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自己公司呢?”我问完就有点后悔,想起刚才自己炫耀的样子,脸上发烫。李磊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杯沿上沾了圈酒渍:“我公司去年进了一批进口原材料,本来跟南方一个经销商谈好了供货,定金都收了,结果他那边资金链断了,货砸手里了。”客户催着要货,我没办法,只能找朋友借了一百万,不够又贷了两百万高利贷。” 晚上七点多,街边的小饭馆里,灯泡忽闪了两下,映得桌上的水煮鱼泛着油光。 我刚跟李磊吹嘘完这个季度的业绩,唾沫星子差点溅到他碗里。 他一直没怎么说话,只是夹菜,筷子在盘子里扒拉着青椒,就是不吃。 我心里那点得意劲儿还没下去,脱口就问:“那你自己公司呢?最近看你朋友圈挺闲的啊。” 话刚落音,我看见自己手背上的汗珠子滚进了酒杯,才想起刚才自己拍着胸脯说“今年纯利涨了三成”的样子,脸腾地就烧起来。 他没看我,端起玻璃杯转了半圈,酒液晃出小漩涡,杯沿上立刻沾了圈浅黄的印子,像给杯子戴了个细镯子。 “砰”地把杯子墩在桌上,酒渍溅到桌布上,洇出个小圆点。 “去年秋天,我从德国订了批精密零件,铁盒子装的,每个上面都贴着蓝标签。” 本来跟广州那个姓张的老板说好了,他要五千套,预付了五十万定金,我才敢让厂家发货。 结果货刚到港口,他那边会计打电话来,声音抖得像筛糠:“李总,我们老板跑路了,账户被封了。” 我这才想起,上个月同学聚会,他说“最近在调理身体”,我还笑他“有钱人就是会享受”,原来他那阵子正蹲在仓库里点数零件,数到后半夜胃痉挛。 客户又天天打电话骂,说再不交货就告我违约,合同里写着违约金呢,我哪赔得起。 我找发小老王开口,他把准备给儿子买房的首付挪给我,凑了一百万。 还是差,我咬咬牙,找以前合作过的陈哥借了两百万,利息按天算,利滚利的那种。 那批零件现在还堆在郊区的仓库,老鼠在铁盒子上啃出了小窟窿;他手机里存着三十七个催款电话,每个号码都备注着“急”;连他老婆的金镯子,都被他偷偷拿去当铺当了,换了五万块给工人发工资。 我捏着酒杯的手松了松,酒洒在桌上,混着刚才的汗渍,像张哭花了的脸。 后来我再也没在他面前提过业绩,倒是学会了见面先问“最近睡得好吗”。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你以为自己站在山顶,其实别人正蹲在山谷里,只是没喊疼而已。 李磊夹起一块鱼肉,没刺的那种,放进我碗里:“吃吧,鱼凉了就腥了。” 我看着他手腕上那块磨掉漆的手表,秒针咔嗒咔嗒走,突然觉得,刚才自己那些炫耀的话,比鱼刺还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