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姨妈家的老宅子，前年腊月拆迁的时候挖出了三个红盖头。

都埋在正堂屋的地底下，用黑布包裹着，外面拴了七道麻绳。

拆迁队的人正要挖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有个工人捂着脸跑了出来，说是闻到了一股很浓的胭脂味，呛得喉咙发紧。

监工觉得不对劲，就停工了。

我姨妈那天打电话给妈妈，声音都有点不对劲：“这宅子不太对劲，昨晚我梦见有三个女人穿着大红袄子，站在床边看着我笑。”

妈妈让我去查一查过去的情况。小时候跟着爷爷学过一些皮毛的知识，也掌握了一些皮毛的常识。

到老宅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钟了，冬天的太阳斜斜地照在院子里，影子很长。

三个红盖头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没有人敢去碰。

走近一看，盖头是旧式的，边角上绣着鸳鸯戏水，但是线脚已经发黑了。最奇怪的是，三个盖头的大小完全一样，连绣花的针脚也都是一模一样的。

流水线制成的。

但是以前的东西都是用针线一针一线手工绣出来的，怎么会完全一样呢？

蹲下来贴近闻了闻。

有股胭脂味，但是不是香粉味，反而有点发霉的甜味，像水果烂了之后的味道。

姨妈在旁边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说不出话来。想起爷爷曾经说过的一件事。

以前有这么一种陋习叫做“喜冲喜”。

有钱人家的儿子如果病重快要不行了，就会请算命先生算日子，在儿子咽气之前为他办一场冥婚，用喜事来冲掉晦气。

最过分的是同时娶了三个妻子，叫做“三喜临门”。

不需要真的娶活人，只要买来三个女孩的生辰八字，在灵堂上拜三拜，就算成亲了。

但是这些女孩大多数都是被拐卖的，或者是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把女儿的八字卖了换口粮。

她们自己都不知道被人“嫁”了。

问题就出在这一点上。

如果这些女孩后来生活不好，或者含恨而终，那么她们的怨气就会顺着八字找过来。因为她们在阴间有“名分”，所以这个屋子就是她们的“婆家”。

挖出盖头的地方就在正堂屋的地底下面，正对大门。

这是压宅的地方。

哪家能把这样的东西埋在房子下面呢？除非她们出来说话，否则她们就不怕。

以前住在那里的是谁？问姨妈。

姨妈想了想后说：“我公公的公公据说是个当铺掌柜，很有钱。”我老公小时候听他爷爷提过一句话，家里以前出过怪事，但是具体是什么事没人敢说。

我心里有数了。

掌柜的，民国时期，有钱办冥婚，三房。

时间线相符。

这三个盖头得拿掉。我说。

姨妈着急地说：“怎么送？”直接烧了可以吗？

绝对不可以。

如果把这东西烧了，就等于撕破脸了。本来她们就在这里守着，烧了就是把她们逼到绝路，她们一定会拼命去找替身。

正确的方法是在一个十字路口把盖头以及一些纸钱、胭脂水粉等一同放上去，烧完之后磕三个头，算是把嫁妆还给她们，让她们自己走。

那天晚上我跟随着姨父开车去一个比较偏僻的十字路口。

把三个盖头摊平在地上，旁边放上买来的纸钱和一盒旧的花粉。

点火的时候，风突然变大了。

火苗向三个方向歪，好像被人拉扯着一样。

耳边传来轻微的笑声，一二三，好像来自很远的地方。

姨父的脸都白了：“有、有人吗？”

摁住他说：“不要回头，磕头。”

在路口磕了三个头。

烧完之后，地面上除了灰之外什么也没有留下。但是我看到灰上面有三个小小的脚印，是尖尖的绣花鞋印。

去的地方有三处。

回去之后，姨妈说她没有再做那样的梦。

老宅子顺利拆除了，在挖地基的时候又发现了一些其他的物品——三根发簪，已经断了，埋在盖头下面的一层里。

把他们围起来用红色的布包好，和头巾一起处理。

但是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告诉姨妈。

那天晚上烧盖头的时候，我看到火光中出现了三张脸，年轻而模糊。

但是她们的表情中没有怨恨的情绪。

更像是一种被人记住的感觉，放松下来的样子。

后来我去翻了县志。

民国十六年，县城里有一个当铺掌柜给病重的儿子办冥婚，一次娶了三个媳妇。三个女孩的生辰八字是被人牙子从别人手里买走的。

没有人知道她们的名字，也不知道她们后来怎么样了。

冥婚办完第三天，掌柜的儿子就死了。

后来这家人丁一直不好，传了两代就断了香火。

我姨父家的宅子是后来买的，和那家人没有血缘关系。

但是房子记得。

它记得有三个女孩埋在下面，等着有人来处理这件事情。

差不多一百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