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原79军军长被俘虏后决定自尽,但想到自己那20岁的妻子,他这个满脸麻子、身材矮小的男人,立刻放下了手中的枪。入了功德林后,他最忌讳就是别人提及“麻”字。 方靖1900年12月29日生在江苏江都仙女庙镇,家里穷得叮当响,爹妈早亡,全靠大哥一口饭养活。十岁不到就去扬州油坊当学徒,每天扛百十斤油包,肩膀压出一辈子好不了的沟。1920年冬天南下广州投粤军,从司务长干起,天天点米面、发军毯,半年就升排长。那时候军阀混战,谁肯实打实干活谁就能往上爬,方靖就是靠这份死磕劲儿一步步熬上来。 1926年考进黄埔潮州分校第二期,系统学了战术指挥,毕业直接上北伐战场,在江西前线带连队夜袭,端着刺刀往里冲。抗日打响后先任76师副师长,1937年8月带部队在上海宝山纱厂跟日军死拼,阵地被炸成废墟,他还在弹坑里给连长塞手绘地图。后来升13师师长,武汉、枣宜、常德、桂柳四场硬仗一场没落下,常德那次师几乎打光,他拄着拐杖把最后一批手榴弹分给士兵,自己耳朵被震出血也不退。 1944年王甲本东安殉国,方靖接手79军军长,带部队进四川内江整补,每天亲自检查枪械,逐营训话,严禁军官吃空饷。部队打仗靠他这股狠劲儿撑着,可他自己心里最清楚,脸上那密密麻麻的麻坑、一米五几的个子,从小到大都是别人背后笑的把柄。士兵私下叫他“方麻子”,他装听不见,心里却跟扎了针一样。 1949年2月,79军奉命死守荆门,解放军围上来时弹药只够打半天。方靖站在指挥部土坡上看满山红旗,副官报告只剩一千多人,他挥手让所有人都出去,自己掏出勃朗宁手枪。枪管贴上太阳穴那一刻,他脑子里突然闪过家里那个20岁的小妻子——她嫁给他时才19岁,皮肤白得像瓷,他快50了还满脸麻坑,个子只到她肩膀。可她偏偏对他好,结婚那晚他不敢抬头看她,怕她后悔。这念头一上来,手就软了,枪口慢慢垂下,他推开门举手投降。 进了功德林,方靖最受不了别人提“麻”字。食堂有人说芝麻烧饼香,他筷子一抖汤洒一桌子,起身就走。有人下象棋说“麻烦”,他把花生捏成粉,椅子哗啦倒地扭头就走。最严重一次有人喊麻将,他正在擦桌子,抹布直接甩地上,转身指着那人吼,脸上的麻坑一个个鼓起来像要裂开。从此管理所专门开会提醒,谁再说带麻的字就扣分,大家说话都绕着弯,连“麻烦”“芝麻”“麻利”全禁。 这不是矫情,是他一辈子最深的疤。从小因为长相吃亏,当兵后靠军功才站住脚,可私底下永远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娶了年轻漂亮老婆后,这自卑反而更重,怕别人说他是癞蛤蟆吃天鹅肉。战场上不怕死,怕就怕别人戳他这张脸。功德林里他劳动最卖力,翻土镐头一下砸一个深坑,像把一辈子憋的气全砸进土里。 1966年4月16日早晨,大门打开,方靖背着铺盖卷走出来,阳光刺得他眯眼。他抬头看了眼高墙,迈出门槛那一步,脚下像轻了十斤。安排到全国政协文史委当专员后,他每天骑自行车去东城那栋老楼上班,埋头写回忆录,把淞沪的硝烟、常德的焦土、荆门的枪声一笔一画记下来,从不写一句怨言,只写部队怎么打光、士兵怎么牺牲。 晚年住北京干面胡同小四合院,院里几棵石榴树。每天早上扫院子,动作慢但有力。有人来看他,他把茶壶斟满递过去,从不先开口。提起荆门战役,他只点点头,把茶杯往对方手里推推,说都过去了。1985年3月的一天,他扫完院子坐在石榴树下,靠着树干闭上眼睛,手里还攥着那张1948年全家福,照片背面写着:此生有你,足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