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社会时,村里有一家财主,排名老二,一只眼瞎了,是个独眼龙,外人送个外号二瞎子。二瞎子人很善良,娶了个老婆人很强势,长得身高马大的,是个大脚印子,说话粗声恶气的,特别是那两个三角眼,看起来凶神恶煞的。这个女的可不贤慧,是个恶霸地主家出身的,在娘家号称母老虎。二瞎子父母就是冲着这把她娶给儿子的,说儿子自小生性懦弱,一辈子受人欺负,这样的老婆过门能立住过河,扛得住门面。村里有个地痞叫三癞子,游手好闲专爱占小便宜,见二瞎子眼瞎性子软,就总想着蹭他家的东西。 旧社会的村子,土坯墙被晒得发白。 二瞎子不是真瞎,就右眼蒙着层白翳,看东西总偏着头;他性子也软,见人就笑,手里的烟袋锅子总忘了点。 娶媳妇那年,他娘拉着他手说:“这姑娘身量高,娘家家底厚实,以后能替你扛事。” 媳妇确实高,比二瞎子还高出小半个头,说话嗓门亮,站在门口叉腰时,影子能把门槛遮严实;村里人背后说她“厉害”,说她三角眼一挑,狗都不敢过她家院。 二瞎子却常摩挲炕边那只粗瓷碗——碗是媳妇陪嫁的,沿口磕了个豁,被他摸得发亮,他说:“这碗稳当。” 三癞子是村里的闲汉,头发黏成绺,总晃着空酒葫芦串门。 头回上门,他倚着门框笑:“二哥,借袋米呗?明儿还。” 二瞎子刚要应声,灶房“哐当”一声,媳妇端着锅铲出来,热气扑得她脸红:“家里米刚够熬粥,要不你等秋收?”三癞子撇撇嘴,葫芦晃悠着走了。 后来三癞子来得勤,今天要捆柴,明天借把镰刀,二瞎子每次都低着头搓手,媳妇却总能从屋里找出由头——“柴得留着烘炕”“镰刀刃崩了还没磨”。 有次三癞子喝醉了,堵着二瞎子要他腕上那只银镯子——那是二瞎子他娘留下的,磨得光溜溜的,他平时连睡觉都戴着。 二瞎子吓得往后缩,手紧紧攥着镯子,白翳的眼睛湿了:“这……这不能给。” 三癞子伸手就抢,却被一只手抓住了手腕——媳妇不知啥时站在身后,没戴头巾,头发有些乱,手里还攥着刚纳了一半的鞋底,针锥在阳光下闪了个尖。 “镯子是他的念想,”她声音不高,捏着鞋底的手却没松,“你要是缺酒钱,我去跟村东头的李掌柜说,让他先记你账上?” 三癞子看着她眼里的光,那光不是凶,是冷,像冬天结了冰的井沿;他“啧”一声,甩甩手:“算我没说。” 从此再没登过二瞎子家的门。 村里人还是说她厉害,可谁见过她夜里给二瞎子缝补衣裳? 灯芯挑得亮亮的,她把针鼻凑到二瞎子好眼跟前:“穿上线,我眼神不如你。” 二瞎子颤巍巍穿好,她就低头缝,针脚匀得像地里的垄。 她真的是村里人说的“厉害角色”吗? 或许吧——厉害到能把所有欺负挡在门外,却把软和都留给了炕头那个总摩挲粗瓷碗的人。 二瞎子的右眼始终没好,可他走夜路时,再不用摸着墙根挪了;身后总有个高壮的影子,脚步声“咚咚”的,像在给他敲梆子。 后来她得了风寒,咳嗽得整晚睡不着,二瞎子就坐在炕边,把剥好的花生仁一颗一颗递到她嘴边——花生是新收的,带着土腥味,她含着仁,没力气说话,只拿手拍了拍他手背。 粗瓷碗还在炕边,豁口依旧;只是现在,碗里常盛着温水,有时是她晾的,有时是他倒的。 厉害,原来也可以是另一种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