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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和对门邻居在一起39年,我爸忍气吞声,外人都觉得他懦弱,可他拿出一张泛黄的纸定,我妈慌了

在我妈67岁寿宴那晚,我爸用一张纸,揭穿了我们家埋藏38年的秘密。那场宴会本是母亲一生中最风光的时刻。对门的周伯伯包下了

在我妈67岁寿宴那晚,我爸用一张纸,揭穿了我们家埋藏38年的秘密。

那场宴会本是母亲一生中最风光的时刻。

对门的周伯伯包下了全市最豪华的酒店,宾客满堂,母亲穿着定制的旗袍,戴着翡翠首饰,站在周伯伯身边接受着所有人的祝福。

而我爸,那个被邻里议论了半辈子、公认懦弱无能的李国栋,穿着洗得发白的旧中山装,独自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像一尊与这金碧辉煌格格不入的沉默雕像。

所有人都习惯了这画面,包括我。

我习惯了母亲的眼中只有周伯伯,习惯了她对周家的照顾远胜过自己家,也习惯了我爸数十年如一日的沉默和退让。

我曾愤怒,曾不解,最终只剩下麻木的接受,认定我爸就是个扶不起的可怜人。

直到宴会最热闹时,我爸缓缓起身,走到了聚光灯下。

他从旧中山装的内袋里,掏出一张边缘磨损、明显泛黄的纸。

母亲脸上血色尽褪,周伯伯手中的酒杯应声落地。

而我,站在台下,看着那张轻飘飘的纸,眼前发黑——那张纸上决定的,是我38年的人生。

01

我叫李晨,今年三十八岁,在我的记忆里,我的家一直笼罩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氛围。

我的父亲李国栋,是市机械厂的一名老技术员,他总是沉默得像一块河底的石头,每天下班后就把自己关进那间小小的书房。

那间书房里堆满了各种旧书和技术图纸,还有一股淡淡的机油和旧纸张混合的味道,那是属于父亲一个人的世界。

母亲王秀兰年轻时是厂文艺队的骨干,能唱会跳,性格就像六月的太阳一样明艳灼人。

她嫁给父亲,据姥姥说,是当时外公看中了父亲的踏实和城市户口,母亲自己并不十分情愿。

她心里一直装着的人,是我们家对门的邻居,周志远。

周志远和我父亲曾经是同一个车间的工友,但他脑子活络,八十年代末就辞职下海做生意,没几年就成了我们这一片有名的“周老板”。

他的妻子很早以前就因为一场车祸去世了,留下一个儿子周涛,他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两家形成了一种极其微妙的关系。

母亲几乎承担了周家一大半的家务活,她每天都会过去帮忙做饭、打扫卫生,甚至给周涛检查作业、开家长会,比对我这个亲生儿子还要上心得多。

我记得很清楚,小时候家里炖了排骨或者烧了鱼,母亲总会先盛出最大最好的一份,用保温盒装好,让我送到对门去。

那时候我不懂事,会撅着嘴问:“妈,为什么咱家的好菜总要给周叔叔家送去啊?”

母亲通常是一边麻利地擦着灶台,一边头也不回地对我说:“你周叔叔一个人带着孩子不容易,邻里邻居的帮衬点是应该的,你爸都没意见,你小孩子家别多嘴,快送去,回来吃饭。”

我端着沉甸甸的保温盒,回头看向饭桌旁的父亲。

他总是默默坐在那里,就着一碟花生米或者咸菜,扒拉着碗里的白米饭,仿佛桌上那盘只剩下些边角料的荤菜根本不存在一样。

他从不说什么,脸上甚至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平静得让人心里发慌。

街坊邻居的议论,就像夏天的蚊子,无孔不入,嗡嗡地响在我的童年里。

“瞧见没,王秀兰又去老周家了,那勤快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周家媳妇呢。”

“李国栋也是,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这都能忍?还算个男人吗?”

“唉,说不定是看人家周志远有钱,能沾点光呢,这年头,老实人吃亏啊。”

“可怜了小晨那孩子,摊上这么个家庭……”

这些话像带着倒刺的藤蔓,缠绕着我幼小的心,越收越紧,刺得生疼。

我变得越来越不爱说话,下意识地模仿着父亲的样子,试图对周遭的一切视而不见。

我讨厌总是笑眯眯接过我家饭菜的周志远,也讨厌那个因为有个“能干”的爸爸而总是带着点优越感的周涛。

但我最无法理解,甚至感到愤怒的,是我的父亲李国栋。

他为什么能如此无动于衷?

他真的听不到那些戳脊梁骨的话吗?他真的看不见母亲看向周志远时,那种毫不掩饰的欣赏和热切吗?

我十二岁那年,因为同班同学又一次用“你妈跟周涛他爸才是一家人”这种话来嘲笑我,我和他们狠狠打了一架,额头磕破了,流了不少血。

我捂着头跑回家,心里既委屈又有一点隐秘的期待,希望这次能换来母亲的一点关心。

母亲看到我脸上的血,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眉头就紧紧皱了起来。

“李晨!你又跟人打架!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在外面惹事!”

她一边数落我,一边习惯性地转身去拿家里的医药箱。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是对门周涛打来的,说他打篮球扭到了脚,疼得厉害。

母亲接电话的声音立刻充满了焦急:“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涛涛你别乱动,阿姨这就过来看看!”

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拎起刚拿出来的医药箱,看也没看我一眼,就急匆匆地往门外走,只丢下一句:“冰箱里有剩饭,你自己热点吃,我去看看你周涛哥。”

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我愣愣地站在冰冷的客厅里,额头的血似乎都凉了。

透过窗户,我能看到对门周家温暖的灯光,和我母亲在里面忙碌走动的身影。

那一刻,积压了多年的委屈、不解和愤怒终于冲垮了堤坝。

我像一头受伤的小兽,猛地冲进父亲的书房。

他正戴着那副老式的黑框眼镜,就着台灯昏黄的光线,用一把小镊子极其仔细地修补一本页面残破的《机械原理手册》。

听到我粗重的喘气声和脚步声,他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然后缓缓抬起头。

镜片后面,是一双我从未见过的眼睛,里面盛满了深不见底的疲惫,还有一种沉甸甸的、让我瞬间哑火的悲凉。

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我,看了很久,久到我胸口的火焰都要被这沉默浇熄了。

最后,他摘下眼镜,用拇指和食指用力按了按自己的眉心,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

“小晨,”他说,“有些事,等你长大就明白了。你只要记住,我是你爸,永远都是。”

这个回答,软绵绵的,没有任何力量,像一拳砸进了厚厚的棉花堆里。

它不仅没有解答我的困惑,反而让我更加失望,甚至生出一丝鄙夷。

从那天起,我心里对我这个父亲最后一点点的依赖和期待,也彻底熄灭了。

在我眼里,他就是一个被生活磨平了所有棱角、懦弱到了骨子里的男人。

他用他的沉默和退让,勉强维持着这个家表面上的完整,却把我和他自己,都囚禁在这个令人窒息和屈辱的牢笼里。

我只有一个念头:逃离。

我发疯一样地学习,终于考上了远离家乡的一所重点大学,毕业后又顺利地在那个大城市找到了工作,安了家,娶了妻,生了孩子。

我天真地以为,只要物理距离足够遥远,时间足够长久,就能将故乡那个不堪的家庭彻底掩埋在记忆深处。

02

然而,血缘和伦常的绳索,远比我想象的坚韧。

每年春节,我还是不得不带着妻子和女儿回到这个让我倍感压抑的老家。

每一次回来,都像主动撕开已经勉强愈合的伤疤,重新审视那份不堪。

家里的景象,几十年如一日,几乎没有任何改变。

父亲依然活在他那间小小的书房里,仿佛外面的世界与他无关。

母亲依然将大部分时间和精力倾注在对门的周家,乐此不疲。

周涛也早已大学毕业,有了不错的工作,结婚生子,但他和他父亲,似乎早已将母亲的照顾视为理所应当。

母亲就像一个不知疲倦的守护者,精心照料着周家父子俩的生活。

而我的父亲李国栋,始终是家里最沉默、最没有存在感的背景板。

随着他们年纪越来越大,母亲和周志远的关系,似乎也变得更加“坦荡”和亲密。

他们经常一起在小区花园里遛弯,并肩而行,有说有笑。

他们参加了同一个老年大学的国画班,母亲回来总会兴致勃勃地说“你周叔叔画得真好”。

甚至在家庭聚餐时,周志远也总是很自然地坐在母亲旁边的位置,两人默契地交谈,反而让我这个正牌父亲显得像个多余的客人。

亲戚们对此早已心照不宣,父亲的几个弟妹也曾私下里委婉地劝过他。

“大哥,秀兰嫂子跟周志远走得太近了,这……影响不好,你得说说她。”

父亲每次都是摇摇头,摆摆手,用他那万年不变的平淡语气说:“都这把年纪了,随她去吧,日子能过就行。”

久而久之,所有人,包括我在内,都达成了共识:李国栋就是个没脾气、没血性的老好人,或者说,是个窝囊废。

母亲六十岁以后的生日,一年比一年办得隆重,而背后的出资人和操办者,毫无意外,都是周志远。

今年她六十六岁生日,更是提前几个月就开始筹备,宴会地点定在了本市新开的一家五星级酒店的中餐厅,据说光是场地费就价格不菲。

母亲在电话里通知我时,声音里洋溢着掩饰不住的炫耀和满足。

“小晨啊,今年我生日,你们一定都得回来啊。你周叔叔说了,六十六是大寿,必须办得风风光光的,酒店他都订好了,席面也是按最高标准来的……”

父亲就坐在她旁边的旧藤椅里,手里拿着一份不知哪年的旧报纸,安静地看着,仿佛电话里讨论的事情与他毫无关系。

我看着视频通话画面里父亲沉默的侧影,心里那股熟悉的憋闷感又涌了上来。

“妈,这事儿……我爸他同意吗?”我忍不住问道。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母亲一声短促而不屑的轻笑。

“他?他有什么同意不同意的。他一辈子的死工资,攒下来还不够这一顿饭钱的。你周叔叔愿意张罗,他白吃现成的,还能有什么意见?”

挂了电话,我看着身边正在陪女儿搭积木的妻子,长长地叹了口气。

妻子是个心思细腻、通情达理的人,她放下手里的玩具,轻轻握了握我的手。

“回去吧,毕竟是妈的生日,热闹一下也好。咱们过咱们的日子,别想那么多。”

生日宴那天,我们一家提前了一些到达酒店。

宴会厅装修得金碧辉煌,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着璀璨的光芒,地上铺着厚厚的暗红色地毯,空气里飘荡着舒缓的钢琴曲。

母亲穿着一身墨绿色的织锦缎旗袍,脖子上戴着一串水头很足的翡翠项链,耳朵上也是配套的翡翠耳坠,一看就价值不菲,这自然也是周志远的手笔。

她妆容精致,头发烫得一丝不苟,正神采飞扬地站在门口迎接宾客,俨然是今天最耀眼的女王。

周志远就站在她身旁半步远的位置,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皮鞋锃亮,头发虽然花白却梳理得整整齐齐,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

他们两人站在一起,接受着众人的恭维和祝福,看起来是那样的和谐登对,仿佛他们才是今晚真正的主角。

周涛也带着他的妻子和一对双胞胎儿子来了,他们很自然地围在母亲和周志远身边,周涛的儿子脆生生地喊着“王奶奶”,母亲笑得见牙不见眼,那份亲昵和熟稔,仿佛他们才是一家人。

而我的父亲李国栋,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深蓝色中山装,独自坐在宴会厅最靠边的一张圆桌旁。

那身衣服与周围衣香鬓影的环境格格不入,他面前只放了一杯清茶,眼神平静甚至有些空茫地望着眼前喧闹的一切,像个误入豪华片场的临时演员,孤独而突兀。

我安置好妻女,走到他那张桌子旁坐下。

“爸,您怎么一个人坐这么偏?”

他转过头,看到是我,脸上那些深刻的皱纹微微牵动了一下,似乎想挤出一个笑容,但最终没有成功,只化作一丝极淡的、难以形容的神情。

“这儿挺好,”他的声音有些干涩,“清净,看得清楚。”

我看着他已经全白的两鬓和那双混浊却异常平静的眼睛,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搅在一起,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这个男人,我的父亲,他这几十年的光阴,究竟是怎么一天天熬过来的?

宴席正式开始了。

美酒佳肴,觥筹交错,气氛逐渐热烈起来。

周志远作为“特邀嘉宾”,被隆重地请到了主桌,就坐在我母亲的右手边。

他端着酒杯站起来,发表了热情洋溢的祝寿词,感谢各位亲友的光临,祝福我母亲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言辞恳切,风度翩翩,俨然是这场寿宴的男主人。

母亲仰头看着他,脸上洋溢着幸福和骄傲的光芒,那眼神中的光彩,是我在过去的三十八年里,从未在她看向父亲时捕捉到过的。

父亲依旧沉默地坐在那个偏僻的角落,偶尔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上一口,对主桌的热闹恍若未闻。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宴会的气氛达到了最高潮。

宾客们纷纷起身,轮番向我母亲敬酒,说着各式各样的吉祥话。

“秀兰姐,你这福气真是没得说,有周老板这么知冷知热的老朋友,比什么都强啊!”

“是啊,周老板对你,那真是几十年如一日,这份情谊太难得了!”

母亲听着这些明显意有所指的话,非但没有丝毫不悦,脸上的笑容反而更加明媚,她甚至主动举起酒杯,转向身边的周志远。

“志远,”她的声音因为激动和酒精而有些微颤,“这辈子能有你这个知己,是我的福分,这杯酒,我敬你。”

周志远哈哈一笑,十分自然地伸手轻轻拍了拍母亲的手背,然后举起酒杯。

“秀兰,你这话就见外了,咱们之间,不说这些。”

那一刻,全场所有的目光、所有的笑声、所有的祝福,仿佛都聚焦在了他们两人身上。

我的父亲,被彻底遗忘在了华丽的灯光照射不到的阴影里。

我的拳头在桌子底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我感到一种铺天盖地的屈辱,不仅是为我父亲,也为我自己,为我们这个名义上还存在,实则早已支离破碎的家。

就在这片喧嚣鼎沸、几乎要将屋顶掀翻的热闹之中,那个一直坐在角落阴影里,仿佛已经化作背景板的身影,忽然毫无征兆地,缓缓站了起来。

03

他的动作并不快,甚至因为久坐而显得有些迟缓僵硬,但就是这个缓慢的、简单的起身动作,却像有一种奇异的魔力,让离他最近几桌的喧哗声戛然而止。

紧接着,这寂静像水波一样迅速向四周扩散开去,几秒钟之内,原本人声鼎沸的宴会厅,竟然变得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带着惊愕、疑惑、好奇,齐刷刷地从光鲜亮丽的主桌,投向了这个几乎被遗忘的角落,投向了我的父亲,李国栋。

他依旧穿着那身不合时宜的旧中山装,背微微佝偻着,但当他一步步走向宴会厅前方那个小小的舞台时,他的脊背似乎挺直了一些。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激烈的表情,甚至比平时更加平静,但那双总是显得有些混浊的眼睛,此刻却亮得惊人,像有两簇冰冷的火焰在静静燃烧。

母亲脸上的笑容早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惊诧、不安和恼怒的神色。

她压低声音,带着明显的斥责意味喊道:“李国栋!你要干什么?快回你座位上去!别在这儿发神经丢人现眼!”

周志远也皱紧了眉头,脸上的笑容变得十分僵硬,他张了张嘴,似乎想打圆场,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梁。

父亲对这一切置若罔闻。

他脚步很稳,一步一步,踏在厚厚的地毯上,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却仿佛踩在了每个人的心跳节拍上。

他终于走到了那个小型舞台的中央,站在了立式麦克风前面。

他先是抬起手,轻轻拍了拍麦克风,确认它开着,然后低下头,对着话筒,清晰而平稳地“喂”了两声。

那经过音响放大的、略带沙哑和电流杂音的声音,在寂静的大厅里回荡,让所有人的心都跟着提了起来。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像经过精密校准的探照灯,越过人群,精准地锁定在我母亲王秀兰的脸上。

“秀兰,”他开口了,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每一个角落,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今天是你六十六岁生日,是个好日子。我们结婚,到今年,整整三十九年了。”

他顿了顿,目光微微偏移,扫了一眼脸色已经开始发白的周志远,然后又回到母亲脸上。

“有件事,在我心里,也放了三十九年。今天,趁着各位亲朋好友都在,我想,是时候说出来了。”

他说着,慢慢地将一直垂在身侧的右手举了起来。

这时,所有人才看清,他的手里一直紧紧捏着一样东西。

那是一张纸。

一张边缘已经磨损卷曲、颜色明显泛黄的纸。

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被他捏在指间,显得脆弱又沉重。

母亲的眼睛猛地睁大了,她似乎预感到了什么,身体几不可察地摇晃了一下,嘴唇开始不受控制地哆嗦。

周志远脸上的血色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他放在桌上的手,微微握成了拳。

父亲将那张泛黄的纸,举到了麦克风旁边,确保大家都能看清它的轮廓。

他的声音依旧没有什么起伏,却一字一句,砸在死寂的空气里。

“三十九年前,就在小晨出生后不久,我拿到了一份东西。这是一份亲子鉴定报告。”

“轰”的一声,我感觉自己的大脑瞬间被抽空了,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几乎听不清后面的话。

我只能死死地盯着父亲手里那张轻飘飘又重如千斤的纸,盯着他平静无波的脸,整个世界都开始旋转、扭曲。

满座的宾客,在经历了短暂的、极度震惊的呆滞之后,猛然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惊呼和窃窃私语。

无数道目光,像探照灯又像利箭,在我父亲、那张纸、我母亲以及周志远之间来回穿梭,最终汇聚成一种巨大的、无声的审判压力,笼罩在主桌那两个人的头顶。

母亲的脸,顷刻间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她像是被人猛地扼住了喉咙,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一只手死死抓住了桌布,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周志远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脸上的肌肉僵硬地抽搐着,额头上瞬间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他下意识地想要端起酒杯喝一口,手却抖得厉害,杯中的酒液泼洒出来不少。

父亲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缓缓地从我母亲绝望的脸上,移到了周志远慌乱失措的脸上。

他甚至还轻轻扯动了一下嘴角,那是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甚至带着一丝残酷意味的弧度。

“这份报告的结果,”他继续用那种平稳到可怕的语调说道,声音通过音响放大,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很有意思,也让我……明白了许多事情。”

他再次停顿,像是在欣赏猎物最后的挣扎,又像是在积蓄某种力量。

宴会厅里静得可怕,只有粗重不一的呼吸声和空调系统低沉的嗡嗡声。

“报告上写得清清楚楚,”他终于公布了那个炸弹般的结论,“李晨的生物学父亲,与我李国栋,不存在亲子关系。”

死寂。

然后是更大的哗然!

“天哪!真的假的!”

“三十九年!李国栋藏了三十九年!”

“怪不得……怪不得他一直不说话,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王秀兰和周志远……这……这也太……”

议论声、惊叹声、鄙夷的嗤笑声,瞬间淹没了大厅。

母亲终于从极度的震惊和恐惧中回过神来,巨大的羞耻和当众被剥光的愤怒让她彻底崩溃了。

她猛地站起来,因为动作太猛,带倒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刺耳的响声。

她指着舞台上的父亲,尖利地叫喊起来,声音因为激动而劈叉变形:“李国栋!你胡说八道!你疯了!你伪造这种东西来污蔑我!你想毁了我!毁了大家!你这个阴险小人!”

父亲就那样冷冷地俯视着她,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漠然,和一丝……解脱?

“伪造?”他嗤笑一声,将那张纸又举高了一些,“这是当年市第一人民医院出具的正式报告,上面有公章,有医师签名,有编号。王秀兰,周志远,你们要是不信,我们现在就可以去省里最权威的机构,当场再验一次。我,你,小晨,还有周志远,我们四个一起去。让科学和事实说话,看看我到底有没有胡说,有没有伪造。”

“我……我……”周志远嘴唇翕动了几下,脸色灰败,眼神躲闪,却一个字完整的辩解都说不出来,那心虚的模样,几乎等于默认了一切。

母亲见状,更是彻底失了方寸,她像疯了一样,跌跌撞撞地离开座位,就要冲向舞台,想要抢夺父亲手里的报告。

“你把那张破纸给我!给我!你这个疯子!混蛋!”

父亲只是微微侧身,就轻易地躲开了她毫无章法的扑抢。

母亲扑了个空,高跟鞋一崴,狼狈地摔倒在光洁的地板上,精心打理的头发散乱开来,旗袍也皱了一团,刚才那个雍容华贵的寿星形象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个歇斯底里、颜面尽失的可怜女人。

父亲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匍匐在地的狼狈模样,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清晰的鄙夷。

“王秀兰,”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彻骨的寒意,“这场戏,你,还有周志远,演了三十九年,不累吗?我看着都替你们累得慌。”

他环视了一圈鸦雀无声的宾客,目光最后似乎在我身上极其短暂地停留了一瞬,快得让我以为是错觉。

“今天,在你最风光、最得意的时候,我觉得,是时候帮你们把幕布彻底拉开了。让所有亲戚朋友,都好好看看,看看你这身华丽的旗袍底下,到底藏着怎样一副面孔,看看你们这几十年的‘深厚情谊’,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说完这几句话,他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也完成了所有使命。

他不再看地上嚎啕大哭、咒骂不休的母亲,也不再看面如死灰、呆若木鸡的周志远,更没有再看向台下任何一张或震惊、或鄙夷、或好奇的脸。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张泛黄的鉴定报告折好,重新放回自己中山装的内侧口袋,然后转过身,步履沉稳,一步一步走下了舞台的台阶。

他穿过自动为他分开一条道路的人群,那些复杂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却浑然不觉,径直朝着宴会厅厚重华丽的大门走去。

他的背影,在这一刻,竟然不再有往常那种被生活压垮的佝偻感,反而透出一种卸下千斤重担后的、近乎悲壮的轻松和挺直。

从始至终,除了那几乎无法察觉的一瞥,他再也没有看过我一眼。

就好像,我今天坐在这里,我这个人,我的感受,我的未来,都与他刚刚投下的这颗重磅炸弹毫无关系,与他三十九年的隐忍和今天的爆发毫无关系。

我只是他漫长复仇剧本中,一个必要的、却无需额外关注的背景道具。

这个认知,比刚刚听到身世真相时的那种颠覆感,更让我感到一种刺骨的寒意和茫然。

整个宴会厅已经彻底乱套了。

母亲坐在地毯上,毫无形象地哭喊着,一会儿骂父亲阴毒,一会儿又哭诉自己的“委屈”。

周志远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捂着脸,肩膀垮塌,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周围人的指指点点他完全无力回应。

周涛和他的妻子一脸震惊和难堪,拉着两个孩子,远远地躲到了一边,似乎急于和这桩丑闻划清界限。

宾客们有的在窃窃私语,有的摇头叹息,有的则带着毫不掩饰的看热闹的神情。

一场精心准备、风光无限的寿宴,转眼间变成了全市最大的笑话现场。

妻子温暖的手紧紧握住了我冰凉僵硬的手。

她的声音带着担忧和坚定,在我耳边响起:“李晨,我们走吧,先离开这里。”

我像个提线木偶一样,机械地点了点头,任由她牵着,也牵起懵懂的女儿,在一片混乱和异样的目光中,低着头,匆匆逃离了这个让我几乎窒息的地方。

走出酒店旋转门,初秋夜晚微凉的风扑面而来,让我打了个寒噤,也让我混乱灼热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点点。

我忍不住回头,望向身后那依旧灯火通明、却仿佛散发着无尽寒意的酒店大楼。

这一切,真的像一场荒诞离奇又无比残忍的噩梦。

我怨恨了半生、认为懦弱无能的父亲,用这样一种极端而冷酷的方式,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他承受了三十九年的屈辱,连本带利,还给了所有伤害过他的人。

他赢了吗?

或许在当众揭穿真相、夺回尊严的那一刻,他是赢了吧。

可是然后呢?

我的母亲,周志远,还有我——这个被突然告知活了三十八年的人生建立在谎言之上的“儿子”,我们所有人,都成了他这场漫长而沉默的复仇中,血淋淋的祭品。

站在清冷的夜风里,一个比身世之谜更让我困惑、甚至有些毛骨悚然的问题,不受控制地钻进我的脑海:

这三十九年,一千四百多个日日夜夜,他究竟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情,看着母亲和周志远在他眼皮底下往来?

是以怎样的毅力,将那份足以炸毁一切的鉴定报告,默默保存了三十九年?

他今天的爆发,是忍无可忍的最终宣泄,还是……一场筹划已久的、等待最佳时机的精准复仇?

那张泛黄的纸,真的来自三十九年前吗?

而在他决绝离开的背影之后,在他似乎早已不在乎一切的态度之下,是否还藏着其他不为人知的秘密和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