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两王并立二十年
从西周的最后崩溃的历史来看,周平王姬宜臼是一个被废了的太子,回到外公家,然后作了带路党,引戎狄攻入镐京,这是妥妥的“周奸”,十恶不赦的罪恶之人。
按照当时的礼法来看的话,周平王应该是人人得而诛之的货色,可为什么最终他还是登上了王位呢?
周幽王姬宫湦(shēng),被杀了之后,勤王的诸侯主要是秦、郑、卫、晋这几个。他们顺势扶立了周平王,给人一种错觉:王位本来就是他的,他不过拿回了属于自己的东西。
而在周平王被诸侯扶立的同时,他的叔叔,周幽王的弟弟,姬余臣也被周地的人拥立为王,是为周携王。
周携王有没有什么坏的事迹,周幽王被杀,按照当时的习惯,兄终弟及继位,合法性比弑父杀弟的周平王不知强多少倍,那么为什么诸侯没有附和呢?
而且,周平王和周携王,两王并立了居然有二十多年之久。
两王并立,很大的一种可能就是诸侯们的需要。诸侯们是在观望,欲静看其内斗状况,以便从中获利。
(二)周平王的作用
周平王做了周奸,当了带路党,引犬戎攻入镐京杀死自己父亲和弟弟之后,被各怀鬼胎的诸侯拥立为王。周平王登位之后,立即“崽卖爷田不心疼”回报诸侯。丢弃了祖先的坟茔,搬走了宗庙,迁都到了洛邑,东周时代从此开始。
经过了周厉王、周宣王、周幽王三代败家子的败坏,诸侯们早就想摆脱周朝的束缚,放荡不羁自由自在做自己,着力谋求新的发展。
然而,要发展,就要干侵吞小国这样的坏事。做坏事,就一定会被人指三说四。严重的,还会引来祸患。
于是,为了更好方便自己做坏事,就立了一个做了坏事的人做榜样,来阻挡天下的悠悠众口。把道德的制高点,从泰山之巅,降低到平地之处,再踩上几脚,踏到黄河的淤泥之中。
这样一来,自己做了不合礼法的事情,礼法的守护者周天子,就没有底气号召诸侯来攻打自己了。毕竟守护者已经监守自盗,已经没有资格来说三道四。
所以周平王在执政的那么多年里,都不敢怎么出声,只是呆在乌龟壳里过完自己平凡又畏缩的一生。
后来,带路党周平王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成为唯一的王。再次勾结了犬戎,与心怀鬼胎的诸侯合力,将周携王杀死了,从此结束二王并立的局面。晋文侯姬仇也因为袭杀周携王,得到了周平王的赏识。
当周携王被杀害的这一年,秦国靠着二十多年努力,夺回了被西戎占据的周朝土地“岐丰之地”,自己拿了周天子承诺封赏的岐丰以西的之地,将岐丰以东的土地还给周平王。
想来当时周平王也没敢要,否则后来的秦国怎么能够占领关中之地。秦国人血战二十年,用无数秦人生命夺得的土地,就这样轻易地送给周天子?
这不过是说说而已,意思意思,搏个名声,好巩固自己刚得来不久的诸侯之位,以便之后能更顺利地扩张。如果周天子真的从东周派人来管理,估计也没有什么好结果。
周平王崩了之后,孙子周桓王姬林继位。年轻人不懂事,居然纠合诸侯去打郑庄公姬寤生。最终被一支箭教了做人,从此只好乖乖地做一个摆设。
本身周平王得位不正,所以诸侯不惧。周平王尚且不惧,谁又在乎他的孙子。
周天子的权威下降,有利于诸侯们为所欲为,放手地去攻伐其他国家,壮大自己。
(三)诸侯们的意图
在后世中,许多登上君位的人,往往不是最应该最合法的那个人,而是最适合当时群体利益的人。比如秦穆公扶持的晋惠公,晋国中期的晋成公,汉朝周勃等拥立没有根基的汉文帝,霍光拥立刘贺、刘洵都是如此。
在周幽王之后,诸侯们想要的天子,不是带领他们壮大周朝的天子,而是作为一个吉祥物的天子。周天子只能作为一杆旗,而不是挥动旗帜的人。诸侯们有能者,都可以做摇旗人,成为霸主。
所以在周平王、周携王并立的二十年里,诸侯们大多拥立周平王,而又不集中起来去打周携王。有另一个更合法的王在,可以挟制周平王,使其不可轻举妄动。一旦他有什么对诸侯不利的动作,诸侯就可以行废立之事,重新选择新的王。这种心思,郑庄公或许曾经有过。
最后,周携王被杀,并不是因为周平王的地位得到了巩固,而是晋国利益的需要,晋文侯想吞并土地,所以杀了周携王。
有人认为,晋文侯杀周携王是为了向周平王纳投名状。其实不然,周室二王对晋国来讲,无所谓谁当,只要有利于自己就行。
如果晋国愿意,他可以公开表示周平王得位不正,号召姬姓诸侯将其推翻,只承认周携王。当其拥立周携王成功,杀死周平王,成为唯一的周王,那么晋国也能够成为后来郑国的角色。
然而,晋文侯并没有这么做,因为当时的情况,没有那么简单。所以既没有否定周平王,也没有否定周携王。像其他诸侯一样在观望。
周平王上位之后,将秦国封为诸侯,还将岐山以西的土地封给了秦国。虽然是空头支票,但是秦国取得了合法的攻伐执照。平王东迁,更是默许了关中之地归了秦国。在这一战中,秦国取得了这么大的好处,周平王的合法性,就是他们的合法性,所以他们不会支持周携王。
卫武公八十多岁入关中勤王,得到了一个公爵。郑伯在平王东迁之后,直接成了东周的摄政王。因为这些封赏,这几个国家得到了许多好处,开始猥琐发育。
在二王并存的二十年里,秦国占得了关中的大片土地,假惺惺地将岐山以东的土地划给周朝,周平王不敢要。秦国博得了守信名声和获土的实利,周平王获得了大度的名声,虽然没有人在意。
郑国靠着摄政王的权威,肆意攻伐周边的小国,能吞并的就吞并,不能吞并的就打残。鸠占鹊巢占领了让地给它的虢国和郐国,建立了新的郑国。
这个时候,诸侯们靠着周平王这面旗,获得了巨大利益,逐渐变得强大。谁去推翻周平王,谁就是诸侯们的敌人。引起众怒,显然不是智者所为。
经过二十年的观望,结果显而易见,撑周携王这杆旗的那些国家,没有得到什么好处。而撑周平王这个旗的,却能赚得盆满钵满。
于是晋文侯就杀了周携王,靠近周平王这杆旗。毕竟周平王的大方是出了名的,只要你拥立他,国都镐京都可以送人。
果然,晋文侯杀了周携王之后,周平王送了很多东西感谢他,还写了文章赞美他。着实的名利双收。(《尚书》:平王锡晋文侯秬鬯、圭瓒,作《文侯之命》)
(四)正统论的崩塌
后世的许多朝代中,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总是造出许多正统论,强调自己的正统性。例如周继商统,秦继周统,汉继秦统,魏继汉统,晋继魏统……看起来是传承有序的很,所以自己是正统的。
不过,按照一些正统论的观点来讲,正统的应该是周携王。然而,周携王死后,周平王是事实上的周天子,而且还传承了500多年,后世的秦朝,接续周统,接的就是周平王这个统。
于是,正统的根源,从开始就是歪的,秦之后的后世怎么称都没有用。管你怎么传承有序,都是歪统。
梁启超先生在《论正统》中说了很多种正统论,没有一种是经得起考验的。其真正的结果则是成王败寇,存在即合理。
比如两宋的正统性,北宋与契丹争,说自己占据中原,所以是正统。南宋与金争,失去了中原,又说道统在江南,所以是正统。即便自己的开国之君“臣构言”,依旧是正统。不管在哪里,横竖都是你正统,无非都是为自己的合法性辩护而已。
因此,周平王之所以能够为王,就是诸侯们愿意让他为王,他的缺点越多,就越好控制。诸侯们需要这样一个王来衬托自己。正所谓,五十步笑百步,有了一百步在,五十步就逃跑得心安理得了。
周朝这口礼乐的破钟,在被周幽王敲碎之后,又被人们捡起来,粘补好之后,挂在阁楼上。作为礼崩乐坏的榜样,让诸侯们学习学习再学习。
周平王及其后继周天子,都是这口粘补而成的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