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同样是战败国,东德军队能吊打波兰和捷克?
1989年10月7日,东柏林。
民主德国建国40周年庆典。装甲车、坦克、火箭炮,浩浩荡荡从勃兰登堡门前驶过。17.5万军人整齐划一,步伐坚定。
看台上,总书记埃里希·昂纳克满脸笑容。
一个月后,柏林墙倒了。
昂纳克下台。国家人民军(NVA)防长海因茨·凯斯勒上将,还在想着怎么保住这支军队。但接替他的人,是个从没摸过枪的牧师,拉伊纳·埃佩尔曼。
埃佩尔曼的任务只有一个:清点武器,解散部队。
清点结果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3000辆主战坦克,接近8000辆装甲车,数不清的战机、直升机、火炮、导弹。30万吨弹药。
这是什么概念?
1990年,刚统一的德国总共有4500多辆坦克。其中3000辆来自东德。
一个只有1700万人口的国家,留下了相当于整个波兰陆军规模的装备。
更离谱的是——
这支军队从没打过仗。
波兰不服1968年8月,苏联决定入侵捷克斯洛伐克,镇压布拉格之春。
华约成员国纷纷出兵。波兰、匈牙利、保加利亚,都派了部队。
唯独东德,只参与了作战计划,没派一兵一卒。
为什么?
因为让德国军队再次开进布拉格,这事太敏感了。1939年纳粹占领捷克,30年后如果东德军队开进去,那画面全世界都受不了。
所以莫斯科下令:你们不用来。
但这不代表东德军队弱。
恰恰相反。
北约军官一致认为,国家人民军是华约中最好的军队——纪律严明,训练到位,军官素质高。
波兰军队比东德多得多。按人口和GDP比例计算,东德6个满编作战师的规模,远小于任何其他华约国家,包括保加利亚这种离前线十万八千里的。
但这6个师却构成了东欧各国军队中规模最大、装备最精良的一线战备力量,占华约非苏联"A类师"的33%。
波兰有更多师,匈牙利有更多师。但战备状态、装备水平、训练质量,都比不上东德这6个。
怎么做到的?
61个纳粹将军的遗产1956年,国家人民军正式成立时,27%的军官来自原国防军(Wehrmacht),在82个高级指挥职位中,有61个由前国防军军官担任。
也就是说,这支社会主义军队的核心骨干,是纳粹德国的老兵。
讽刺吗?
一点都不。
战后的东德,需要建立一支能和西德抗衡的军队。没有经验丰富的军官,怎么可能?
苏联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你政治上可靠,过去是什么不重要。
于是一大批前国防军军官,脱下纳粹军服,换上东德制服。他们带来的不只是军事技能,还有德国军队的传统——
普鲁士式的纪律。
严格的训练标准。
对技术细节的极致追求。
军官学院以恩格斯命名,最高勋章是普鲁士将军格哈德·冯·沙恩霍斯特。
意识形态是共产主义的,训练方式是普鲁士的,装备是苏联的。
这种混合体,效果惊人。
到1960年代,老国防军军官基本退休了。但传统留了下来。
北约军官评价国家人民军为华约最好的军队,基于其纪律、训练彻底性和军官领导力。
只有一个对手华约其他国家的军队,都没有一支"替代性国家军队"作为对比。没有"西波兰军队",没有"西匈牙利军队"。
但东德有。
西德的联邦国防军(Bundeswehr)。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两个德国,两支军队,都声称自己是德国军事传统的继承者。在德国人心目中,哪支军队更正统,哪个政权就更合法。
这是政治竞争。
东德政府明白,如果国家人民军看起来像杂牌军,民众就会彻底否定这个政权。
所以必须建设一支看起来"像样"的军队。
苏联也明白。如果东德没有像样的军队,只靠苏联驻军镇守,那东德政权就是彻底的傀儡。1953年东柏林工人起义,就是因为民众觉得这个政府完全是苏联的代理人。
所以莫斯科必须帮东德建军。
给钱。
给装备。
给最好的武器。
东德的军事预算占GDP的比例,几乎是波兰和匈牙利的两倍。
结果就是,虽然师的数量少,但每一个师都是满编、满装、满员的一线战备部队。
波兰有20多个师?大部分是二线部队,装备老旧,人员不足。
东德只有6个师?个个都是能立刻投入战斗的精锐。
这是质量对数量的胜利。
工业底子救了命东德不生产主战坦克。T-72、T-55都从苏联进口。
不生产战斗机。米格-21、米格-29也是苏联货。
但东德主要生产军用物资——计算机、服装、军用车辆、通信设备。
这些东西看起来不起眼,但恰恰是军队战斗力的基础。
通信设备。
东德产的军用无线电台、加密设备,质量在华约中首屈一指。
军用卡车、装甲运兵车、工程车辆。
只有部分轮式车辆是东德自己设计制造的,但质量好到苏联都想买。
计算机和电子设备。
冷战时期,东德的微电子工业是华约除苏联外最发达的。军用计算机、火控系统、雷达,技术含量远超波兰和捷克。
这些产品不仅装备国家人民军,还出口到整个华约阵营。
东德在非洲的军事出口在1980年代平均每年约6000万美元。这个数字看起来不大,但考虑到东德的规模,已经很可观了。
更关键的是,东德派出了大量军事顾问。
埃塞俄比亚、安哥拉、莫桑比克,到处都有东德军事顾问的身影。他们不只是教人开枪,而是帮助这些国家建立完整的情报机构、内部安全系统、军事训练体系。
1980年代中期,东德在非洲的军事顾问——包括国家人民军和国家安全部人员——有2000到4000人,主要在埃塞俄比亚、安哥拉和莫桑比克。
为什么是东德?
因为他们有技术,有经验,有德国人的严谨。
训练一个游击队指挥官,波兰人和捷克人能做。但要建立一整套现代军事体系,只有东德人做得到。
苏联信任他们。
最忠诚的卫星国1956年匈牙利起义,苏联坦克开进布达佩斯。
1968年布拉格之春,苏联再次出兵。
1980年波兰团结工会运动,差点引发第三次入侵。
东德?
一次都没有。
不是因为东德人民多爱社会主义。恰恰相反,东德是整个东欧逃亡人数最多的国家之一。
而是因为国家安全部(Stasi),史塔西。
这个机构比克格勃还可怕。
1700万人口的东德,史塔西有正式雇员9万人,线人18万人。平均每63个东德公民中,就有1个是线人。
任何异议的苗头,都在萌芽阶段被掐灭。
所以东德政权稳定。
政权稳定,军队就稳定。
军队稳定,莫斯科就放心给最好的装备。
这是个正向循环。
波兰军队?1981年团结工会危机时,苏联都不敢确定波兰军队会不会倒戈。
捷克军队?1968年直接被解除武装,怕他们反抗。
东德军队?北约军官认为它是华约最可靠的。
不是因为意识形态,而是因为控制到位。
每个军官都经过社会主义统一党(SED)的政审。
每个部队都有政委。
每个士兵都知道,家人在史塔西的监控下。
这种控制,让莫斯科可以毫无顾虑地把最先进的武器交给东德。
T-72坦克?给。
米格-29战斗机?给。
S-300防空导弹?给。
反正你不会反叛。
一支从未开火的军队国家人民军在1987年达到巅峰,三个军种总兵力约15.6万人。
1990年解散时,留下了3000辆主战坦克、近8000辆装甲车、数不清的飞机、直升机、火炮、导弹,30万吨弹药。
这支军队唯一的实战经验,是在柏林墙站岗。
射杀试图翻越柏林墙的东德公民。
1968年没有参加入侵捷克斯洛伐克。
1980年代派军事顾问去第三世界,但没有作战部队。
从1956年到1990年,34年时间,这支华约第二强的军队,对外一枪未发。
它存在的全部意义,就是威慑西德。
告诉联邦国防军:我们也有一支像样的军队。
告诉东德民众:我们不是苏联的傀儡。
告诉北约:如果开战,你们面对的不只是苏联红军。
但战争从未来临。
1989年11月9日,柏林墙倒了。
国家人民军的士兵,目睹民众翻过墙,没有开枪。
因为他们也是德国人。
30万吨弹药的去向1990年10月3日,德国统一。
国家人民军被联邦国防军接管。
留下了3000辆坦克、8000辆装甲车、30万吨弹药。
怎么处理?
大部分坦克和装甲车被拆解或卖掉。买家是发展中国家,还有一些进了博物馆。
约7.6万名国家人民军的职业军人和合同兵被联邦国防军接收。但大部分军官被清退,因为政治背景问题。
30万吨弹药?慢慢销毁,花了好几年。
2022年俄乌战争爆发。
捷克向乌克兰提供了56辆前东德装甲运兵车,爱沙尼亚想送前东德的榴弹炮(德国政府一度阻止,后来放行)。
那些30多年前的苏式装备,重新回到了战场。
前华约国家用这种方式,向曾经的占领者复仇。
镜子里的两个德国从1949到1990,两个德国对峙了41年。
联邦国防军和国家人民军,是彼此的镜像。
西德说:我们是正统的德国军队。
东德说:我们才是人民的军队。
两边都用德国传统的军服样式,都有普鲁士式的正步,都声称继承德国军事传统。
但西德军队从未对准过东德。
东德军队的枪口,对准的是试图逃往西方的本国公民。
1990年统一后,前国家人民军士兵并入联邦国防军。
在同一个军营里,原来的东德士兵和西德士兵并肩站岗。
他们发现,其实大家没什么不同。
都是德国人。
都接受过类似的军事训练。
甚至很多军歌都一样。
区别在哪?
一个为民主政权服务,一个为专制政权服务。
装备可以一样精良,训练可以一样严格,士兵可以一样勇敢。
但服务的目的,决定了军队的性质。
国家人民军是华约第二强,不是因为意识形态优越,而是因为工业基础、军事传统、和地缘政治的特殊位置。
它强大,但它从未保护过人民。
它精锐,但它的敌人是试图逃离的公民。
这样的军队,再强大也注定要消失。
因为没有人民支持的军队,最终只是统治工具。
1989年,当柏林墙倒塌时,17.5万国家人民军士兵没有开枪。
不是因为没有能力。
而是因为他们明白,枪口不应该对准自己人。
那一刻,这支华约第二强的军队,选择了沉默。
这是它34年历史上,最正确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