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纪念日，我和妻子约定好去修复我背上的烧伤疤痕。

她却在出发前一刻，接到了她烘焙学徒的电话。

“老公，小驰约我去赶制月饼，我们的纪念日，回来再补给你。”

这是我们的第三个结婚纪念日，也是她第99次为了烘焙将我抛下。

我看着她，平静地说：

“鹿瑶瑶，我们离婚吧。”

她系着围裙，可笑地看着我：

“就因为我要去烤个月饼？”

我点开她的手机，指着那条消息：

【瑶姐，今晚想和你一起“升温”，看看谁先“烤熟”~】

她眉头紧锁：

“烘焙圈的黑话而已，你怎么这么敏感？”

1

“这是第99次了，上一次，就因为他不会和面粉，你二话不说就开车到烘焙店去教他！”

我的目光从手机屏幕移到鹿瑶瑶的手上。

她拿着我们第一次约会时我送她的卡通烤箱围裙。

那时她梦想着拥有自己的烘焙坊，我全力支持她，盘下了这家店面。

火灾，就是在这里发生的。

我为了把她从火场里拖出来，背上留下了狰狞的疤痕。

医生说，再不进行植皮修复，肌肉会永久性挛缩。

为了约到顶尖的植皮手术医生，我等了三个月。

她也答应过在结婚纪念日陪我去。

可现在，她为了学徒口中所谓的“赶制月饼”，再次失约。

她把手机从我手里抽回去，烦躁地在屏幕上划着。

“那个疤你都背了三年，也不差这几天，但要是月饼没做好，甲方会为难小驰的。”

她一边说，一边拿起车钥匙，准备出门。

“所以，一个新人学徒的紧急订单，比我永久性损伤更重要？”

她脚步一顿，回头看我。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医生说的是有风险，又不是一定会！再说了，你不会自己去？医院又不会跑！”

我放弃了和她争辩，只是重复了一遍。

“鹿瑶瑶，我们离婚。”

“季喧，你闹够了没有？”

她解下围裙，用力摔在沙发上。

“你是不是觉得你为我受了伤，我就该一辈子对你感恩戴德，连一点自己的事业和追求都不能有？”

原来在她心里，我只是一个挟恩图报的怨夫。

我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她。

我的沉默似乎让她更加愤怒。

“好，你觉得我和厉驰有问题是吧？你觉得那些话是调情是吧？”

她几步走过来，抓起我的手腕就往外拖。

“你跟我去烘焙坊！我让你亲耳听听，亲眼看看！我们烘焙圈的人，是不是都这么说话！我让你看看，你的猜忌有多可笑！”

2

车子一路开到她市中心的烘焙坊，里面灯火通明。

四五个穿着白色工作服的年轻人正热火朝天地忙碌着。

看到鹿瑶瑶，他们立刻熟络地打招呼。

“瑶姐，等你半天了，就差你来定配方了。”

“哎，这是季哥吧？”

一个染着亚麻色头发的男孩迎上来。

“季哥好，我是厉驰。”

他伸出手，笑得人畜无害。

可男人的直觉告诉我，他对我暗藏敌意。

“季哥一看就是居家好男人，瑶姐，你真是好福气。”

厉驰热情地说着，眼睛却一直黏在鹿瑶瑶身上。

“好了，别贫了，快开始吧，时间不早了。”

那边有人催促。

鹿瑶瑶脱下外套，换上围裙，迅速融入了他们。

我像个局外人，被她按在角落的一张椅子上坐着。

“这个温度不对，饼皮容易裂，要先‘升温’，让烤箱预热均匀。”

“对对对，然后盯着点，别‘烤熟’过头了，不然口感就柴了。”

“我这个莲蓉馅好像有点稀，再熬一下会不会‘爆浆’啊？”

……

这些词不断地从他们嘴里说出来，伴随着年轻人的笑闹。

好像在合力告诉我，这真的只是一些再普通不过的行话。

休息时，鹿瑶瑶端着一杯水走过来，语气无奈。

“看吧，我都跟你说了只是烘焙圈的行话，这下你可以不闹了吧？”

“季喧，我们走到今天不容易，别因为一点小事就伤了感情。”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

厉驰就端着一盘刚出炉的月饼跑了过来。

“季哥，你怎么一直坐着，来尝尝我们刚做的月饼。”

“我不想吃。”

厉驰夸张地捂着嘴，故作惊讶。

“季哥，你是不喜欢吃甜食吗？”

“我跟你说，瑶姐做的点心可是一绝，我在她的指导下，进步神速呢！”

“来这不尝尝，对得起瑶姐的手艺吗？”

“我就是不喜欢这里的味道。”我淡淡地说着。

三年前那场火灾之后。

除了留下那个疤，我还患上了严重的PTSD。

对高温、烟火、甚至浓烈的食物香气都感到生理性的不适。

这件事我以为鹿瑶瑶是知道的。

厉驰似乎没听出我话里的排斥，依旧笑着。

“也是，季哥顶天立地大男人，肯定不习惯我们这种烟火气。”

鹿瑶瑶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她似乎觉得我在外人面前让她丢了脸。

“季喧，你……”

她的话被厉驰打断了。

“哎呀！”

厉驰惊呼一声，手里的托盘一斜，一杯滚烫的焦糖水直直地泼在地上，褐色的液体在我脚边溅开。

灼热的蒸汽瞬间包裹了我的脚踝。

那一瞬间，火场的记忆排山倒海般涌来。

皮肤被灼烧的剧痛，呛人的浓烟，还有煤气罐爆炸的巨响……

我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呼吸急促。

眼前的那些年轻人的笑脸，变成了火场里跳动的火苗。

“小驰，你没事吧？要是伤到手那就是伤到烘焙师的命啊！”

鹿瑶瑶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抱住头，无法控制地蜷缩在椅子上，大口地喘着气。

“我没事，季哥怎么反应这么大？我不就是洒了点糖水吗？”

厉驰率先关心起我来。

鹿瑶瑶这才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

“别在这里丢人现眼！跟我走！”

我被她粗暴地拉着走。

脚下的地面似乎在燃烧，每一步都踩在滚烫的炭火上。

我能闻到自己皮肤烧焦的味道，能听到骨头在烈火中噼啪作响。

“瑶姐，季哥他……”

厉驰跟在后面，语气里满是担忧。

“没事，他老毛病了，爱小题大做。”鹿瑶瑶头也不回地说道。

她把我拖进了后厨，然后猛地推开一扇沉重的铁门。

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是冷库。

她把我推进去。

“既然那么怕热，那你就在这里冷静一下。”

3

我在冷库里待了多久，我不知道。

最初，火场的幻觉还在折磨我。

但很快，刺骨的寒冷就占据了我所有的感官。

不知过了多久，库门外传来一阵响动。

“天哪！这里怎么有个人！”

“快！快叫救护车！这人快不行了！”

……

再次醒来时，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鹿瑶瑶坐在床边，正在削一个苹果。

我看着她，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喉咙又干又痛。

她把削好的苹果递到我嘴边，语气轻描淡写。

“还好兼职生发现了你，我烘焙实在太忙了，忘了……”

她就用这轻飘飘的一句话，解释了她把我丢在零下十几度的冷库里数小时的行为。

我闭上眼，不想看她，也不想吃她削的苹果。

“行了，别闹脾气了。”她把苹果放在床头柜上。

“我补上咱们结婚纪念日的礼物，你消气好不好？”

鹿瑶瑶递给我一个包装精美的长条形盒子。

“这是我和小驰特意跑了好几家店才帮你定制的。”

我打开盒子，手里的动作一滞。

里面躺着的，是一个顶级的便携式火焰喷枪。

银色的金属外壳，黑色的点火按钮。

那个外形，那个结构，和当年火灾中在我面前爆炸的煤气灶，几乎一模一样。

“小驰说，战胜恐惧的最好方法就是面对它，你不是怕火吗？以后多用用这个，习惯了就好了。”

“啊——！”

恐惧和愤怒在胸腔中交织，我抑制不住，猛地将手中的东西扔了出去。

喷枪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

“季喧！你干什么！”

鹿瑶瑶尖叫起来。

这时，厉驰从病房外冲了进来。

他看到地上的喷枪，哀嚎一声，立刻扑倒在地，捧起那个已经被摔坏的工具。

“我的心血……怎么会这样……”

他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含着泪，委屈地看着我。

“季哥，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是，你为什么要毁掉我和瑶姐对你的一片心意？”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如鲠在喉。

鹿瑶瑶不问我为什么会突然情绪失控，也不问我为什么会摔东西。

她只看到被毁的礼物，和面前伤心欲绝的厉驰。

她快步走到我面前，扬起手，一巴掌狠狠地甩在了我的脸上。

“啪！”

清脆的响声在病房里回荡。

我的脸火辣辣地疼，但比不上心里的冰冷。

“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不可理喻！”她指着我的鼻子，浑身发抖。

“小驰好心好意帮你，你就是这么对他的？你是不是非要把我身边所有人都赶走才满意！”

我被她打醒了，也被她骂醒了。

原来，我才是那个外人。

我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来，拿起手机，当着她的面，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是周律师吗？”

“麻烦你，帮我草拟一份离婚协议。”

“对，现在就要。”

4

鹿瑶瑶大概没想到，在被她掌掴之后，我会如此硬气地做出决定。

“季喧，你来真的？”

“你觉得我像在开玩笑吗？”我挂掉电话，平静地迎上她的目光。

“你别后悔！”她撂下狠话，拉着还在委屈的厉驰，摔门而出。

接下来的几天，她没有再来医院看我。

离婚协议由律师送了过来，我签了字，让律师转交给她。

我以为，我们之间就这样结束了。

当我拉着行李箱准备离开时，却被鹿瑶瑶堵在了门口。

她拿出手机，点开一段视频，举到我面前。

视频里，厉驰虚弱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背上缠着厚厚的纱布，正痛苦地呻吟着。

视频的画外音里，有人在议论。

“听说是被不明人士袭击了，用那种高温的喷枪，在他背上烙下了一排字……”

“太残忍了，烙的什么字啊？”

“‘熟透了’，还圈了一个猪头。”

鹿瑶瑶关掉视频，双眼赤红，死死地盯着我。

“季喧，我真没想到你会这么残忍！”

“就因为你背上有个疤，你就在他身上印个疤？！”

我百口莫辩，只觉得荒唐又可笑。

“不是我做的。”

“还在狡辩，你不就对那条短信耿耿于怀吗！”

鹿瑶瑶根本不信我，她叫来两个早已等在门外的保镖，将我强行押上了车。

“今天，我就要你为小驰偿还！”

车开到了她的烘焙坊，他们将我死死地按在上展台上。

那是一个用来现场制作铁板甜品的展台。

鹿瑶瑶转身冲回后厨。

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刚刚还在烤月饼用的滚烫烙印模具。

烧得通红的金属在灯光下散发着不祥的光芒，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

她开着手机，录着视频，义愤填膺地说道。

“小驰你别怕，姐给你报仇！”

然后，她高高举起那个烙印，一步步向我走来。

她对准我因为旧伤而格外脆弱的后背皮肤，就要狠狠地按下去。

“你不是有疤吗？那就再添一道！我让你也尝尝被‘烤熟’的滋味！”

烙铁离我的后背越来越近。

就在那滚烫的烙铁即将接触到我皮肤的瞬间——

“我看谁敢动！”

一声清冷的断喝炸响。

紧接着，会场大门被猛地推开，一群穿着制服的警察冲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