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儿里有个叫强子的年轻小伙,在市里找了份工作上班,谈了个挺合得来的对象,俩人感情一直不错,还一起同居了整整三年,最近姑娘突然查出怀孕了。强子当天晚上就给家里打了电话,他爸妈一听,乐坏了——他妈李婶儿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就念叨:“哎哟我的乖孙,这可盼着了!强子你赶紧回来,咱得赶紧把婚结了,不能委屈了人家姑娘!”他爸王大叔也在旁边搭腔:“对,回来咱好好商量,彩礼、房子啥的都得安排妥当!” 强子在市里打工三年,跟对象租住在老小区六楼,没电梯。 出租屋窗台摆着俩掉漆的搪瓷杯,是去年强子发工资时买的,印着歪歪扭扭的“平安”俩字,姑娘总说像幼儿园小朋友写的。 三年前在人才市场门口,姑娘帮强子捡过被风吹跑的简历,那天风大,她的马尾辫扫过强子手背,软乎乎的,像他老家春天刚抽芽的柳条。 上个月姑娘加班晚归,强子在楼下便利店等了她四十分钟,手里攥着袋快凉透的关东煮,萝卜泡得发涨,鱼丸还带着点余温,他自己一口没舍得吃。 上周三下午姑娘拿着化验单从医院出来,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她站在公交站牌下给强子打电话,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树叶,说“强子,你……你要不要当爸爸了?” 强子当时正在开周会,手机在裤兜里震动,他跟领导比划个“去厕所”的手势,跑到楼道接电话,声控灯跟着他的脚步声明明灭灭,每亮一次,都能看见自己手心的汗。 “真的?”他问,喉咙发紧,听见姑娘在那头嗯了一声,带着哭腔,“我怕你觉得太早了,我们连房子都还没买……” 当天晚上强子给家里打电话,村里信号不好,他走到楼顶天台,风刮得手机屏幕直晃,能看见远处工地塔吊的红灯一闪一闪。 “妈,小敏怀孕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三秒,然后是“哐当”一声,像是搪瓷盆掉地上了,接着是他妈李婶儿拔高的声音:“哎哟我的乖孙!强子你赶紧回来,咱得赶紧把婚结了,不能委屈了人家姑娘!” 他爸王大叔抢过电话,喘着气说:“对,回来商量!彩礼、房子,咱都依着女方,你妈这就去翻箱底,把给你攒的娶媳妇钱取出来!” 强子挂了电话蹲在天台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烟盒里最后一根烟燃到了尽头,烫得他手一抖,烟灰落在脚边,像撒了把碎星星。 彩礼要多少合适?城里的房子首付还差多少?强子盯着手机里中介发的房源信息,突然想起姑娘说过“只要有你在,租的房子也是家”,这话是真心的吗?还是怕他压力大才故意说的? 村里人常说城里姑娘娇气,可强子妈听完电话,翻箱倒柜找的是二十年前给强子准备的虎头鞋——那鞋早小得穿不上了,鞋尖还磨出个洞,李婶儿却用红布仔细包了三层,说要给未来的孙孙当“压箱底”,还念叨着“当年强子穿这鞋学会走路,孙孙肯定也聪明”。 第二天强子请了假,带着姑娘去看了套两居室,顶楼,没电梯,跟他们现在住的小区很像,阳台能看见一片老槐树,叶子绿得发亮。 姑娘摸着墙上的霉斑笑:“这里夏天肯定热,跟咱现在住的地方一样,西晒。” 强子说:“我装个空调,再买个风扇,双保险,热不着你和孩子。” 她突然转身抱住他,肚子还没显形,可强子觉得怀里像揣了个暖烘烘的小太阳,连带着心里那些七上八下的慌,都慢慢沉了底,像晒过太阳的被子,暖乎乎、沉甸甸的。 出租屋窗台那俩搪瓷杯还在,昨天姑娘洗杯子时,发现“平安”的“平”字掉了块漆,露出底下银白的铁皮,她拿马克笔描了描,笔画歪得更厉害了,却非要拉着强子看:“你瞧,现在像‘平安喜乐’的‘平’了吧?” 强子收拾行李准备回老家时,看见姑娘把那对杯子塞进了他的背包侧兜,用橡皮筋捆了两道,说:“带着吧,路上喝水用,咱俩一人一个,平平安安的。” 他想起三年前在人才市场,姑娘把简历递给他时,手指上沾着点蓝墨水,跟现在马克笔的颜色很像,那天她穿的白T恤袖口磨了边,却笑得比阳光还晃眼。 出租屋窗台的阳光刚好照在搪瓷杯上,“平安”两个字歪歪扭扭,却透着股子实诚的亮,像极了他们这三年的日子,没那么多光鲜,却一步一个脚印,踩得稳稳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