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楼下邻居两口子都是医生,都是正高职称,去年 60 岁退休,退休金 8000 多元,两个人 16000 多元。楼里邻居都很羡慕他们,他们两口子的退休金真的花不完,只花个零头罢了,有的工人退休的两口子退休金加起来还不到 6000 元,人们除了羡慕,还是羡慕。 我住三楼。 楼下住着老两口,张阿姨和李叔。 大家都喊他们张医生、李医生。 每天清晨五点半,楼下总会传来轻微的碰杯声——老两口雷打不动的温牛奶时间。 去年开春,楼道公告栏贴了退休通知,才知道他们都满六十了。 后来听对门王姐说,两人都是正高职称,退休金加起来一万六。 这话像长了脚,没几天楼里都知道了。 三楼的赵师傅退休前在工厂上班,常跟我念叨:“我们老两口加起来才五千八,人家零头都比这多。” 说这话时,他手里的搪瓷缸子磕在台阶上,当啷一声。 第一次跟他们搭话是去年冬天。 我提着重物下楼,正碰上他们从菜市场回来,李叔手里拎着袋新鲜荠菜,张阿姨臂弯里夹着卷报纸,看见我费劲的样子,两人二话不说就伸手接了过去。 张阿姨的手背上有几道浅浅的疤痕,像被什么尖东西划过。 “这是年轻时做手术划的,”她见我盯着看,笑了笑,“那时候值夜班,一台手术站八小时,下了台手抖得连筷子都拿不住。” 李叔在旁边补充:“有年流感季,她连着四十天没着家,我半夜去科室送衣服,看她趴在护士站桌上就睡着了,白大褂上还沾着血点子。” 那天之后,我总留意他们的动静。 发现他们从不去超市买现成的馒头,每天清晨五点就去早市排队; 阳台晾着的白大褂洗得发白,领口磨出了毛边; 傍晚常在小区长椅上坐着,张阿姨给李叔揉膝盖,说“当年总蹲着给病人查体,老了膝盖就跟生了锈似的”。 你说这世上哪有轻轻松松的体面呢? 我们只看见那一万六的数字,却没看见他们抽屉里一沓沓的奖状,没看见李叔左手食指第一节微微变形——那是握手术刀三十年磨出来的弧度,没看见张阿姨鬓角的白发,比同龄人格外多些。 前阵子楼里漏水,物业联系不上房主,是李叔拎着工具箱来的。 他蹲在地上接水管,后腰贴的膏药边边角角都卷了起来。 “年轻时总弯腰做手术,落下的毛病,阴雨天就疼。”他头也不抬地说。 现在再听见五点半的碰杯声,我不再只想着那一万六的退休金。 倒觉得那杯子碰撞的轻响里,藏着好多故事—— 是无数个不眠的夜晚,是手术灯下拉长的影子,是白大褂上洗不掉的消毒水味。 赵师傅最近见了他们,会主动递根烟:“老李,你这手艺不错啊,上次帮我修的水龙头到现在都没漏。” 李叔笑着摆手:“都是些过日子的小本事。” 阳光落在他们脸上,皱纹里盛着的,好像不是岁月,是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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