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我们同学又聚会了。这种聚会,很难得,我们竟坚持了二十多年。从当初的30多人,到今天的十几人。其间,我们已有11名同学离世,去了天堂,有的同学身患疾病,行动不便,心有余而力不足,有的同学随儿女远走他乡。 今年同学聚会,我到的时候,包厢里已经坐了七八个人。 老班长从包里掏出个铁盒子——里面是1998年的毕业照,边角磨得发白,他手指在照片上划拉,数着谁不在了:“老王前年走的,肺癌;小李去年冬天,心梗;还有小陈,糖尿病并发症……”数到第十一个,他喉咙卡了下,把照片扣在桌上。 二十多年了,从三十几个人挤爆小饭馆,到现在十几个人围着圆桌,椅子都空着大半。有人带了孙子来,孩子绕着桌子跑,问“爷爷,这些都是你的老同学吗?”我们笑,眼角的皱纹堆起来,像揉皱的纸。 握手时我才发现,当年总抢我橡皮的老同桌,现在手背上爬满了老年斑,头发白了大半,笑起来眼角的皱纹能夹住蚊子;以前爱穿红裙子的班花,如今穿着碎花衫,给我们分自己做的酱菜,玻璃罐“哐当”放在桌上,酱香味混着烟草味飘过来。 “老张怎么没来?”有人问。 “他儿子接去深圳了,说这边冬天冷,关节受不了。”老班长给每个人倒酒,“视频了,他说‘替我多喝两杯’。” 酒过三巡,不知谁提起:“咱们班,走了十一个了。” 空气突然静下来,窗外的路灯照进来,在酒杯上晃。老同桌突然拍了下桌子:“走了的,咱们记着;在的,就得好好聚!不然对不起当年在操场上喊‘友谊万岁’的自己!” 你说,人这一辈子,能有多少人陪你走二十年啊?从穿校服的毛头小子,到抱孙子的老头老太,我们看着彼此长出第一根白发,看着谁的孩子考上大学,谁的父母生病住院,谁悄悄换了手机号又被老班长扒出来——就像老班长说的,“咱们这群人,早不是同学了,是亲人。” 有人说“人越来越少,聚着没意思”,可另一种解释是,正因为少,才更要聚。你看,以前聚会抢着说话,现在都慢慢说,听对方把话说完,怕漏了什么;以前AA制算得清清楚楚,现在抢着买单,“我来我来,我退休金比你多两百”。 散场时,老班长把铁盒子塞给我:“你保管,明年带过来。”盒子有点沉,我揣进怀里,像揣着一整个青春。走到门口,背后传来“明年见”,我们都没回头,只是挥了挥手。 夜风有点凉,我摸了摸怀里的铁盒子,边角硌着肋骨。其实不用等明年,下周我就给老张打个电话,问问深圳的天气,说说班里的事——有些情谊,不用非得等聚会,平常日子里,也能暖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