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史之乱是否必然发生? 安史之乱的爆发,本质上是盛唐制度基因里埋下的定时炸弹。开元年间那幅"稻米流脂粟米白"的盛世图景下,土地兼并的裂痕早已穿透均田制的根基。 当长安城里杨贵妃的织锦工匠多达七百人时,关东平原上五百万逃户正背着破席子流亡,他们不知道,自己抛弃的不仅是土地,更是支撑府兵制的最后支柱。 唐朝初年的三省六部制曾像精密的齿轮,中书拟诏、门下封驳、尚书执行,李世民靠着这套机制实现"房谋杜断"。但到玄宗手里,齿轮开始生锈。 李林甫为相十九年,把政事堂变成了私人朝堂,排挤的不仅是异己,更是制度的制衡。当杨国忠接任时,宰相衙门的堂帖已经能直接指挥地方灭蝗,三省分权的老规矩,早被权臣的私欲碾成了碎末。 更致命的是,边疆节度使们拿到的不仅是兵权——范阳的赋税、平卢的屯田、河东的盐铁,安禄山手里攥着的,是一个独立王国的全部要素。 募兵制的推行,让府兵制下"兵不识将"的传统彻底翻转。那些在边疆戍守十年的"长征健儿",早已把节度使当成了衣食父母。 天宝年间四十九万边军中,安禄山一人掌控十五万,这些吃着范阳粮、披着平卢甲的士兵,心里装的是"安大帅"的提拔之恩,而非长安城里的皇帝年号。 中央呢?彍骑营的士兵连弓都拉不开,潼关失守时,守军居然在兵器库里发现满是虫蛀的旧甲。 经济的崩塌比军事更隐蔽。关中的漕运每年要损耗二十万石粮食,而杨国忠的"变造法"让江南的糙米烂在仓库里。 当河北的胡商每年给安禄山送来数百万贯钱时,长安的太仓里只剩下去年的陈米。均田制瓦解后,租庸调制变成了无底洞,农民宁可逃入节度使的庄园当佃户,也不愿给朝廷交税——反正安禄山治下,至少能保住半亩薄田。 民族问题从来不是主因,却是最锋利的刀刃。安禄山的粟特血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给了寒门庶族上升通道。那些在科举里碰得头破血流的汉人谋士,在范阳幕府里能当上将军。 被关陇贵族看不起的胡将,在这里能封王拜侯。当长安的朝堂被门阀垄断时,幽州的节度使衙门成 了草根的希望之地,这种制度性的疏离,让叛乱获得了最广泛的社会基础。 玄宗晚年的怠政,不过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就算没有杨贵妃的霓裳羽衣曲,李林甫的"野无遗贤"早已让贤路断绝;就算没有杨国忠的贪腐,节度使的"四权归一"也迟早会割据自立。 安史之乱前的唐朝,像一座地基开裂的高楼,安禄山只是第一个撞开门的人——就算他不反,王禄山、李禄山也会在同样的裂缝里滋生。 这场叛乱不是偶然的兵变,而是从均田制崩溃、府兵制瓦解、节度使坐大那一刻起,就注定要爆发的体制性危机。当中央失去对地方的财政控制,当军队变成私人武装,当寒门上升通道被堵死,任何盛世都只是危崖上的华丽转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