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5年,32岁的他再度离开韶山老家。
那时湖南的军阀正在悬赏捉拿他,形势已经十分危险。可路过长沙时,他却独自去了湘江边的橘子洲。
深秋的江风已带着寒意。那年月没什么游客,只有商船往来。他一个人站在洲头,看漫山红叶,看江水奔流。
这一年,他过得并不顺。
去年在上海工作受挫,健康也出了问题,常常整夜失眠。后来的一次重要会议,他没能参加。在旁人看来,这已是人生的低谷。
他干脆回到韶山养病。这个向来爱写文章的人,整整一年没发表一个字。那些熟悉的刊物上,再也看不到他的名字。
但他并没闲着。
他拿出自己的钱,请乡亲们吃饭,听他们讲那些“琐事”:去年收成怎样,交了多少租,谁家娶亲给了多少彩礼,哪个人饿晕在路边……

毛主席
别人觉得无聊的,他却听得认真。
渐渐地,他把工作带到了家乡。许多同乡成了他的同志。他对他们说:“不知道能不能成,但事情是对的。”
乡亲们信他。
那年春天,他走遍韶山和邻近的县,和农民一起下地,不厌其烦地问那些家长里短。他把这些“琐事”都记在本子上,记得密密麻麻,本子都压手了。
有人觉得他不务正业,他却感到从未有过的充实——农民口中的这些“破事”,正是他寻找的答案。
到了1926年底,湖南半数县有了农会,会员达到两百万人。他终于说出那句话:“我认识到,我错了,农民对了。”
在橘子洲头,望着北去的湘江,他写下那首《沁园春·长沙》:
独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头。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
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既然找到了方向,就继续向前。
到广州后不久,他担任了宣传部长,发表了那篇重要的文章:《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
02
十一年后,他早已离开广州,来到了陕北的黄土高原。
这些年,他走过很多地方。
当年“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的抱负,要实现它,仅靠写文章是不够的。
他不得已,带着乡亲们组建起一支军队,一点一点学习打仗。这支军队屡经挫败,但终究保留了下来。
他扎根在这片土地上,想让农民讲过的那些苦,不再发生。
很多人不理解他,几次将他排挤。他不多解释,只是埋头做事。每当同志需要帮助,他拍拍尘土就赶去。
最终,他们没能守住原来的根据地,只能辗转跋涉两万五千里,来到这黄土高原。
虽然失去了原有的基业,他却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经过这些年的摸索,他终于知道路该怎么走了。
如果说在橘子洲时,他还只有朦胧的憧憬;那么站在这高原上,他已经看清了前路。
四周依然黑暗,但他可以坚定地说:“跟我走。”
1936年,陕北下了一场大雪。山峦覆白,大河沉寂。
已入中年的他,再次填了一阕《沁园春·雪》: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十一年前在湘江边的发问,如今在黄土高原上,他给出了回答。
03
1945年,这首词首次公开发表。
他在重庆的老对手读到后,反复吟诵,最后对手指着下属问:“你们怎么写不出来?”
有人小声回答:“人家的词……是自己写的。”
许多人问他,这首词究竟是什么意思。他总是笑笑,不置可否。
他们不会明白。
早在二十六岁时,他就在湖南创办《湘江评论》,一个人写稿、排版、印刷、发行。报纸销量很好,几千人成了他的读者。
在那张报纸上,他写道:
“天下者我们的天下,国家者我们的国家。我们不说,谁说?我们不干,谁干?”
他还发表了《民众的大联合》,被各大报刊转载,一时名动全国。北京有报纸评价:“此文眼光远大,议论痛快,确是现今的重要文字。”
七年后来到广州,他在农讲所授课,教材就是当年在湖南记满的笔记本。关于农民问题,他整整讲了三十三个课时。
苍茫大地,究竟谁主沉浮?站在橘子洲头时,他心中已有了答案。
他只是没有明说。
他一生爱读书,尤爱读史。晚年时,他的书房堆满了线装书。一位来访的外国青年说:“那个黑压压的书房,仿佛要把我压垮。”
有一天,他读完史书,抬头见天色将明,走到桌前写下《贺新郎·读史》:
人猿相揖别。只几个石头磨过,小儿时节……
一篇读罢头飞雪,但记得斑斑点点,几行陈迹。
五帝三皇神圣事,骗了无涯过客。有多少风流人物?
盗跖庄屩流誉后,更陈王奋起挥黄钺。歌未竟,东方白。
这一次,他不再隐晦。
再联系到他曾在天安门上喊出的“人民万岁”,那些“今朝”的“风流人物”是谁,已不言自明。
他是风流人物,但只是其中之一。
04
他渐渐老了,也越来越孤独。同志们给了他许多头衔,他说只要留一个就好——教员。
他始终是个教员。
几年后,他离开了。没有留下什么财产,只有五本书放在身边,第一篇文章就是《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
那是他在湘江边发问后,写下的思考。
这些书的内容,对没耐心的人来说,可能显得枯燥。但若真正读进去,就会明白,那字字句句都是肺腑之言,一步一步告诉你该怎样前行。
说到底,他始终是个教员。
他一生不服输,一生只做一件事:
和那些“风流人物”一起,让这片土地变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