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师利国

前几天与朋友一起在街上遛弯，他突然发现一位熟悉的身影并指给我看。我问朋友：你认识他？何止是认识。他就是三十多年前，家人为他举行了葬礼的人。这引起了我的好奇，我忙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朋友讲：三十三年前，一辆面包车冲到山下，现场一片狼藉。交警及医护人员迅速赶到现场施救，所有受伤人员送到就近医院救治。受伤家属接到通知后，赶到医院寻找探望自己的亲人。老许及家人在工作人员带领下，来到太平间，他一眼就认准了身穿灰色夹克衫的儿子，满身浸着血污，脸部轮廓肿胀，显得十分模糊。认定的瞬间，精神已经崩溃。好似天塌了下来。亲属们没有多想，只想尽快离开这冰冷的太平间。并电话告诉家人准备后事。

夫妻俩哭成了泪人，母亲瘫坐在地上几次晕厥。是啊，遇到这种情况谁不伤心？孩子只有23岁，中专毕业后上班才四年。今天单位出差，他早早起床收拾行李，生怕耽误工作。怎么就这么走了，让我们咋活呀？

按照当地的习俗，年轻人在外地离世，是不能进家门。他们在门前搭建一个简易棚，全村人忙前忙后办丧事。采购的，做饭的，烧水的，上烟的，跑腿的，送信的。设灵堂，打锣鼓，吹唢呐，挂白幡。风裹着纸钱碎屑弥漫着棚里，哭泣声锣鼓声交织在一起。

晚上刮起了大风，雨点洒落在棚顶上。守夜人围着火盆议论：老天都在哭泣，这么年轻就走了，太可惜了。

第三天上山，父母撕心裂肺，原计划早晨七点出丧，但父母不让儿子离开家。在大家的劝说下，直到九点才入丧。入土时，铁锹扬起的泥土落在棺木上，声响沉闷，像敲在亲人的心上。那揪心的场面无法形容，在场的人无不落泪。从此阴阳两隔，只剩坟头野草寄哀思。

忽然一阵旋风在新垒的坟头上盘旋，还没有烧净的纸钱，散落在四周。这风似乎在传递什么？大家不得而知。

大家回到家里，正准备吃饭时。村文书小王气喘吁吁的跑过来，错了错了，许XX还活着，正在医院抢救呢？

大家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开玩笑。文书忙解释，这是真的，刚才医院打电话了，叫家人到医院去探望。老许似乎一下子清醒了许多，忙拉着文书的手，是真的吗？但他心里也清楚，孩子已经入土为安，怎么可能还在医院呢？

突如其来的消息把大家都整蒙了，十几位亲人也顾不上吃饭，迅速赶往医院。病床上躺着一位年轻人，身上多处缠着绷带，脸色苍白。虽然看不清完整的模样，但耳根后面那颗黑痣十分明显，这是我的儿子。他呼喊着儿子的名字，但没有反应。医生告诉家人，病人还在抢救期，由于伤势太重，需要一段时间。

老许拍打自己的脑袋，我糊涂呀！我这是干了什么事？他自责干了蠢事，误把他人当亲人，又暗自庆幸自己的儿子还活着。

错在一眼的执念，误在相似的表象。当知道真相后，才知那些日夜的牵挂，不过是一场自欺欺人的慰藉，而真正的亲人还在。这份迟来的清醒，藏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也裹着难以言说的沉重。

要命的三天，不知有多少煎熬，那些焚烧的纸钱，嘶哑的嗓音，垒起的新坟，全错付了陌生的灵魂，荒唐与愧疚交织在一起。

那么死者又是谁呢？同样是车上人员，经过梳理死者父母才找到儿子下落，但他们没想到的是，已经在另一个地方入土为安了。

这事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三十多年前科技手段，尤其是DNA鉴定还没有在基层真正普及，加上听到亲人出车祸，头脑一片空白，甚至到麻木程度。同样年龄，一样个头，穿的又是一样衣服，浑身伤痕累累模糊不清，认错在所难免。

2025.11.27

☆ 本文作者简介：师利国，1957年出生，1976年入伍，1993年转业回湖北十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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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易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