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兰，你咋能一声不吭就带小芳走！”

王志刚攥着张桂兰留下的信，声音在空荡的屋子里回荡，带着无力的愤怒和悔恨。

1994年的山东小王庄，张桂兰伺候瘫痪的公婆，抚养四岁的小芳，期盼着丈夫从深圳寄来的每一封信。

王志刚，这个曾经老实的庄稼汉，被经济改革的浪潮推向南方的繁华都市，却在光怪陆离的深圳迷失，背弃了家中的妻子。

张桂兰日复一日地劳作，忍受村里的闲言碎语，直到一张照片和一封信撕碎了她的幻想。

她强忍泪水，收拾行囊，带着小芳踏上前往深圳的火车，手里紧握的证据是她最后的尊严。

“娘，爹会高兴见到咱们吗？”女儿天真的声音在车厢里回响，张桂兰咬紧嘴唇，目光投向窗外。

火车轰鸣，载着她对真相的追问，直奔那座陌生城市，她不知道等待她的将是一场怎样的风暴。

01

夏日的午后，山东小王庄的田野里热浪滚滚，蝉鸣刺耳，张桂兰顶着烈日从菜地回来，肩上的扁担压得她瘦弱的肩膀生疼。

她擦了把额头的汗，远远看到村口的老槐树下，老赵叼着烟卷，眯着眼朝她挥手，脸上挂着惯有的揶揄笑容。

“桂兰，听说你家志强在深圳发了财，啥时候把你接过去享福啊？”老赵的声音洪亮，引得旁边几个晒太阳的村民纷纷侧目。

张桂兰放下扁担，挤出一丝笑，声音却掩不住疲惫，“哪有发财，寄了点钱回来，说是公司忙，信都写得少了。”

老赵吐了口烟圈，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八卦，“啧，城里赚钱快！不过我听在外的老李说，志强身边有个女秘书，长得跟电影明星似的，俩人走得挺近。”

张桂兰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手里的菜篮子微微发颤，她努力稳住声音，“别胡说，志强老实本分，忙生意哪有心思搞那些。”

“嘿，我也就是听人提一句，你可别往心里去。”老赵摆摆手，转身跟旁边的村民聊起了天，留下张桂兰愣在原地，眼神蒙上一层阴霾。

她低头看了看篮子里的几根黄瓜和一把青菜，那是她忙了一上午的收成，准备给公婆熬点清淡的汤。

远处，一个瘦削的身影推着轮椅缓缓走来，那是她的婆婆王氏，身边还跟着蹦蹦跳跳的女儿小芳，夕阳拉长了她们的影子。

张桂兰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疑虑，朝她们走去，步伐却比往常沉重了几分，她不知，这个闷热的夏天将彻底改变她的人生。

回到家，张桂兰把婆婆推到堂屋阴凉处，院子里晒着刚洗的床单，夏日的阳光刺得她眼睛酸涩。

她瞥了眼屋角，王志强寄回的包裹堆在那里，装着几件花哨的城里衣服和一小袋水果糖，透着一股陌生的气息。

小芳跑过来，拽着她的衣角，奶声奶气地喊，“娘，爹啥时候回来？我可想他了！他说要给我买洋娃娃呢！”

张桂兰蹲下身，摸了摸女儿的头，柔声哄道，“爹在城里忙生意，等赚了大钱，就回来带你去城里看高楼大厦。”

小芳的眼睛亮晶晶的，拍着手笑，“真的吗？城里是不是有好多好吃的，还有电影看？”

张桂兰点点头，心里却泛起一阵酸涩，她想起王志强刚去深圳那会儿，信里总说要带她和小芳去城里过好日子。

婆婆咳嗽了几声，虚弱地开口，“桂兰，志强这孩子心野，你得多提醒他，别忘了家里还有老小等着他。”

张桂兰低声应了句“知道了”，可一想到丈夫电话里冷淡的语气，她的心就沉甸甸的，像压了块石头。

她转身走进厨房，锅里煮着玉米面粥，稀得能照出人影，她搅了搅，舀出一碗，吹凉后小心喂给婆婆。

“小芳，过来吃点粥，别老惦记糖，糖吃多了牙要坏。”她轻声喊道，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桌上那封王志强的来信上。

信封已经皱巴巴的，里面只有几句敷衍的问候，字迹潦草，末尾提到“公司同事林晓雯帮了大忙”，语气熟稔得刺眼。

02

张桂兰皱了皱眉，这个叫林晓雯的名字，已经第三次出现在丈夫的信里，每次都让她心里像堵了什么，喘不过气。

她摇了摇头，告诫自己别多想，志强是个老实人，从小到大没说过一句花言巧语，不会做对不起她的事。

可老赵的话像根刺，深深扎在她心头，怎么拔也拔不下来，她端着碗的手微微颤抖。

晚饭后，张桂兰哄小芳睡下，坐在炕边给婆婆擦身，动作轻柔却透着疲惫，汗水顺着额头滑到眼角。

公公在隔壁屋哼哼着喊要喝水，声音沙哑，像锯子拉在木头上，她赶紧起身，倒了杯温水送过去。

“桂兰，你咋瘦了这么多？别光顾着我们，自己也得吃好点。”公公接过水，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心疼。

张桂兰挤出个笑，“爹，我没事，就是天热，没啥胃口。您喝完水早点歇着，明天还得去镇上抓药。”

她忙得满头大汗，可脑子里全是老赵的话，那句“女秘书长得跟电影明星似的”像把刀，割得她心神不宁。

“桂兰，你脸色不好，是不是累着了？”婆婆握住她的手，掌心粗糙却温暖，眼神里满是关切。

张桂兰摇摇头，声音有些哽咽，“没事，娘，就是天太热，睡一觉就好了。”她不想让老人家为她操心。

夜深了，村子里安静得只剩蝉鸣和远处狗吠，张桂兰躺在炕上，盯着黑漆漆的屋顶，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想起十年前，她和王志强经人介绍认识，那时的志强是个老实的庄稼汉，话不多，却总在干完农活后帮她挑水。

结婚第一年，他省下工分，买了块红布给她做裙子，笑得像个孩子，说要让她当村里最漂亮的媳妇。

小芳出生后，日子更苦了，奶粉要钱，尿布要钱，可志强从没抱怨过，总是抱着小芳哄她笑，眼神温柔得能滴水。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了？张桂兰努力回想，大概是三年前，老乡从深圳回来，吹嘘城里的好日子，志强的心就动了。

他瞒着她，借了钱，跟着老乡去了深圳，说是要闯出一番事业，回来接她和小芳去城里享福。

那会儿，她满心欢喜，觉得只要熬过这几年，他们一家就能团聚，过上城里人的好日子。

可这半年，信越来越少，电话里总说“忙”，语气冷淡得像个陌生人，连小芳的生日都没提一句。

张桂兰翻了个身，眼角湿润，她告诫自己别多想，志强只是忙，可那股不安却像夏夜的闷热，挥之不去。

几天后，村里来了个从深圳回来的货郎，带来一堆城里的稀罕玩意儿，孩子们围着他叽叽喳喳。

张桂兰牵着小芳去集市买点针线，远远看到货郎摊子上摆着花花绿绿的头绳，小芳看得眼睛都直了。

“娘，我想买那个红头绳，可好看了！”小芳拽着她的手，声音里满是渴望，小脸蛋晒得红扑扑的。

张桂兰摸了摸兜里的几块钱，那是她攒了半个月的菜钱，犹豫了一下，还是掏出来买了根头绳。

“给你买了，可得听话，别老缠着要糖。”她蹲下身，给小芳系上头绳，心里却在盘算下个月的开销。

货郎收了钱，随口说，“你们村的王志强在深圳混得不错吧？我听说他在公司里跟个女秘书挺好，俩人老一块儿吃饭。”

03

张桂兰愣在原地，手里的篮子差点掉下来，她强笑着说，“你听谁说的？志强忙生意，哪有空干那些。”

货郎嘿嘿一笑，“我也是听人提一句，城里人嘛，讲究个排场，兴许是应酬。”他摆摆手，转身招呼别的客人。

张桂兰牵着小芳往回走，脚步像踩在棉花上，软绵绵的，货郎的话和老赵的话在她脑子里搅成一团。

“娘，你咋不说话？”小芳仰头看她，小手攥着新头绳，声音清脆，带着几分疑惑。

张桂兰回过神，挤出个笑，“没事，娘在想晚上给你做啥好吃的。”她不敢让女儿看出自己的心事。

回到家，她把婆婆推到院子里晒太阳，公公躺在炕上哼哼着喊疼，她忙着熬药、做饭，脑子却乱得像一团麻。

她想起王志强刚去深圳那会儿，每天都写信，字里行间满是对她和女儿的思念，温暖得像冬天的炭火。

可现在，信里除了钱的事，就是几句敷衍，连小芳的名字都很少提，像是忘了家里还有个等着他的女儿。

张桂兰咬紧嘴唇，手里攥着抹布，擦桌子的动作越来越用力，像要把心里的委屈都擦掉。

几天后，王志强突然回了家，风尘仆仆，提着一大包城里的东西，脸上挂着疲惫却掩不住的得意。

“小芳，看爹给你带啥了？城里的布娃娃，可好看了！”他抱起女儿，亲昵地逗她，眼神里满是宠溺。

张桂兰站在一旁，看着丈夫晒黑的脸庞，心里的喜悦却被一丝凉意冲淡，她总觉得他看她的眼神少了从前的温度。

“志强，你咋不提前说一声？我好给你做点好吃的。”她试探着开口，声音小心翼翼，生怕触到什么禁忌。

王志强摆摆手，语气随意得像在应付，“不用麻烦，公司事多，我明天就得走，晚上还得打个电话回深圳。”

张桂兰点点头，没再多说，默默转身去厨房准备晚饭，手却不自觉地攥紧了围裙。

她想起结婚那年，志强每次从地里回来，总会带朵野花给她，笑得腼腆，说要让她每天都开心。

可现在，他连多看她一眼都不肯，话里话外全是公司的事，像是把她当成了陌生人。

晚饭桌上，小芳缠着王志强讲城里的故事，他笑着说了几句高楼大厦和霓虹灯，眼睛里闪着张桂兰从未见过的光。

“爹，城里是不是可好玩？有旋转木马吗？”小芳咬着筷子，眼睛亮晶晶的，满脸憧憬。

王志强哈哈一笑，揉了揉她的头，“有，等爹赚了大钱，带你去坐旋转木马，还去看大海！”

张桂兰低头扒饭，手里的筷子却停了一下，她想问问丈夫，赚了大钱，是不是也带上她这个乡下媳妇。

“志强，城里是不是有很多漂亮姑娘？”婆婆突然开口，半开玩笑半认真，语气里藏着试探，眼神却盯着儿子。

王志强愣了一下，摆摆手，笑得有些不自然，“娘，你想啥呢？我忙得晕头转向，哪有空看那些乱七八糟的。”

04

张桂兰抬头看了他一眼，他躲开她的目光，低头夹菜，动作快得像在掩饰什么。

她心里一沉，饭菜嚼在嘴里却没了味道，像是吞了块石头，堵得她喘不过气。

饭后，王志强去了村里的电话亭，说要跟公司联系业务，脚步匆匆，像是怕耽误了什么大事。

张桂兰收拾碗筷时，无意间看到丈夫落在炕上的钱包，心头一紧，鬼使神差地打开了。

里面夹着一张照片，王志强和一个年轻女人并肩站着，女人穿着时髦的连衣裙，笑得明艳动人，像城里来的电影明星。

张桂兰的手一抖，照片掉在地上，她的心像被什么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站不稳。

她捡起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志强哥，深圳夜景好美，谢谢你陪我。”字迹娟秀，署名是“晓雯”。

张桂兰呆呆地站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夏天的热气仿佛变成了刺骨的寒风，冻得她浑身发抖。

她想冲出去质问王志强，可看着小芳熟睡的小脸，又想到公婆的病，她硬生生把泪水咽了回去。

她把照片塞回钱包，藏在炕头的木箱里，告诉自己也许是误会，志强不会背叛她，他只是应酬多。

可那一夜，她躺在炕上，睁着眼到天亮，脑子里全是照片上那个女人的笑脸，像把刀子在她心上割来割去。

第二天，王志强一大早就走了，临走前叮嘱她照顾好家里，语气敷衍得像完成任务，眼睛都没多看她一眼。

张桂兰送他到村口，望着他消失在尘土飞扬的路上，心里的希望像被风吹散的沙子，一点点崩塌。

她站在路边，热风吹得她脸颊发烫，可心却冷得像掉进了冰窟，她开始怀疑，这段婚姻还能不能走下去。

接下来的日子，张桂兰像丢了魂，机械地做饭、喂药、哄孩子，脸上再也看不到笑，眼神空洞得像个木偶。

村里人的闲话越来越多，有人说王志强在深圳发了财，买了城里的房子，有人说林晓雯是老板的亲戚，俩人早就好上了。

张桂兰咬紧牙关，告诉自己别信，可每到夜深人静，那些话就像毒蛇，缠得她喘不过气。

她开始留意丈夫寄回的东西，试图从中找到线索，可除了几件衣服和糖果，什么也没有，像是故意掩饰了什么。

一天傍晚，她去集市买盐，路过村里的小卖部，听到几个女人在嚼舌根，声音不大却字字刺耳。

“听说王志强在深圳跟个女的住一块儿了，那女的年轻漂亮，城里人，哪看得上他那乡下媳妇。”

“可不是，桂兰还傻乎乎在家伺候老的小的，怕是到最后连个家都保不住。”

张桂兰站在小卖部外，手里的篮子攥得指节发白，她想冲进去反驳，可脚像钉在地上，动不了。

她低头匆匆走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告诉自己，那些人不过是闲得慌，可心里的裂缝却越撕越大。

回到家，小芳跑过来，举着一块糖，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娘，这个糖可甜了，你吃一口！”

张桂兰接过糖，勉强笑了笑，“小芳真乖，娘不吃，你留着慢慢吃。”她摸了摸女儿的头，心却疼得像被针扎。

05

她看着小芳天真的笑脸，突然害怕起来，怕女儿长大后，也要面对这样的背叛和冷眼。

那天晚上，她给公公换衣服时，从王志强的旧外套里翻出一封没寄出的信，信封上写着“林晓雯收”，字迹熟悉。

她犹豫了许久，手抖着拆开信，里面满是暧昧的话，末尾写道：“等我回去，咱们再去海边看星星。”

张桂兰攥着信纸，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眼泪一滴滴砸在纸上，模糊了墨迹，像是把她的心也模糊了。

她终于明白，丈夫的心早就飞到了那个叫林晓雯的女人身边，飞到了那个她从未见过的繁华城市。

她坐在炕边，抱着熟睡的小芳，泪水无声地流了满脸，她想起了这些年为这个家付出的点点滴滴。

她想起自己怀小芳时，挺着大肚子还要下地干活，志强心疼地守在她身边，说要让她一辈子不吃苦。

她想起小芳出生那年，家里揭不开锅，志强跑了几十里路借钱，只为给她们母女买点鸡蛋补身子。

可现在，那些誓言像被风吹散的烟，留下的只有她一个人，在这个破旧的院子里苦苦支撑。

“志强，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她低声呢喃，声音哽咽，像在问那个远在深圳的男人，也像在问自己。

天亮时，她擦干眼泪，抱起小芳，低声说，“小芳，娘带你去找爹，咱不能让他这么欺负咱们。”

她找到村支书，托人暂时照看公婆，支书叹了口气，“桂兰，你想好了？这事闹大了，村里人得说闲话。”

张桂兰咬紧嘴唇，眼神坚定，“我想好了，我不怕别人说啥，我只想要个公道。”她的声音里透着从未有过的倔强。

她收拾了几件衣服、那封信和照片，塞进一个旧布包，又从箱底翻出户口本和几张皱巴巴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