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我寒窗苦读十年，考上清华，成了大山里第一个大学生。

可我爸妈却死活不愿意让我去清华。

因为村里的大仙说清华八字和我不合，会克我们家，让我们家倒大霉。

于是他们瞒着我跟学校退了档。

后来我才知道，其实是无良复读学校偷偷联系我爸妈，说复读可以奖励一万元。

我爸妈贪财，为了一万，让我无缘顶尖大学，前程断送，还因为大喜大悲而患上重度抑郁，烧炭自杀。

再睁眼那天，我先一步把祖坟给烧了。

这样我家祖坟再冒青烟的时候，就不会被我爸妈生生熄灭了。

1

闹钟响起的时候，我条件反射的醒来了。

我一瞬间就意识到自己重生了。

因为手机上的时间是7月2日，填报志愿的最后一天。

可我明明记得我自杀的时候。

为了投胎到一个正常家庭，还特地选了个宜安葬出殡的日子。

天微微泛起鱼肚白。

我怔松片刻，翻身下床。

踹上手电筒和打火机，悄悄走上后山。

我爷爷奶奶就埋在半山腰的地方。

对他们磕了三个头，心里默念道：「爷爷奶奶，对不起，我实在没办法了，等我以后挣了钱，再给你们重新搬块风水宝地。」

然后从旁边拾了点木头树枝搭在小坟堆上。

放火，点燃。

按理来说，我没有用汽油和酒精等助燃物，火势不会变得这么快这么旺。

可偏偏几秒钟的时间，火舌腾得一下窜起半米多高。

可能是爷爷也在帮我。

我赶忙转身下山，从窗户爬回房间里。

等到有人发现火势，再假装睡眼惺忪，刚刚醒来的样子。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辈子复读学校是7月1号找到我爸妈的。

他们本来想趁志愿填报没结束，先偷偷把我的志愿给改了。

可改志愿需要电脑。

之前为了填报志愿，我天不亮就要坐上隔壁王叔的摩托车出村。

到了村头。

还得再坐一天只有一趟的大巴，颠簸三个多小时去到县城，才在网吧报上名。

我的分数本来是十拿九稳的。

7月2日这天，我记得王叔不在家。

所以我爸妈没去赶进城的大巴，而是听了复读学校的话，打算直接去复读学生里。

一边跟那群无良老师一起打电话给Q大申请主动退档。

一边给我报名复读，收下他们的钱。

火势被发现时，我爸妈刚准备坐上招生老师的车。

听到有早起上山砍柴的人大喊失火了，我妈这才回头，望向后山。

下一秒，她就听到我惊慌失措的呼唤。

「那、那好像是我家的祖坟啊！我们家祖坟起火了！」

「来人啊！救火啊！我们家祖坟起火了！」

我爸妈傻了眼，立刻从面包车里冲下来。

这场火说大也不大。

我事先清理了周边的草木，所以烧不到周边。

唯独集中在我家的祖坟上，烧得又旺又大。

几个住在附近的村民赶来帮忙，也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将火势扑灭。

我妈脸被撩得黑红，一到家就累得瘫坐在地。

「好端端的，祖坟怎么会起火她呢……」

她一脸迷茫，我爸后脚跟着进屋，也是满头大汗。

「我就说不该让林小去上那个什么……什么清华！」

「看看，倒大霉了吧！」

饶是清北再怎么如雷贯耳。

落到我爸妈这两个小学都没毕业就开始干农活的人耳朵里，都不如大专好。

本来是他们编出来骗人的话，现在却仿佛成了真的。

因为我们村里留守的人，年纪都偏大。

凡事不讲科学，先求神拜佛，再立根儿筷子问一问。

今天这火来的蹊跷，所有人就围在我家门口，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了起来。

「我活了五十多年，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事。」

「是不是你们最近……碰上啥了？」

叔叔一家住在附近，他们本来就嫉妒我考上大学了，说话更是阴阳怪气。

「要我说，会不会是你家林小成绩是作弊来的，这可是造孽要天打雷劈的事，所以才遭了报应！」

「现在出这么大个事，要真去上了学，指不定还要闹什么幺蛾子呢。」

我妈耳根子软，听身边人这么说就信了。

悔得直拍大腿。

「早知道就不该让她去县里读书！」

「当年要是去读职高，现在早就打工挣钱了，真是造孽！」

她一边说一边推我爸：「快，赶紧让老师帮咱们打电话去退档，这学不能再上下去了！」

就在这时，我带着村支书紧赶慢赶的回到家。

村支书脚刚迈进门槛。

听到这话，登时急眼了。

「谁敢去退林小的档！」

「村子里好不容易出一个大学生，还是清华大学，多少人挤破脑袋都进不去，你们不让孩子去读书，那才叫造孽呢！」

2

村支书是村子里为数不多读过点书，也见过世面的人。

他当初知道我被爸妈退档，无缘清华，直接被气得中风了。

住进了医院，嘴里还在不停嚷嚷。

「这可是咱们村里百年来唯一的清华苗子啊……」

我知道我爸妈绝对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所以眼看着火势控制住了，赶紧骑着自行车去村头摇人。

好在村委里有人，没让我扑空。

一见到村支书，我就跪倒在地，声泪俱下：「老支书，我太想读书了，我查过清华历年在我们省的录取分数，我的分数比前两年最低分还要高了将近十分，今年难度大，我绝对能上清华，再不济也能是C9！」

村支书看到我这幅凄惨模样，摸不着头脑。

「娃儿，你这是咋了，是不是钱的事？」

「这个你不用操心，现在的大学都有补贴的，而且市里县里的教育局这两天还打电话来问你的情况，说等录取通知书到了，要去你家里送奖金呢！」

我哭着摇头。

「我昨晚听到我爸妈说，复读能有钱拿，一万块，所以他们要送我去复读！」

村支书一听，直接拉着我坐上他的摩托车。

忍不住骂道：「真是目光短浅，井底之蛙！只要你能上清华，以后还愁没有这一万？」

「我必须得好好做做他们的思想工作！」

刚进屋，我爸扬起手就要揍我。

「家里出了这么大个事，你还有心思到处乱跑，你给我过来，跪下！」

我躲在村支书身后，村支书眉头紧皱，连声呵斥。

「你这是要干啥，起了火，娃儿难道不该来村委报备吗？万一闹大，成了山火咋办？」

「听说，你们不想让林小去读书，还想让她去复读？」

我爸妈对视一眼，目光闪躲。

「这都是我们自家的事儿，您就甭管了。」我爸作势要把我拉进屋里。

村支书也不甘示弱，拉住我另一只手。

「有什么事你当着我的面说，你说，为什么不让孩子上学！」

他恨铁不成钢，「这可是清华！」

「不只是你们家要烧高香，咱们村到时候给林小立个碑，都是应该的！」

村支书到底在村里脚踏实地干了几十年，算得上是话事人地位。

听他这么一说，村民们的势头也开始变了。

「说的也是啊，都考上清华了，能是什么坏事，咱们村子里这么些年拢共才出几个大学生？」

「就是，去年隔壁村一个男孩儿考上了一个听都没听过的大学，好像就是个民办学校，光是学费就要两三万，人家还摆了宴席庆祝呢，林小考得可是中国最好的学校呢。」

我心里松了一口气。

想着有村支书出面，我爸妈再怎么样，也该明白事情的重要性了。

可谁知我爸就是不愿意松口：「我之前就找村里的马半仙算过了，林小不能上这个学校，她要是上了，我们一家子就毁了！」

我妈也搭腔。

「是啊，不是我们不想，可马半仙的话，难道大家还不信吗？」

马师傅是我们村里的赛半仙，平时村子里的红白事，都是找他来过目。

也算得上小有威望。

可我偏不信邪，我只不过是想上学而已，能怎么毁了我们这个家？

村支书也不信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林小考上了大学，以后就是国家的栋梁和人才，前途无量！」

「怎么会毁了你们一家？」

我爸心一横，扭过脸不看我和村支书。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你要是还认我这个爸，还想着我们这个家，你就不许去！」

3

僵持不下，谁也不愿意松口退一步。

实在没有办法，村支书只好找人去把马半仙请到我家里来。

过了二十分钟，穿着褂子的马半仙就到了。

他刚进门，闻着空气中还弥漫着焦糊的气味，忍不住用手捂住脸。

「你看看，你看看。」

「我就说你们家林小不能读太多书，越读书越克父母，克家里，这下好了，出事了吧！」

我妈像是看到了救世主，赶忙迎了上去。

「半仙，你可算来了！」

「我们哪敢不听您的话啊，本来我们是不想让这孩子读书了，可还是心软，就想着让她去复读，还能帮家里减轻一下负担，以后去读个大专学个手艺也好，可村支书偏偏要管我们家的事……」

她就差把多管闲事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因为马半仙的到来，围在我家门口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马半仙在院子里站定，气定神闲地抚了一下小胡子：「是，不妥。」

「插手他人命运，可是要沾上因果的。」

「李秋亮，你就不怕因为管了林家的闲事儿，害得自己一家也要跟着倒霉吗？」

村支书刚想开口，一个中年妇女从人群中挤了进来。

「好你个李秋亮，还跟我说今天有工作要忙，结果背着我偷偷跑到别人家里多管闲事！」

「别人考没考上大学，咱们能捞着什么好处，用得着你插嘴！」

我盯着那大脑门高颧骨刻薄相的女人，两眼一黑。

村支书是个好官，可架不住家里有个悍妇。

他还在帮我说话：「你懂什么，这不光是咱们村子里的事，县里、市里都很重视的……」

「没看到今天林家祖坟都烧起来了吗？万一连累到咱们家了可怎么办，我跟你没完！」

眼看着村支书被老婆揪着耳朵带走。

他再也无暇顾及我渴求的目光。

我双手握拳，没想到是自己弄巧成拙。

可是说得也对啊，这是我自己的事儿，不能什么都得靠别人来帮。

至少拖住了我爸妈，那就走一遭，看一遭。

我两眼一闭，扑通一声就跪在我爸妈跟前。

不停地向他们磕头：「爸，妈，你们相信我，我真的想读书，也想走出这座大山，只有读书才能有出路，等以后我出息了，一定会报答你们、孝顺你们的！」

说着，我又转过头，朝门口的村民磕了几个头。

「各位乡亲们，等我有出息了，我也一定会回来，建设我们的村子的！」

我们这样封闭落后的村庄，多少有些沾亲带故。

有几个从小看着我长大的亲戚，赶紧扶起我。

「考上大学明明是好事啊，怎么闹到这个地步了，小小，我们都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没错，不用跪！」

「只要你有这份心就够了！」

不知道是谁冷嘲热讽了一句：「读大学算啥好处，没看见现在电视新闻都说经济下行了，好多大学生都找不到工作，还不是跟辍学的一块儿，去摇奶茶了！」

「就是就是，我家亲戚，去年研究生毕业，结果工作了还得问家里要钱，养活自己都难！」

我知道总有人看不得你好的道理。

如果你向每只对你叫的每只狗都丢石头，那你永远都到不了目的地了。

我现在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要去读书。

所以我还是不停哀求我爸妈。

我爸恶狠狠地盯着我：「听见了吧，读什么学校都一样，还不如早点去打工赚钱！」

我妈也劝我。

「爸爸妈妈都是为了你好，你怎么就不知道我们的良苦用心呢，要是你当初听我们的去读职高，现在早就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了。」

提起这件事，我就心里一凉。

中考完那一年，我凭自己的本事考上了县一中，也是村子里的头一个。

高中不是义务教育，可我因为成绩优异，所以被免除学杂费。

只不过需要住校，每个月省吃俭用，也至少要四百元的生活费，但是等到学期末我就能拿三千块的奖学金。

为了生活费，我爸妈就不愿意让我读书，想跟着家里的亲戚一起劝我去读职高，学机械专业。

那时候我爸说：「你可别看不起职高的，你表哥刚毕业，在厂子里一个月能有五千多，比很多坐办公室的人工资都高！」

我妈也说：「你一个女孩子，读书有啥用，反正迟早也是要嫁人的。」

最好还是我爷爷在桌上摔了筷子。

他冷冷说道：「谁学历高就听谁的，小小初中毕业了，你们两个小学都没读完，都听她的！」

「钱我来出！」

可现在没有爷爷给我撑腰了，我只能靠自己，每磕一次头，我就在心里默默地求爷爷保佑我。

村民实在看不下去了，还是支持我去读书的人多。

最后是在场另一位话语权最高的人，马半仙发了话。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去宗祠掷杯筊，要是圣杯，我们就就去上学，你爸妈绝不能阻拦，如何？」

我紧紧盯着他，总觉得这人不怀好意。

可我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

只能点头，「好！」

我们这个村子，千百年前都是一个姓，流传着同样的血脉，所以建了宗祠。

后来虽然逐渐有外乡人嫁进来，或者村与村之间联姻，但宗祠里摆放着的，都还是姓林的老祖宗的牌位。

逢年过节，全村的人都还要来上香祭拜。

浩浩荡荡的一大群人到了宗祠门口。

马半仙先一步推开门，其他人跟在他的身后，鱼贯而入。

上香参拜后，他双手合拢持杯，将筊杯高举到眉心，嘴里念念有词，「老祖宗在上，弟子今日前来有事请示，林家村后生林小该不该去上大学，恳请老祖宗指点，弟子感激不尽！」

话音刚落，他松开双手。

我的心也跟着马半仙抛出去的筊杯一块儿，提到了嗓子眼里。

下一秒，两个平面朝下，是个哭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