二生肖。
但是如果这些布偶代表着十二个死去的孩子的话,那么胸口红色布包里面的东西,很可能是孩子们遗留下来的遗物——胎发、脐带、乳牙等。
接生婆把那些东西缝到布偶里,用生肖、五行来给它们定位,希望它们在阴间有地方安身,不至于成为孤魂野鬼。
这也是一种变相的超度。
但是超度要有人定期地举行,给它们烧纸、供奉。一旦没有了香火,这些“孩子”就会变得不听话。
女人的婆婆去世之后,没有人再去理会那些布偶,它们被封存在盒子里,怨气越来越重。
现在盒子打开以后,它们就出现了。
你婆婆去世多长时间了?
三年。
三年没有人来祭拜,正好没有过头七、百日、周年等重要节点。这些“孩子”等不到的时候就去找替身了。
让女人马上找一个师傅做法事,把那些布偶送走。
她找了个老道士,道士看了看盒子,说:“得在清明那天,趁着阳气充足的时候送出。”
清明日上,道士到女人家院子设案,烧纸钱,念经,之后把十二个布偶一个一个拆开,取出里面的物件。
有头发、有布条、还有两颗很小的牙齿。
道士把这些东西用黄纸包起来和布偶一起焚烧。
烧了一半的时候,忽然间有一阵风刮过,把纸灰都吹散了。
道士说:“走吧。”
从那以后,舅舅就再也没有做过那个梦,也没有再听到过敲门的声音。
但是他跟我说了件事情。
那天女人来拿东西的时候,他发现盒子里布偶的眼睛是睁着的。
其他的布偶眼睛都是直线,只有这个布偶的眼睛是两个小点。
像是看着他。
后来烧布偶的时候,道士说眼睛睁开的布偶是十二个里最小的一个。
出生的时候就没有。
没有哭过。
舅舅现在收东西的时候,凡是和孩子有关的旧物,特别是布偶、衣服之类的贴身物品,一律不收。
他说有些东西,不是看你值钱就可以拿走的。
一条命或者十一条命都有可能。
但是生命还是在等待着被某个人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