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婉清回来了,衣衫破旧,像一片被风雨摧残的枯叶,跪在我面前,瘦弱的身躯不住颤抖。
她哭得嗓子都哑了,带着无尽的绝望哀求:“妈,救救我,我真的活不下去了。”
我端坐在沙发上,手指抚着精致的茶杯,声音冷得像冬日的寒风:“滚!不是说要断绝关系也要嫁给他吗?”
她的脸色瞬间苍白,眼神里燃起熊熊的怨恨,仿佛要将我吞噬。
“我错了!他会打死我的!”她歇斯底里地喊着,声音撕裂得几乎不像她自己的。
我放下茶杯,语气冷漠而坚定:“后悔有什么用?你不是很有骨气吗?那就继续硬气下去。”
她死死盯着我,目光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凶狠却又透着无助。
01
那天深夜,她的尖叫声刺破了我这栋高档公寓的寂静,那声音尖细得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夜色的虚伪平静。
尖叫刮过我的耳膜,震得我心脏猛地一缩,仿佛要被捏碎。
我没有动弹。
我甚至没有从那张价值不菲的真皮沙发上起身,只是静静地感受着这场风暴。
我紧握着骨瓷茶杯,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出青白色。
门外,尖叫声骤然停止,换来的是令人窒息的短暂沉默。
紧接着,徐婉清的咒骂声响起,嘶哑而充满恨意:“徐丽蓉!你这个冷血的女人!你会遭报应的!”
她的话像一把把刀子,每一个字都裹挟着最深的怨毒,直刺我的心。
随后是她疯狂捶门的声音,毫无节奏,每一下都像砸在我心口上。
“开门!你给我开门!”她喊着,声音几乎要裂开。
“我死在外面你是不是就满意了!”她哭喊着,声音里满是绝望。
她的声音渐渐远去,夹杂着压抑不住的呜咽,最终被小区的夜风吞没,什么也没留下。
整个世界重新归于安静。
我缓缓走到落地窗前,手指触碰那厚重的天鹅绒窗帘,这是我亲手挑选的,能隔绝一切光与声。
我拉开一道缝隙,昏黄的路灯光晕下,一个瘦弱的身影踉踉跄跄,像暴风雨中的残叶。
那是我女儿,徐婉清。
她身上那件连衣裙,我认得,是三年前她最爱的牌子,如今已破旧不堪,颜色褪得几乎看不出原貌。
她单薄的肩膀在寒风中颤抖,最终,那个小小的身影彻底融入了夜色。
我松开窗帘,房间重回黑暗。
我没有流泪,也没有叹息。
只有胸口那熟悉的、像绞肉机般的剧痛,提醒我我还活着,还有知觉。
我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三年前,那个让我心碎的场景。
那是在这个同样的客厅里。
徐婉清穿着一条洁白的连衣裙,脸上洋溢着被爱情浸透的纯真光芒,耀眼得让人心动。
她紧紧拉着赵凯的手,站在我面前,眼神明亮而固执,像是燃着不灭的火焰。
“妈,我爱他,这辈子非他不嫁!”她的话掷地有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那时的她,是我徐丽蓉用二十多年心血雕琢的珍宝,优雅、聪慧、无可挑剔。
而她身旁的赵凯,穿着一套不合身的西装,眼神闪烁,嘴角却藏着一抹掩饰不住的得意。
我一眼就看穿了他那副老实外表下的算计与贪婪,像毒蛇隐藏在草丛中。
“婉清,他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我尽力让声音平静,“这个男人,心思太深,骨子里全是投机的算盘,你看不透。”
我把私家侦探查来的资料摊在她面前——他语焉不详的职业经历,含糊其辞的家庭背景,一一列出。
我苦口婆心,试图唤醒这个被爱情迷雾蒙蔽的女儿。
“你就是嫌他穷!妈,你就是个势利眼!”她反驳道,眼神里满是不屑,仿佛我是个阻碍真爱的恶人。
“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你只在乎你的钱!”她的话像一把利刃,刺得我浑身发冷。
二十四年,我倾尽所有养育她,教她知识、品位,教她成为一个出众的人。
可到头来,她却觉得我只是个拜金的俗人。
那一刻,我的心彻底冻住了。
我抬起头,看着她因激动而涨红的脸,一字一句地说:“好,既然你这么想,如果你执意嫁给他,踏出这个家门,我们就不再是母女。”
我从她瞳孔中看到自己的倒影,苍白而颤抖,像个陌生人。
徐婉清愣住了,大概没想到我会如此决绝。
但那震惊只持续了一瞬,她脸上迅速浮现出被激怒的倔强。
“好!断就断!”她冷冷丢下这句话,拉着赵凯,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扇昂贵的红木门在她身后重重关上,也关上了我们二十多年的母女情分。
三年,整整三年。
我切断了她所有的信用卡,冻结了我名下送她的所有资产。
我再也没接过她一个电话。
我知道她过得不好,朋友们旁敲侧击地告诉我,她为了赵凯,放弃了优渥的生活,住在潮湿的城中村,为几百块钱跟人争得面红耳赤。
但我知道,我的痛苦比她更深。
今晚,她回来了,带着满身的伤痕和满心的怨恨。
她跪在我面前,那双曾经清澈的眼睛,如今只剩下被生活磨砺的绝望。
我知道,她身后是万丈深渊。
但我不能心软,我将她赶了出去。
如果我今天妥协,这三年的隐忍,这三年的心如刀割,就全白费了。
02
我独自坐在空荡的客厅,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强迫自己压下那撕心裂肺的痛。
我的女儿,妈妈不能再替你走路了。
这一次,你必须自己站起来。
第二天清晨,助理张梅的电话准时打来。
“徐总,婉清小姐昨晚……去了周雯雯家。”张梅的声音一如既往干练,却在提到“婉清小姐”时带了一丝小心。
“知道了。”我应了一声,悬了一夜的心稍稍放下。
周雯雯是婉清从小到大的闺蜜,是个靠得住的女孩。
“没回赵凯那儿就好。”我低声对电话那头的张梅说。
我的思绪又飘回三年前。
在我抛下“断绝关系”的狠话,婉清决然离开后,赵凯展现了他惊人的“效率”。
不到一个月,他哄着婉清领了结婚证。
那场婚礼,我没有参加。
但我动用人脉,拿到了婚礼现场的所有照片和视频。
婚礼简陋得寒酸,在一个偏僻的郊区酒店举行,宾客稀稀拉拉。
婉清穿着一件廉价的婚纱,妆容粗糙,但脸上却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幸福。
她似乎在用这场婚礼向我宣示她的胜利。
赵凯则全程扮演一个被世俗打压却对爱情忠贞的穷小子,言辞恳切地许下终生誓言,感动得婉清的朋友们泪流满面。
可我看着照片里他那双闪烁的眼睛,只觉得一阵恶心。
从那时起,我让张梅动用公司资源,对这个“好女婿”展开了彻底的调查。
我早知他不是善类,但调查报告的内容仍让我背脊发凉。
报告厚厚一叠,我一夜未眠,一字一句读完。
赵凯并非他口中那个“家境贫寒但父母老实”的励志青年。
他来自一个偏远山村,父母在当地是出了名的地痞,靠放高利贷和肮脏勾当横行乡里。
他不是初婚。
他二十出头就在老家结过婚,娶了邻村的女孩,骗光了女方家的彩礼,游手好闲,甚至家暴妻子后卷走所有积蓄,留下嗷嗷待哺的孩子。
那段婚史因村子闭塞和父母的掩饰,在户籍系统里几乎没有痕迹。
他来到这座城市,表面上是“打拼事业”,实则是寻找新的“肥羊”。
我女儿徐婉清,家境优渥、性格单纯,是他眼中最完美的目标。
我至今记得,当我把报告摔在桌上时,那种从骨子里渗出的寒意。
那些密密麻麻的黑字,像毒蛇吐信,嘲笑着婉清的天真和我的无能。
“他虽然穷,但他对我好,他有颗善良的心。”婉清当初的话,如今听来是多么刺耳的讽刺。
“徐总,现在把这些给婉清小姐看吗?”张梅站在我面前,神色凝重。
我望向窗外林立的高楼,沉默良久。
那时的婉清,已被赵凯彻底洗脑。
即便我拿出证据,她也不会信,只会觉得我在捏造谎言拆散他们。
这只会让她离我更远。
张梅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轻声说:“徐总,您还记得您年轻时吗?”
我的心猛地一抽。
是啊,我怎会忘记。
年轻时的我,不也是另一个徐婉清?
我也曾为一个满口谎言的男人,与家人翻脸,以为自己捍卫的是天底下最伟大的爱情。
直到被骗得一无所有,差点连命都没了,才在血淋淋的现实中醒悟。
那段经历,是我前半生最深的伤疤,也是最宝贵的教训。
没人能叫醒一个装睡的人,除非她自己痛醒。
我闭上眼,再睁开时,眼神已恢复平静。
“不。”我对张梅说,“把报告收好。她选的路,得自己走到底。”
“徐总……”张梅还想劝。
“按我说的做。”我的语气不容置疑,“但用所有资源,二十四小时盯着赵凯,他的一举一动我都要知道。”
“另外,以公司的名义,悄悄设立一个信托基金,确保她将来不至于真的走投无路。”
“还有,通过婉清的朋友,装作八卦,把赵凯老家的一些‘传闻’散出去。”
我顿了顿,补充:“记住,要像街头巷尾的闲话,绝不能让她察觉是我们做的。”
我要在她心里埋下一根刺,一根怀疑的刺。
这根刺现在不会发作,但当她生活出现裂痕时,它会生根发芽,提醒她,母亲当年的话并非空穴来风。
从那天起,我扮演了一个冷酷无情的“恶母”。
而我的心,每一天都在被无形的火焰炙烤。
我看着女儿一步步走向我曾经历的地狱,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无法伸手。
婚后第一年,婉清的生活表面上风平浪静。
赵凯用婉清从我这“赌气”拿走的一些首饰和卖掉我婚前送她的一套公寓的钱,开了一家小公司。
03
那套公寓地段极佳,价值不菲,是我给她的最后一份嫁妆。
赵凯对外宣称这是他们“爱情的结晶”,是“共同奋斗的起点”。
我知道,那不过是她最后的退路,被他轻易骗走。
婉清偶尔给我打电话,从不喊我“妈”。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刻意的高傲,像在炫耀:“徐丽蓉女士,您满意了吧?我过得很好,我们公司马上要接大单了,赵凯对我特别好,我们很快要买大房子了!”
每句话都像在向我示威。
我通常一言不发,静静听着,然后冷冷挂断电话。
我知道,这虚假的平静,是暴风雨前的伪装。
赵凯那种投机取巧的人,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料。
果然,不到半年,公司因经营不善赔光了本钱。
他好吃懒做的本性暴露无遗,不再对婉清甜言蜜语,开始颐指气使。
“都怪你妈!要不是她当初那么对我,我的生意会这么难吗?”他责骂道。
“徐婉清,你现在还有什么用?连你妈都搞不定!”他冷嘲热讽。
“你就是个败家娘们,一点旺夫运都没有!”他的话越来越刻薄。
他开始沉迷网络赌博,幻想着能一夜暴富。
赌资自然是逼着婉清去想办法。
婉清试图找工作,但她大学毕业后在我公司做清闲的职位,养尊处优惯了,哪适应外面的竞争。
更何况,赵凯百般阻挠,嘴上说:“老婆,外面坏人多,你那么单纯,我不放心。”
实际上,他怕她经济独立,脱离他的控制,不再是他的提款机。
他开始疯狂精神打压她:“你看看你,现在老得像个黄脸婆,谁会要你?”
“要不是我,你早被你那冷血的妈赶去要饭了!”他恶毒地说。
“你离开我,你什么都不是!”他的话像毒药,侵蚀她的自尊。
我通过张梅安排的人,断续得知婉清的消息。
她在闺蜜周雯雯面前的抱怨,从最初为赵凯辩解,慢慢变得疲惫迷茫。
“雯雯,他最近……脾气很差。”她低声说。
“他只是压力大,过段时间就好了。”她还在自我安慰。
“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的声音开始颤抖。
那一天终于来了。
一次激烈争吵后,赵凯第一次动手打了她。
张梅告诉我这个消息时,我正在签一份千万合同。
听到“一个巴掌”这四个字,我的钢笔在文件上划出一道刺眼的墨痕。
我的心像是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淋漓。
那个巴掌不仅打在婉清脸上,也打碎了她对“真爱”的所有幻想。
她开始偷偷联系老朋友,试图求助。
但赵凯的控制已到病态,收走她的手机,切断网络,将她彻底孤立。
他变本加厉地向她要钱。
在输光所有钱后,他盯上了我留给婉清的最后一件东西——一枚祖母绿玉佩,我母亲传给我,我又传给她的传家宝。
那不仅是首饰,更是林氏三代女人的传承。
婉清拒绝了,那是她最后的底线。
赵凯彻底撕下伪装,将她的衣服剪碎,化妆品砸烂,用最恶毒的语言羞辱她,甚至威胁她的生命。
在绝望中,婉清用藏起来的老年机给我打了求救电话。
而我,用一句“滚,不是说从此断绝关系”将她赶出家门,粉碎了她最后的希望。
04
那天晚上,她在我门口崩溃尖叫,那是她被赵凯再次殴打后,鼓足勇气向我求救的结果。
我知道,我亲手将她推入深渊。
但我也知道,只有在深渊底部,她才能找到向上的力量。
婉清没有回赵凯的魔窟,而是去了周雯雯家。
这是我计划的第一步,也是我为她铺的安全退路。
周雯雯从小对我有种近乎崇拜的信任,在她眼里,我徐丽蓉是无所不能的。
婉清结婚后,我曾“无意”约周雯雯喝下午茶,平静地提醒她:“雯雯,婉清被我宠坏了,现在一头热,什么都听不进去。你是她最好的朋友,以后多照顾她。如果她有难处,记得给她一个暂时的避风港。”
我看着她的眼睛,语气沉稳:“别通知我,也别劝她,让她自己想清楚。”
我知道,周雯雯听懂了。
张梅告诉我,婉清在周雯雯家哭了两天两夜,情绪彻底崩溃。
她把我能骂的词都骂遍了:“冷血!”“残忍!”“她不配做母亲!”“我恨她一辈子!”
周雯雯只是默默陪着她,递水喂饭。
直到婉清哭得筋疲力尽,周雯雯才小心开口:“婉清,阿姨……可能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把我当初的话转述给婉清:“阿姨早就猜到你会有这一天,她让我无论如何给你个地方冷静。”
“她还说……赵凯这人,问题很大。”周雯雯低声说。
婉清起初不信,红着眼睛吼:“你也被她收买了!你们合起伙来骗我!”
但走投无路的处境让她开始反思。
除了我这个“冷血”的母亲,谁能在三年前就精准预言赵凯的为人?
谁能对他的底细了如指掌?
周雯雯趁机抛出第二个“炸弹”,装作随意提起:“婉清,你记不记得小时候过生日,阿姨给你办了张银行卡,说是什么成长基金?那张卡还在吗?”
婉清愣住了。
那张卡她早忘了,是十六岁生日时我的礼物,密码是她喜欢的动画角色名字。
她曾嫌我老土。
她半信半疑,在周雯雯陪同下去了银行。
当她在ATM上输入密码,看到屏幕上的余额时,她整个人呆住了。
五万块,不多,但对身无分文的她,像是救命稻草。
那一刻,她对我的怨恨终于裂开一道缝。
与此同时,赵凯疯了。
他发现婉清失联,还带走了他觊觎的玉佩。
他怕她报警,更怕失去他的“提款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