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2年10月14日凌晨5点,五圣山。

美军第7步兵师第31团,在320门大炮和27辆坦克的掩护下,开始进攻597.9高地和537.7高地。

这是两个不起眼的小山包,总面积3.7平方公里。背后有个村子叫上甘岭,只有十几户人家,早就被炸成废墟了。

志愿军第15军45师在这里驻防,597.9高地一个加强连,537.7高地一个连。

美军第8集团军司令范弗里特的计划很简单:5天时间,预计伤亡200人,拿下这两个高地。他管这次行动叫"摊牌计划"。

但5天后,美军没能拿下阵地。

10天后,还没拿下。

20天后,依然没拿下。

43天后,1952年11月25日,美军停止进攻,放弃了"摊牌计划"。

范弗里特投入6万多人,发射了190万发炮弹,出动3000多架次飞机,投下5000多枚炸弹。

结果?

伤亡2.5万人。

两个山头,还在志愿军手里。

为什么是这两个山头?

上甘岭背后,是五圣山。

五圣山在三八线以北30公里,是朝鲜中部的制高点。

彭德怀指着地图对15军军长秦基伟说:"五圣山是朝鲜中线的门户。失掉五圣山,我们将后退200公里无险可守。谁丢了五圣山,谁要对朝鲜的历史负责。"

1952年10月,朝鲜战争打了两年多,进入僵持阶段。停战谈判谈了一年多,没结果。

美国不想打了。伤亡太大,国内反战情绪高涨。但又不甘心这么撤。

美国第34届总统选举快开始了,第七届联合国大会也要开幕。美国需要在战场上打一个胜仗,给谈判增加筹码。

10月8日,美方代表单方面宣布停战谈判无限期休会,叫嚣:"让大炮和炸弹和你们辩论吧!"

6天后,进攻开始。

目标就是上甘岭。

美军想的是:拿下这两个山头,占据五圣山前沿,就能威慑志愿军防线,迫使中国在谈判桌上让步。

范弗里特信心十足。320门大炮,200多架飞机,用3倍兵力打一个连,怎么可能打不下来?

他错了。

每秒6发炮弹

10月14日那天,美军向上甘岭发射了30万发炮弹,投下500多枚炸弹。

什么概念?

火力密度达到每秒6发炮弹。每平方米土地上落下76枚炮弹。

这个密度超过了二战的最高水平。

山头被削低2米。

岩石被炸成30多厘米厚的粉末。

坑道被炸短了5到6米。

地表所有工事全部摧毁。

志愿军一线部队伤亡550多人。

但阵地还在。

美军第31团冲上去,发现志愿军还在阵地上。

怎么回事?

坑道。

志愿军在山的反斜面挖了坑道。正面炮击再猛,反斜面炸不到。美军炮弹打完,志愿军从坑道里钻出来,重新占领阵地。

美军懵了。

中国人是钢铁做的?

29次反复争夺

白天,美军进攻,占领表面阵地。志愿军退守坑道。

晚上,志愿军反击,夺回阵地。美军撤回。

第二天,再来一遍。

29次。

整整29次反复争夺。

韩军第2师师长丁一权后来在回忆录里写:"夺取似乎是轻而易举的,累计夺过来28次,但被夺回去28次。"

实际上,夺取和防守都不轻松。双方都在拼命。

志愿军45师134团8连,坚守阵地14昼夜,被打光3次,3次重建。最后撤下来时只剩6个人。

45师投入27个步兵连,有16个连两次被打光重建。134团8连3次被打光重建。

班长、副班长伤亡率100%。45师307挺机枪,打坏了257挺。1717支冲锋枪,只剩350支能用。

这还是在有坑道保护的情况下。

如果没有坑道,45师早就被炸光了。

黄继光堵枪眼

10月20日,美军占领了大部分表面阵地。志愿军转入坑道作战,等待反击时机。

坑道里,没水,没粮,没药。

有个连队,20多个人,只有一个苹果。排长让给连长,连长让给排长,排长让给伤员,伤员让给重伤员。

一个苹果传了一圈,谁都没吃,最后让给了伤得最重的战士。

这个故事后来被拍成电影《上甘岭》,歌曲《一个苹果》传遍全国。

10月30日,志愿军发起大反击。

这次不一样了。15军调集了133门大口径火炮和30门120毫米重迫击炮,还有24门火箭炮。

这是志愿军入朝以来最大规模的炮战。

中午12点,炮火准备持续了4个多小时。韩军以为志愿军要进攻了,爬出掩体准备迎战。

炮火突然停了。

韩军开始修工事。

1个半小时后,志愿军炮火又突然开火,打了5分钟急袭,然后开始延伸射击。

韩军以为志愿军要冲上来了,赶紧进入阵地。

炮弹突然又回落到高地上。

被打了个正着。

几次真假延伸射击,韩军伤亡过半。

晚上10点,步兵开始进攻。

45师8个连加上29师2个连,11波攻击。

打到10月31日,597.9高地主峰和几个要点阵地被夺回。

但还有几个阵地在美军手里。

11月初,黄继光所在的45师135团2营,接到命令:天亮前必须拿下597.9高地的0号阵地。

0号阵地有个子母堡,4个地堡组成,火力很猛。

2营派了3个爆破小组,都没成功。

通讯员黄继光请战。营参谋长张广生把他、吴三羊、肖登良编成一组,黄继光当班长,去完成爆破任务。

三个人交替掩护,炸掉了两个子堡。吴三羊牺牲,肖登良重伤,只剩黄继光一个。

他爬到主堡前,扔出手雷,炸塌了一角。但主堡很大,里面的人换了个射击孔继续射击。

黄继光已经7处负伤,没有武器了。

他爬到地堡射击死角,向后面招了招手。指导员冯玉庆明白了他的意思,对张广生和营长喊:"黄继光要堵枪眼!"

话音未落,黄继光跃起,张开双臂,用胸膛堵住了射击孔。

冯玉庆端着机枪冲上阵地,把枪膛里所有子弹打进地堡。

0号阵地拿下了。

为什么美军打不下来?

两个原因。

第一个,坑道。

志愿军的坑道工事,是上甘岭战役能守住的关键。

坑道在反斜面,正面炮击打不到。美军炮火再猛,志愿军躲在坑道里,伤亡就能控制。

炮击结束,从坑道出来,重新占领阵地。

美军占领表面阵地后,试图封堵坑道。用炮轰坑道口,用火焰喷射器往里射火,用推土机推土封闭坑道口。

但坑道太多,封不完。而且志愿军在坑道里不断组织小股部队出击,破坏美军工事,袭击哨兵,搞得美军夜不能寐。

第二个,意志。

这是范弗里特没想到的。

他以为用3倍兵力,几百门大炮,几千架次飞机,5天就能搞定。

但志愿军不投降。

打光了,重建。

再打光,再重建。

45师27个连,16个连两次被打光。8连3次被打光。

伤亡率达到45师战史之最。

淮海战役,45师伤亡比例4.03:1。

朝鲜第五次战役,45师伤亡比例2.4:1。

上甘岭战役,45师伤亡比例0.99:1。

几乎是1比1对换。

但阵地守住了。

美军第7师在12天内伤亡2000多人,9个营有8个营参战,打残了。

范弗里特不得不让韩军接手。

韩军更惨。韩2师接替后,连续进攻,伤亡惨重,最后也打不动了。

11月25日,美军停止进攻。上甘岭战役结束。

打出来的战略转折

上甘岭战役,志愿军伤亡1.15万人。

美军伤亡2.5万人。

看起来是个局部战役,规模不算大。

但意义巨大。

第一,美军被打怕了。

此后,美军再也没有向志愿军发动过营以上规模的进攻。

联合国军总司令克拉克在回忆录里说:"这个开始为有限目标的攻击行动,发展成为一场残忍的挽救面子的恶性赌博。"

他承认,上甘岭战役"严重挫伤了联合国军的士气"。

美军远东指挥部不得不停止任何兵力多于一个营的战斗计划。

从此,朝鲜战场稳定在三八线附近。

第二,加速了停战谈判。

美国本来想用军事胜利给谈判增加筹码。

结果输了。

输得很惨。

美国国内反战情绪更高涨了。

1953年7月27日,停战协议签署。朝鲜战争结束。

三八线,就此确定。

第三,志愿军证明了自己。

装备差,火力弱,但守住了阵地。

美军70%的伤亡是被志愿军炮火杀伤的。这说明志愿军的炮兵在进步,步炮协同在进步。

更重要的是,证明了中国军队能和世界最强的军队正面对抗,而且不落下风。

秦基伟说:"上甘岭战役不仅从军事上打垮了敌人的攻势,也打出了我军的指挥艺术、战斗作风和团结精神。打出了国威军威。美国人真正认识中国人,是从上甘岭开始的。"

3.7平方公里的代价

战后,15军军长秦基伟去看45师。

师长崔建功带他看那些连队的战旗。

每面旗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弹孔。

134团8连的战旗,381个弹孔。

秦基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知道,每个弹孔背后,都是鲜血和生命。

45师在上甘岭战役中伤亡5681人,其中阵亡2849人。

超过了该师之前5年的阵亡总和。

整个上甘岭战役,留下姓名的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战士,38人。

《第15军抗美援朝战争史》里有这样一句话:"上甘岭战役中,危急时刻拉响手雷、手榴弹、爆破筒、炸药包与敌人同归于尽,舍身炸敌地堡,堵敌枪眼等,成为普遍现象。"

普遍现象。

不是个别英雄,而是普遍现象。

这就是上甘岭。

西点军校的课程

今天,上甘岭战役是美国西点军校的经典案例。

美国军事专家研究了几十年,最后归结为"谜一样的东方精神"。

他们不理解,为什么中国士兵能承受那样的伤亡,还坚持战斗。

为什么一个连被打光了,补充后继续打。

为什么明知道冲上去可能会死,还要往上冲。

他们用"精神"来解释,因为找不到别的理由。

但对中国人来说,不需要解释。

那些20岁左右的年轻人,知道自己在守护什么。

身后是祖国。

退一步,敌人就能打到鸭绿江边。

所以不能退。

上甘岭战役改变了朝鲜战争的走向,不是因为它规模最大,而是因为它是最后的较量。

美军试图用一场胜利改变战场态势,结果输了。

输得彻底。

从此不敢再发动大规模进攻。

战争的主动权,转到了志愿军手里。

三八线,就这样被守住了。

用3.7平方公里的土地,用1.15万人的伤亡,用43天的血战,守住了朝鲜半岛的和平线。

这条线,一守就是70多年。

上甘岭的山头,早就长满了树。

597.9高地和537.7高地,依然在那里。

只是没人能忘记,70多年前,那里发生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