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伙计们,我是老凌。
退休头一天,我对着空落落的客厅,心里头也空了一大块。
忙了一辈子,从工厂的机床到办公室的报表,手上就没停过。这下好了,时间一大把,却不知道往哪儿撒。
闺女打电话说:“爸,你来省城享福吧!”我去住过俩月,不行。在女儿家,浇花怕水洒了,看电视不敢开大声,像个客人。这福,我享得憋屈。
我寻思着,得给自己找点事儿。
公园里、广场上,哪儿热闹我就往哪儿钻。跳舞的,唱歌的,走圈的……看着别人乐呵呵,我也想往里扎。
可这五年跟头栽下来,我算明白了:有的热闹,是暖心汤;有的热闹,里头藏着钉子。
今天我不怕丢人,就跟你们唠唠我碰过的三颗大钉子。

在退休那年,我看见老李了。嗬!可神气了!
一队人,穿着荧光绿的运动服,跟一条大蜈蚣似的,扛着红旗,放着咚咚咚的音乐,走路砸地响。老李在里头,胸脯挺得老高。

我心动了。这不就是精气神儿嘛!
交了100块“会费”,领回一身荧光绿。头一回穿上,站进队伍里,音乐一响,步子一迈,我觉得自己年轻了二十岁。风在耳边呼呼的,得劲!
可没过三天,就不是味儿了。
我们这条“蜈蚣”太长了,一走起来,半条马路别想过车。后面的公交车、小轿车,喇叭摁得震天响。有摇下车窗骂的:“找死啊!好狗不挡道!”
路边楼上,“哗啦”一盆水泼下来,差点溅一身。一个大妈探出头吼:“还让不让人午睡了!天天跟打雷似的!”
我脸上发臊,把头往下埋。
最悬的一次,一个送外卖的小伙子,急着超车,车把刮到了我们队尾一个老姐。一下子吵翻了天,领队揪着人家小伙子的衣领子,差点打起来。警车都来了。
那天晚上,我膝盖疼得睡不着,针扎似的。
再看看那身脱下来的荧光绿,在昏暗的灯光下,像某种警告。
我心里头那个“得劲”的感觉,全没了。就剩下吵、乱、怕。
算了。这身皮,我不披了。
那100块,就当买了张门票,看了场“热闹险情实录”。

暴走团不去了,我溜达到了公园小湖边。那里有一拨人在跳交谊舞。
男的穿衬衫,女的穿长裙,慢三快四,转起圈来裙摆飘飘。雅,真雅。
教我的是一位姓赵的妹子,说话细声细气,手把手教。我这笨手笨脚的,她也耐心。那段时间,下午去跳舞成了个盼头。活动了筋骨,也说说话。
可慢慢地,这池子水,有点浑了。
赵妹子开始给我带豆浆油条了。旁边就有人挤眉弄眼:“老郑,福气不浅啊。”
我还看见,队伍里有一对儿,跳着跳着,手就越搂越紧,女的几乎靠在男的身上。旁边知根知底的老姐妹撇嘴:“家里那位还在医院躺着呢,真不像话。”
我这心,咯噔一下。
我就是来出出汗,图个乐呵。这怎么还有“戏”了?我家那口子虽然在省城带外孙,我可不能整这出浑水。
第二天,我就没再去。远远看见赵妹子在张望,我拐个弯,从另一条路走了。
后来听人说,公园里真出了事。一个老哥,跟舞伴“走得太近”,被人家老头带着儿子堵在车棚里,打得鼻青脸肿,老脸丢尽了。
我听得后背直冒冷汗。
摸摸自己的老脸,还好,还在。

这个我最蠢,也最后悔。
“健康讲座,免费领鸡蛋!”这种好事,我参加过不下三十回。
大厅里,地毯一股霉味儿,但坐满了老哥哥老姐姐。台上的“教授”讲得吐沫横飞,从脚后跟讲到天灵盖,全是毛病。但人家说话暖心啊:“叔叔阿姨,我们公司不为赚钱,就为做慈善,让你们健康!”

今天发十个鸡蛋,明天发一把挂面。我这心里,热乎乎的,觉得遇上好人了。
“教授”开始“送福气”了。原价5999的“核酸王浆”,现场补贴,只要1999!“航天员吃的!”旁边几个“托儿”抢着买:“给我来三盒!”
我这脑子一热,也跟着举手。不能辜负人家一片心啊!
一来二去,床底下堆满了“细胞营养液”“关节复活素”。花了我两三万养老钱。
去年闺女回来,看着这一堆“宝贝”,上网一查,脸都气白了。
“爸!这玩意网上就卖98!这口服液,就是糖水!”
她拽着我去医院,找她当医生的同学。人家小伙子拿着瓶子直摇头:“郑叔,您这钱,买成排骨能吃一年。有病咱遵医嘱吃药,这些…唉,吃不好也吃不坏,就当喝个心理安慰吧。”
我蹲在自家楼下,抽了半包烟。
不是心疼钱,是觉得自己像个大傻子。那些亲切的“专家”,那些热情的“工作人员”,他们的笑脸,一个个在我脑子里转,转得我想吐。
我用养老钱,买回来一堆华丽的盒子,和一张“人傻好骗”的认证。

退休这五年,我没攒下金山银山,就攒下这三条带血槽的教训:
1. 那个让你觉得“威风”的队伍,可能正走在骂声和危险上。
2. 那只搂在你腰上带你转圈的手,可能带着你看不见的是非。
3. 那些免费塞进你手里的鸡蛋,后头可能藏着要掏空你钱包的钩子。
咱们这个岁数,图啥?
就图个身上舒坦,心里清净,面子干净。
现在,我每天的“活动”是:早上逛逛菜市场,挑两条活鱼;下午找两个信得过的老伙计,在小区凉亭杀两盘棋;晚上跟老伴儿视频,看看外孙子的傻样。
这日子,不热闹,但踏实。脚下是实地,心里是敞亮的。
有些热闹,看着再红火,咱也得站远点瞧瞧。
那不是咱的灶台,别轻易往前凑。
免得烫了手,烙了脸,凉了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