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大仙

（微小说）

文/石清华

没读多少书的小王，招工进了工程局。他服从安排、吃苦耐劳、少言寡语，为人处世、乖巧灵活、应对自如，故而一路走来，敌少友多、人见人爱，有一天就成了王局长。年纪轻轻，即当上了不小的官，且八面玲珑、四路畅通，可谓心想事成、春风得意。

人们经常说，要是倒霉起来，喝凉水也塞牙。当了许多年官的王局，忙里忙外的，应接不暇。时间有点不够用，连陪年轻貌美的妻子都只能抽点空，才能表示一下丈夫的存在，但收获仍大于这无足轻重的损失。

正烈火烹油，如日中天时，原本身心健康，貌美非常的局长夫人病倒了，且病得不轻。住进沐雅医院大半年，好医好药尽管用，反正不差钱，从前的王子皇孙、现在的财主土豪也不过如此吧，但王局夫人依旧病恹恹的，不见好转，这可急坏了家人。

王局深知，要继续往上爬，须牢记“外面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且遇庙烧香、见佛磕头。有一天闲逛名山大川时，王局看到了游走的“张半仙”“李大神”“天下风水邵全知”等名牌，才恍然大悟：那可能是条医病的路径。一回到家，即找到了当地大名鼎鼎的钱大仙。

行走江湖的钱大仙，半眯着眼，在旁人还没感觉到的一眨眼间，就知道来者是当官的，钱可斗量车载。那些当官的，不少人没什么信仰，也可能意外过多，心中有愧，就皈依了什么教，什么道的，以求庇护。看来，我只需三言两语即可让其入圈。

钱大仙仍然斜靠在椅背上，还是半眯着眼，不等王局开口，却先入为主：“客人天庭饱满，口阔额宽，想来是人上人吧。话虽如此说，但目前可能有点小麻烦。”

王局望一望钱大仙：果真是未卜先知。面无愁色地笑一笑：“请大仙指教。”

钱大仙睁眼一看就知：这个官儿所问非己非子女的事儿。年纪也不小了，想来其父母已经作古，即使健在，也不会为其求卦问仙了。只能是其老婆有毛病，他才不得不来。是不是这样，还没有绝对的把握。于是试探着询问：“想来是夫人有点贵恙吧。”

王局一听，不禁一惊，进而打心底里佩服，真是高手在民间啊。自己一路爬上来，也算官场老手了。在交往的人群中，其一举手，一投足，甚至一个眼神，都能洞悉其需求，去作相应的处置，几乎没有失误。那些人自己都了解，但钱大仙却不认识自己。想着就真诚地对钱大仙说：“先生是料事如神呀。是的，我老婆病了一些日子，已经在沐雅医院住了大半年。请了很多名医，都说没什么大病；吃了很多药，仍不见好转。想请大仙指点迷津。”

钱大仙心中有底了：他老婆生理上没什么毛病。如果有，而今的社会，凭他的权、凭他的钱，还有现在的科技手段，要么治疗好了，要么呜呼哀哉了。现在既然没呜呼哀哉，那么就是心理上的问题。钱财物质也许堆积如山，那一定是情感方面的毛病。老公在外公私活应接不暇、忙得不可开交，回家的时间不多，陪老婆的时间就更少了。而今的官太太大多年轻貌美，哪耐得住这份寂寞？要么移情别恋，要么积郁于心，他老婆应是后者，如此，不病才怪呢。外面的野花更漂亮，有时不需亲自动手，那芳香也会飘然而至。要得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不论做得多么隐秘，多么巧妙，没有不透风的墙。风言风语传入夫人耳中，焉有心里无病之理？

钱大仙稍加揣摩，心中有数地和王局攀谈起来。谈着谈着，似乎成了好朋友。言多必失，果然如此。王局的相好、风流韵事等已略知一二。更详细地知道了局长夫人生病的起因。

清明时节，王局一家子去给祖上扫墓，穿过高高矮矮的树木、竹林，来到了坟前。局长夫人在将磕头时，脚下被竹树根绊了一下，一头碰到了坟包上，本有些郁闷，别人都平平安安地磕头祭拜了，怎么自己就这么倒运呢？想到此，又平添了几分忧愁。家人把她扶起来时，其不快挂在脸上，就像久病似的，行走的脚步更加沉重起来。

回到家里不几天即病倒了。经“半仙”“大神”们望闻问切、掐指一算，原来是被恶鬼缠上了，得设法做解呀。仙道神僧，他往你来，设法想方，袪鬼除恶。可是病不仅没见好转，反而越发显得沉重。无奈，只得住进了沐雅医院。

钱大仙已知底细，心病还需心药治。给其起病的原因一个合理的解释，病就好了一大半。其祖坟葬于竹树林中，料知竹树根已穿透了腐朽的棺板，扎于棺内了。于是把王局拉到身边，咬住王局耳朵，嘀咕了几句，王局微笑着掏出一沓钱后离去。

王局电话告知夫人，已找到一位仙人，能治好你的病。王局万忙中抽出时间，邀请钱大仙到沐雅医院，叫王局夫人病房的其他人暂时离开，不叫时不得进来。病房里只剩王局、夫人、大仙。钱大仙看了眼病恹恹的美貌夫人，微微一笑：“夫人如仙女下凡，人间少有。王局只是凭着夫人的好福气，才能稳在局长宝座。”

夫人微微一笑，算是回应。钱大仙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把左臂靠在床头柜上，左手撑住脑袋，微闭双眼，伸出右手。用拇指从食指依次按另外几个手指的指头，按完后又用同样的方式返按回来。口中念念有词，无非是甲乙丙丁、子丑寅卯之类的。几个回合之后，钱大仙猛地睁开两眼，一拍床头柜：“算出来了，原来是有竹树根扎入了你家祖坟的棺材内，影响了先人的休息。你先人遍观他的后人，觉得你最值得信任，所以你去磕头时，绊了你一下，实际上是在告诉你：得把先人的休息之所治一治。”

夫人听后向前挪了挪身子，笑得比先前美多了。十分虔诚地问：“大仙，请问怎么治呢？”

钱大仙看看王局，正与其疑惑的目光相遇：大仙说的也许是真的。耳听四面，眼观八方的钱大仙岂有不明之理？斩钉截铁地指点迷津：“挖掉棺材内的竹树根，局长常陪你去祭拜，病自然就好了。”

王局请钱大仙择了个黄道吉日，沐浴斋戒，载着夫人去开坟，果然有许多竹树根扎于棺内。王局及夫人暗自佩服：不愧是大仙啊。

王局夫人想到在家族内，不仅在阳间说一不二，而且在阴间也威望崇高，乐得双颊绽放成了两朵美丽的花，情不自禁地叫道：“果然是大仙啊。”

王局夫妻双双心花怒放、十分满意，却不料返回途中与搅拌车迎头相撞，王局没留下任何遗言，即与美貌病妻朝天去了。

（2018年1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