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断了一条龙脉,吞噬掉了罪恶之村,被反噬7年才清醒,爱人却不见踪迹,我只好入世寻找,一路侦破悬案,斩妖除魔!
01
少年班解散那年,在去单位报到的路上,因为一件事,我用拏龙术斩了一条龙脉!
龙脉炸断,半座山轰然崩裂,落石如雪,铺天盖地,顷刻间吞噬了那个罪恶之村。
二百余口,无人生还!
坍塌的山体阻断金河,形成巨大的堰塞湖,整个村庄永沉湖底,从地图上彻底消失!
斩龙后我被炸飞,落进金河,万死一生,躺了整整七年才苟活残命。
事后回想,我不后悔!
再让我遇见,我还要斩那条恶龙!
斩龙耽搁,导致我未能按时入职。
勉强能走动以后,我在第一时间赶赴燕都。
抱着试试看的打算,照着派遣函上的地址,去报迟到七年的到。
但那地方却成了奥林匹克大工地。
找不到单位,衣食没了着落。我索性不再理会当年签订的保密协议,马不停蹄去了大柳树!
我要去见她!
我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她!
我来燕都,工作只是其次!
目的,就是见她!
七年以来,她是支撑我活下去的唯一动力与祈盼!
七年前的今天,少年班解散,我和她约定。
七年后,无论我们身处何地所做何事,都会在这一天相聚。
结婚领证!
相守白头!
斩龙之后,因果反噬,天夺我魂。即便将养七年我的身体已是不复从前。
也不知道,她看到我现在这幅鬼样子,会是怎样的表情?
想到即将与她重聚,我既忐忑又惊惶。
想到要和她共度余生,我心里说不出的欢喜!
大柳树,那是我和她第一次遇见的地方!
也是我们约定领证的地方!
在燕都,潘家园是改开之后为了方便白皮老外才得以保留的面皮,而大柳树则是老燕都最早的鬼市之一。
更是众多高手捡漏的圣地!
霓虹漂染深秋凉夜,雨打老槐落叶飘零。
凌晨四点,大柳树早已关闭。四下如同鬼蜮,一片萧瑟!
还没开张的摊主散落在市场门口树下,兀在为了生计坚守吆喝。
站在市场外很久的我在摊贩眼里就是个连他们都不如的乞丐,无人多看我一眼。
我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我没等到她!
我在大柳树门口,从早上一直等到现在,她却没来!
我心急如焚,却无能为力!
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她没来,我只知道,她一定出了事!
少年班时,她是公认的沧海遗珠,惊才绝艳,盖世无双!
以她的才学要嘛去了天监,要嘛去了神局,要嘛进了特所。
最不济,也是科学院社科院的数字编号单位。
这些都是老师们当年亲手组建的部门,保密等级等同于596工程!
保密等级越高,意味着、牺牲和死亡率也越高!
以我现在普通人的身份,根本无法接触到这些部门,更别说要找到她。
我本是个孤儿,命身七杀,独来独往独生独死,在哪都一样,死哪都无所谓。
在这个世界上,她,是我仅存的唯一的牵挂!
也是我此生最爱!
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找到她!
一念既出,万山无阻!
就在我打定主意要离开的时候,几台赛摩追逐呼啸而过,一辆永久自行车受到惊吓滑倒在我的身前,车主重重摔倒。
自行车后车架包裹撕裂,好些个物件滚散满地。
橘色路灯下,一件暗金色的器物让我多看了一眼。
这器物有些独特。
铜制。
长不过一尺。
由握把和一根筷子粗细的实心铜条折叠组成。
初看像蝴蝶刀,但其实不然!
这玩意叫做地灵尺,也叫寻龙尺!
南派土夫子管它叫探龙针,配合风水术使用,找古墓无往不利!
北派摸金狗人壮胆肥,对寻龙尺嗤之以鼻。
中原坐地虎有神都铲加炸药,对其弃之如履。
寻龙尺的结构非常简单,其作用是借用人体的磁场敏感度,变成可见的讯号,用来寻矿脉、找水源、点地穴、测风水、寻人找物。
在国外,寻龙尺的应用已有千年历史。
看铜锈和磨损度,这地灵尺很有些年头。
“家里老人的?”
我扶正自行车,搀起摊贩,拾捡物件,轻声询问。
“对。我想留着,家里那口子嫌晦气……”
摊贩不顾擦破的膝盖,用湿透的背心小心拭干一件件器物,痛楚老脸难掩伤怀。
我看了看半百摊贩,轻声说了一句:“老爷子寿终正寝,他会保佑你。”
摊贩身子一震,抬头望着我,疑窦中带着感激,重重点头。
“谢谢。”
“这些东西看上哪件,我送你!”
“不用。我买。”
这把地灵尺有些名堂,她必定用得上,我要买来送她!
交谈中得知摊主姓王,天赣省人。祖辈都是风水先生。
这些都是王家用了几代人的物件,老父亲就靠着它赶山寻龙供王哥念完大学。
入赘多年的王哥不想丢弃这些传家物,又惹不起家里黄脸婆,只得忍痛处理。
物件拾摞在手,我正要开口,忽然,一声惊咦传来。
“嗯?”
一只手唰的下从我背后探出,极速从我手中抓住地灵尺,一把扯了过去。
“多少钱?我要了。”
王哥愣了愣神:“这位小哥先看上的。”
“甭废话?说数。”
说话男子就站在我后侧,不过二十多岁,火轮眼鹰钩鼻,面色凌傲,语气骄纵。
他身边停着几台哈雷和川崎,燕都A牌,悉数连号!
燕都A牌摩托,总发行量不过八千张,可在燕都内城任何区域任何时段畅通无阻。
包括长安路。
这群青年,非富即贵!
王哥显然了解天A摩托的威力,对这群吓得自己翻车的青年不敢有任何不满,糯糯解释。
火轮眼却是不愿多听,打了个响指:“还剩多少?”
“六千五。”
“都给他!”
火轮眼身后,有人低声细语:“队长,买了它就不能买其他的。要不……”
“不用!”
火轮眼竖起左手,盯着手腕上的腕表。
表盘上,指北针、海拔高度、倒计时、世界时间、潜水深度各个功能显示清晰可见。
这是全球最顶级的运动腕表!
颂拓!
“还有二十分钟日出,大柳树已经清关。”
看着表盘上倒计时数字,火轮眼将地灵尺握得更紧,倨傲昂首,毫不掩饰自己的桀骜张狂:“有这个……足够打趴他们。”
02
钱递到王哥跟前,王哥面色纠结,偷瞄我的眼神闪躲不停,天人交战后低头对我道歉。
“爷们儿……”
我坐在街沿没有应声,只是将其余物件收拢。
火轮眼压根没看我一眼,随手将钱砸在地上,大刺刺抽回地灵尺,擦着我的头皮而去,转身就走。
就在这当口,一个清冽寒冰女声骤然响起。
“黄升阳,你作弊!”
说话间,一双泛着羊脂玉光的小腿映入我眼角。
秋雨涤荡,橘灯昏黄!
阵阵桂花香传入我的鼻息,清幽淡雅,沁人心脾。
“我作弊?”
火轮眼黄升阳站在我右侧,漫不经心回应:“林朝夕。你确定?”
“你连规矩都不要了,还有脸问我?” 耳畔传来那叫林朝夕女子的斥问嘲讽。修长的身影斜照路面,映衬出女子曼妙秀挺的身姿。
黄升阳嗤了声,俨然不屑林朝夕的质责,歪头漠然回应:“我劝你还是多关心下你自己。林大队长。天儿要亮了。”
“少扯没用的。”
林朝夕指着我,清寒的语音更冷了几分:“这东西是他先搭手的。你横插一脚,坏了行里规矩,你作弊。赢了也判输。”
“你们红队真当监考师是摆设?”
近在咫尺的黄升阳和林朝夕不知什么原因杠上,针尖对麦芒,一个比一个横,一个顶一个狂!
行里就指古玩行。
规矩就是先来后到。
王哥的地灵尺我先搭手,按规矩我先和王哥谈价。
如果我和王哥没谈拢,我要放下地灵尺之后,才轮得到黄升阳上手。
神州古玩行虽然没有明确的法律条文约束,但规矩却是人人遵守。
黄升阳,确实坏了古玩行里最基本的规矩!
这种坏规矩的行为,最是令行里人不耻!
我没有开口,静坐看戏。
黄升阳满面狂傲,冷笑回怼:“我们红队还没你们蓝队那么不要脸。”
话还没说完,林朝夕身畔几个男女就怒斥反驳。
黄升阳举起地灵尺曼声叫道:“东西确实是这叫花子先搭手的,不过,这玩意儿是我先谈价的。”
“按规矩,我先谈价,我先捡漏。”
顿了顿,黄升阳得意洋洋,语调高亢:“我一举一动都在监考师眼皮底下,我要是作弊,早给红牌了。”
“输不起明说。”
这话出来,林朝夕等人变色哑口,没了下文。
灰蒙路灯下,林朝夕拉长的身影气得有些扭曲。
听到他们的对话,我心头一动。
红队?
蓝队?
作弊?
监考师?
原来,他们是在考试!
捡漏考试!
这种捡漏考试原是我们少年班的独创,极富挑战性。
这群青年,来头不小!
黄升阳侧首斜瞥,扬起地灵尺指向林朝夕,阴笑连连:“知道你们蓝队输不起,不过我还是要问林大队长一句……”
“年年输的滋味不好受吧?”
林朝夕怒指黄升阳怒斥出口:“你混蛋!”
黄升阳哈了声:“混蛋提醒您一句,还有十五分钟天亮。”
“留给你们的时间不多了。”
“你们老总可是立了军令状的,今年要是再输……”
摩托车轰隆炸响,轰爆长街!
黄升阳对林朝夕等人不屑一顾,带着胜利者的哂笑,高举地灵尺扭身踏步跨上摩托。
风衣甩动,衣角重重抽在我的脸上。
就在黄升阳一条腿搭上座椅的瞬间,我静静开口。
“我不是叫花子!”
很久都没说话,我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就像是生锈多年陡然开动的水轮机,在凌晨四点多的秋夜犹如夜枭,倍感渗人。
我的声音不大,但足够压制住那几台摩托的炸街。
黄升阳左脚在空中一滞,扭头斜眼瞥了我一眼:“嘿!还挺逗!”
“你是不是叫花子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慢慢抬头目视前方,轻轻开口:“有关系。”
“你骂我叫花子,我不爽。我要找你麻烦。”
我的话说出来,黄升阳一帮人尽都乐了,看我的眼神就像是看一个神经病和白痴。
“傻逼!”
黄升阳蹦出国骂,跳上车又要走。
在他的眼里,我就是只蝼蚁。连搭理我的兴趣都没有。
我漠然说道:“你敢走,明天,我就敢让,全燕都,知道,你黄升阳干的丑事!”
嗯?
咦!
正要走的林朝夕几人纷纷停住脚步,回望过来。
“你说什么?”
黄升阳声音有些诧异,更多的是阴冷。
黄升阳队员们连钥匙都不拨,跳车过来指着我叫骂。
“臭要饭的,给你脸了是吧。” “叫花子死老六,警告你,别他么找抽!”
我毫不在意,沙哑的声音就连我自己听到都刺耳:“东西给我拿回来!”
“我给你拿回来?!”
“你算什么东西?”
我漠然说道:“你坏了规矩。我要跟你抢那件东西。”
“你跟我抢?”
“你拿什么跟我抢?”
我的话显然刺激到了黄升阳。他扭头过来,满面凌傲居高临下俯视我,嚣张狂横训斥:“你倒说说。我坏了什么规矩?”
我垂下眼皮木然回应:“王哥没说卖你。东西你不能拿。”
“这就是规矩。”
周围的人又是一愣!
黄升阳跟班随行勃然大怒,围在我周围,捂着鼻子对我威胁痛骂。
“叫花子也配给我们讲规矩?”
“你知道我们是什么……”
我无视他们,轻声吐口:“坏规矩就是作弊。”
唰的下,这些虾兵蟹将顿时瞬间住口,心虚四下打望,脸也变了颜色。
林朝夕一行互相对视,幸灾乐祸笑出声。
有人靠近林朝夕低声细语,林朝夕豁然抬首,目光直直打在我身上。
“东西拿回来!”
路灯下,黄升阳的影子拉长靠近,如一把长枪直直戳在我的眼前。
面对我的挑衅,黄升阳的声音又冷又傲:“威胁我?你,还不够格。”
嘴里说着,黄升阳脑袋转向对街。似乎在和对面站着的人说话:“我黄升阳从来不做坏规矩的事。”
接下来,黄升阳突地下话锋一转,声音变异:“你要讲规矩是吧?”
“我问你,我给钱没?”
“钱你砸地上了。”
我依旧目视前方,漠然说道:“你从我手里抢了地灵尺不说。卖主没点头没收钱,也没说成交。你仗着人多,有强买强卖的嫌疑,所以……”
黄升阳面色一沉:“所以怎样?”
我木然说:“所以我出三万!”
03
“所以我出三万!”
“跟你抢!”
请字一出,众人纷纷一愣。
黄升阳不气反笑:“哟呵。在这等我?”
“跟我玩这手。你还嫩了。”
“我就不信……” 我视若无睹,嘶哑说道:“不信你就拿东西走人。”
“我不信,没人给我出头!”
黄升阳手一滞,整个人僵了三秒,抬臂临空指着我,神色凄厉:“你他妈……”
我漠然抬头,平视前方:“不想明天全天都出名,不想判输,要嘛放下东西,要嘛滚!”
我的话出来,周围的人全都看呆了。
黄升阳当即就炸了毛:“死叫花子……”
他手里紧握地灵尺在我眼前晃动,似乎下一秒就要砸在我头上。
但我,却纹丝不动。
足足停滞了数秒,黄升阳深吸一口气,忽然偏头冲着王哥温言细语:“王爷,给句话,这玩意儿您卖不卖?”
“不说话也行,点个头。”
“我记您个人情,有事您招呼,我给您办!”
这话出来,现场人瞠目结舌,露出绝不可能的表情。
黄升阳竟然认栽了!
嚣张狂霸的黄升阳居然认栽了!
不可一世的黄升阳竟然给王哥下软话了!
黄升阳的变化之快出乎所有人意料,更让周围的人惊诧莫名。
也只有我注意到,街对面空地,有早起的人在晨练。
黄升阳虽然对我不爽,但被我拿捏了把柄抓了漏眼,只能捏着鼻子低声下气哀求王哥补齐交易程序。
古玩行水深似海,淹死过太多人。因此交易有着最严格的规矩。
最稳妥的交易方式就是签合同!
现在的情况无法签合同,所以黄升阳想要王哥点头首肯!
这也算是走完交易流程。
面对黄升阳刻意拉拢,性子懦弱的王哥呆呆站着不知所措。
“王哥。那玩意叫地灵尺,也叫探龙针。清中期的老物件。市场价不低于三万。”
我的话爆出,现场就像是炸了雷那般!
王哥显然被吓了一跳。
而现场两方人马悠然色变,林朝夕轻咦出声,忍不住靠近我却立刻捂鼻,露出一分厌恶。
黄升阳身旁跟班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继而暴跳如雷指着我爆骂!
“臭叫花子,你他妈敢点水!”
“死老六坏规矩,你他妈不是个东西!”
“操!”
点水的意思不言而喻。
古玩这一行,最怕最忌讳的就是点水。
一旦物件真正价值被点水,捡漏再无丁点儿可能!
虽然我并不清楚黄升阳林朝夕两帮人捡漏考试的目的,但我知道,我的点水足以将黄升阳踩进地狱。
听了我的话,王哥猛然抬头望着我,又复一下子转向黄升阳手中的地灵尺,怯懦晦暗的老眼中,尽是火热。
黄升阳明显有些慌了,嘴角抽动,血红的两只火轮眼死死盯着我,杀气汹涌,胸口就像是压了个大磨盘,呼吸粗重。
顿了顿,满面铁青的黄升阳压得声音对着王哥叫道:“王爷,我拿东西你没反对。现在听了叫花子的想多讹钱?”
“这可不是爷们儿做的事儿。我问你,你是哪个单位的?”
王哥顿时吓得缩矮半截,尤其是那最后一句话,完全就是恫吓。
“不用怕。王哥。你没坏规矩。”
我偏头望向黄升阳,无视他那要杀人放火的眼神:“他买探龙针用了就丢,我买我自用。也算是给老爷子留份传承。”
“东西卖低了,对不住老爷子。你老婆也不高兴。”
“走遍天下也是你有理。他不敢找你后账。有人看着。”
我轻描淡写两句话就让王哥一下子挺直身子骨,颤颤探出手结结巴巴说道:“这位爷,我后悔了,东西我不卖了。对不住您。”
一边说,王哥一边向黄升阳鞠躬,脑袋都垂在了膝盖。
顷刻间,两帮人马鸦雀无声!
古玩行里虽然规矩繁多,但有一点,那就是卖家反悔,买家纵有三头六臂也没辙。
更别说黄升阳先坏了规矩,更没走完流程。
这笔生意,黄了!
噌的下!
黄升阳脸就白了,呆立原地。阴鸷的俊脸上黑青道道,攥着地灵尺的手苍白得可怕。
“你他妈个老泼皮。敢摆我的道。”
黄升阳厉声叱骂王哥,怒不可遏却又无可奈何。逮着地灵尺迟迟不肯松手,俊脸揪紧恨声叫道:“老煞笔!”
“去你妈的!”
王哥吓得直直往后退,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脑袋瑟瑟发抖。
“嗬!”
“有人急了嘿。”
旁边传来林朝夕的嘲讽:“该不会要打人了。监考老师可都看着呢。”
黄升阳猛回头怒视林朝夕:“林朝夕,没你的事。你给我一边待着。”
跟着,黄升阳第一次用正眼看我,声音尖厉急促:“叫花子,你他妈个搅屎棍!”
我平静淡定,木然说道:“我出三万,该你了。”
既然地灵尺点水曝盘,地灵尺也就由暗标变成了明标!
照规矩,在场所有人谁都可以出价竞买!
谁价高谁拿!
黄升阳一下子愣住。他的跟班们也没了回应。
只是看我的样子,似乎要将我生吞活剥了那般!
黄升阳咬牙切齿:“老子出十万!三十万!”
多年失语,我的语速此刻终于恢复几分正常:“你有钱吗?”
这话无疑又戳到黄升阳的神经,他的声音变得极度暴虐。
“我家的钱多得能淹死你!”
我昂着头静静说道:“拿钱。我输。”
黄升阳暴走怒吼:“老子这几台车单是车牌就值三十万。老子再加三百万,三千万!””
“嗤!”
身后,林朝夕清冷幽寒的嗤笑声不合时宜响起:“知道你黄少爷家是亿万富豪,可惜,这次考试每个队的资金只有八千。”
“不怕作弊判红,你就打电话叫人送呗。”
“你敢打电话叫人送钱,我们蓝队心甘情愿提前认输。”
这话出来,林朝夕周围年轻男女纷纷笑出声,尽是打击报复的快意。
“林朝夕!”
黄升阳彻底炸裂,呼吸粗重,指着林朝夕一群人凄声叫喊:“都他妈给我闭嘴!”
“没了探龙针。我们今年一样踩瘪你们。”
“你们连输了六年,还有脸笑。”
林朝夕毫不畏惧黄升阳,冷笑不语。
她的队员们对黄升阳很是忌惮,径自被黄升阳的疯样震慑。
突地下,黄升阳蹑步上前站在我跟前。
哗的下!
04
地灵尺打开,探针如刀直指我面门,面容狰狞狞声叫道。
“臭叫花,想诈我!”
“三万是吧。你他妈有得起吗?”
这是黄升阳最后的挣扎!
当着所有人的面,我不慌不忙,从破烂背包中掏出个塑料袋!
塑料袋打开,三叠钱在灯下发出妖冶耀眼的红光!
现场气氛变得极为诡异,静得吓人。
看到钱的那一刻,黄升阳就被雷劈了那般,手里握着的钱砰然坠地!
此时此刻的黄升阳,眼睛红得冒血,隔着两米外都能清楚感受到他即将喷发的雷霆怒火!
古玩行里遭遇同行点水,那绝对是不共戴天的大仇!
换做民国那会,出人命都算轻的!
而我,不仅点了地灵尺的水,还截了黄升阳的胡!
仇上加恨,生死不两立!
我毫不怀疑,如果是在平日,黄升阳肯定会对我暴打出手。
即便打残我也难解他心头之恨!
无论从穿着打扮还是面相,黄升阳都是一等一的富贵人家。别说三百万,就算是三千万,他也拿得出来。
只是现在,他却无力回天!
因为,他现在手里没有钱!
他们整个队伍,都没有钱!
就算把林朝夕队伍所有钱加起来,都不够三万!
这种捡漏考试,本身就是要用最少的钱,捡买价值最高的物品!
每个队的活动经费,绝不会超过一万块!
我比出来的三万块钱,足够送他下地狱,让他憋屈到死!
再憋屈,他也只有忍着!
“队长……”
这当口,黄升阳跟班队员凑到跟前。 “滚!”
黄升阳一下子发泄出来,怒吼着滚。
那队员吓得闭上眼睛又硬着头皮低声汇报:“队长……潘家园那边儿,二组踅摸到件……天地一家春……”
天地一家春五字出来,旁边的林朝夕禁不住竖起耳朵。
足足过了数秒,黄升阳压住焚天烈焰,偏头瞥着队员:“确定?”
那队员不敢对视黄升阳狠厉目光,缩着脖子点头小声报告:“谈好价了,还差五千,二组叫我们马上送钱过去……”
“队长,还有十二分钟,时间……”
“五公里,五分钟就够了!”
嘶声说出这话,黄升阳用最恨的目光盯着我,狰狞的俊脸扭曲变形,暴虐的火轮眼中爆出无尽怨毒。
其他人更是对我恨之入骨,恨不得对我扒皮抽筋。
“叫花子,有种报个字号!”
我静静说道:“童师!”
“我!黄升阳。” 黄升阳从牙缝里蹦出一句话:“姓童的,我记你一辈子!!”
“走!”
直到黄升阳跨上摩托,他才将地灵尺重重往后抛出!
暴躁狂野的轰鸣声响遏长街,豪华机车在雨夜中划出数道歪曲的流光,眨眼没了影!
地灵尺高高落下,一只纤细白嫩的手从半空探出,轻松抓住。
“想赢?没那么容易!”
“追!”
“跟他们抢!”
随着一个女声的令下,蓝队的年轻人们跳上车飞奔而去。
“王叔,恭喜您,遇到大善人了。没童先生,您今儿个可就损失大了。”
“您可得好好感谢童先生。”
幽谷寒泉悦耳女声伴着桂花香,一个纤纤黑影慢慢靠近,一袭雪白悄然划进我的眼角。
王哥捧着三万现金双手哆嗦,欣喜之余又复后怕不已。
虽已是新世纪,但三万现金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绝对算是笔不小的收入。
“钱沾了水,别嫌弃。”
这三万块钱是我少年班十八年攒下的奖学金,也是我的全部家当。
原先我还把它当做累赘,现在终于有了去处。
王哥脑袋甩动,迭声对我道谢,老泪纵横。
“其他的我没钱再买,留个地址,筹齐钱我给你送去。”
“够了。够了。这些都送您。”
“您说得对,您拿着就是传承。我代我阿爸谢谢您。”
王哥将大包一股脑塞在我怀里,千恩万谢走了。
灰蒙的天悄无声息现出几分鱼肚白,秋雨停了,却更冷了些。
崭新的扫地车打着双闪从远方开了过来,收起浸泡半夜的落叶。
对面空地处,晨练的人慢慢收工,三三两两聊着天。有人打着电话,有人看着时间。
“果然是清中期的。”
“眼力不错!”
“认识一下。我叫林朝夕。”
一直坐在街沿的我虽然没看到林朝夕,但我心里却有了初步印象。
只是当我起身和她对视的时候,依然被惊艳到。
和我想象中的不同,林朝夕个头足有一米七,皮肤雪白娇嫩,好似刚刚剥出来的鸡蛋。
她的五官异常精致,清淡如雪,极富古典美韵味又自带冰霜气场。
最特别的,这个女子的眉宇间径自有几分的英气流露,凭空的增添了一股难以言述的气质。
如果她换上男装,绝逼一个盛世美男。
相术上,管这种气质叫做女生男相。
男生女相,万人之上。
女生男相,福祸无常。
不过这只是形局表象,要细算,还要看神局!
“你好。童师。”
林朝夕看了看我黑油油的手有些嫌弃,水润丹凤眼凝视我,足足三秒才松手。
“童先生,您花三万高价买这些物件儿,该不会要去做地师吧?”
“没那命!”
地师!
那是神州南北风水师和堪舆师毕生追求的最高称谓。
古往今来,当得起配得上地师荣称的,廖若晨星!
在如今,在神州,地师者,还不够一手之数!
这项尊称,不仅是荣耀,更是责任。
荣耀是万人敬仰。
责任……
则是粉身碎骨死九族也要维护的一国之运!!!
“您刚怼黄升阳那劲儿,够纯爷们儿。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黄升阳吃这么大的憋。”
“不过您真不用担心他报复。我们考试纪律相当严格。他不敢找您后茬。”
“他要是敢找你麻烦,我帮你出头,真当他绰号是皇帝就可以无法无天了。我们的纪律可不是说着玩的。”
林朝夕一副自来熟的社交部发言人模样,替我打抱不平。
见我没回应,林朝夕也不尴尬,笑着合拢地灵尺,又复开口。
“对了童先生,刚您有没有听到天地一家春?您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慈禧用器。”
清冷回应后,我又复沉默。
叶赫纳拉氏垂帘听政执掌满清四十多年,虽然一手遮天,但她还是没那狗胆在御用器上署自己的名字。
05
于是她就另辟蹊径,以自己的堂号署名避开祖制。
堂号包括储秀宫、大雅斋、长春宫、体和殿和天地一家春。
这些打上慈禧御用标签的器物做工极高,不吝血本,都是精品。后世收藏界对这些器物趋之如骛。
天地一家春是个殿名,也是老贱人刚进宫时候的居所。
老贱人从那里起家,一步步踏上权力巅峰,最终完成了叶赫那拉亡清,灭建州者叶赫的祖先毒誓。
“呵。童先生懂的真多。”
林朝夕饶有兴致看着我,眼里异彩浮动,红唇轻启:“我觉着您是出来历练的鉴宝高手。就是不清楚您的师承。”
“可以透露下不?”
真正的美女不光是外表,而更显于内在。
举手投足,甚至一个眼神,都能尽显其无双风华。
林朝夕就是这样的国色。
在如此绝代美人的央求下,换做其他人,早就迷了眼软了腿。
只是,这美人计,对我没用!
这个女孩在给我下套,探我的底!
“林小姐没其他事,我要走了。”
林朝夕质傲清霜的脸微微一滞,眸子里多了些玩味。
忽然间,林朝夕展眉笑了。
林朝夕的笑很美,犹若春桃盛放,路灯也黯淡了下去。
“这么急。那童先生包里的玩意儿能给我过过手不?”
“待会儿我请您喝豆汁。”
莫名其妙的话冒出来让我对这个国色天香的女子有了新的看法。
这个女孩,又再套路我!
而且,还是升级版的套路!
有点意思!
王哥父亲留下来的都是堪舆师的装备。罗盘、鲁班尺、魂铃、定龙针、锁龙线、红绳、落地金钱、望远镜、万年历、命书等物。
物件一一取出,林朝夕却只是垂首,一扫而过。
“童先生,书包我能看看不?”
“谢谢!”
林朝夕看着我,眼波流转,唇线曲悠,似笑非笑。清纯中带着几分娇态,叫人心魄俱动。
“你要看这个是吧?”
我突然冒出来的话打乱了林朝夕的节奏。
她正要开口,忽然一顿,眼瞳收紧!
我的右手如黑莲绽放摊开。
一个小小的圆形铜圈凭空现出。
见到铜环的瞬间,两道凌厉精光从林朝夕双瞳出射出,直打过来!
“虎撑!”
我手里的铜圈直径不过一寸,形状就和现在的橡胶握力环一模一样。
铜圈外缘有整齐的裂口,铜圈中空,内有铜球,摇动击发,声音比摇铃更清脆。
这玩意,有个威风八面的别名!
虎撑!
它是神州医生们的象征,也串起了整个神州的历史。
传说药王孙思邈采药遇虎求救,孙思邈见虎口中有木刺,遂用铜环套手指以此护手探入虎口,取出木刺救了老虎。
从那以后,虎撑就成了走方郎中的标配。
虎撑收藏属于另类小众,就连故博国博都没有收集。
转眼间功夫,林朝夕手里又多了件东西。
左手地灵尺,右手虎撑。
“童先生真是好眼力加好运气,单是这件虎撑,就赚不少了。”
逮着虎撑把玩良久,林朝夕眼眸里多了一层雾气:“不瞒您说,董先生,我林家祖上就是行医的,还是御医。”
“后来被抄了家,什么都没有了。我爷爷常常念叨的,就是曾祖传下来的虎撑。”
“童先生,这虎撑我特别喜欢,我恳请您务必转让给我,请你成全我爷爷的心愿。”
“我这里有五千块,就算是您便宜匀我。我一定记您这份人情。”
林朝夕言辞真切,真挚写满清丽绝俗的玉颜,卡姿兰风瞳盈盈满眶,似乎下一秒就要滑落而下。
佳人盈盈泪目低眉哀求,任何男人面对这种状况必定会林朝夕俯首称臣,心甘情愿把自己老妈心挖了献给她,生怕跑得慢让人拿了第一。
但我不会!
“林小姐,你自认为和黄升阳有什么不同?”
依旧沙哑的话出口,林朝夕蓦然一怔。
不到半秒,林朝夕丰润的红唇便自轻动,唇线慢舒。
“林小姐,您是准备把虎撑烧给您死去的爷爷,还是准备拿去交卷?”
腾!
就在林朝夕即将展露红颜惊世笑的瞬间,我的话如同一桶白露冰水,毫不留情浇在她头顶。
那一刻,林朝夕错愕原地,露出一抹难以言述的神情。
一抹绯色悄然染红雪白的玉脖。
“我……”
“你怎么知道我爷爷死了?”
我当然知道。
很简单。
看面相!
街尾,涂满五环的电车不疾不徐驶来。
“林小姐,我赶早班车。”
“请把虎撑和地灵尺还给我。”
虽然被我拆穿,但林朝夕依旧坦然自若,抬眼远望,余光瞄向街对面,拿出相机:“童先生别急,我给虎撑拍个照。你不介意吧。”
“童先生要去哪?我开车送你。我的车快。”
我不动声色上前。
林朝夕即刻退步,依旧镇定从容:“童先生……”
我慢慢抬头,望了过去,迈出右脚。
林朝夕眼眸中突现一缕心虚和慌乱,下一秒面容一整,正色说道:“童先生,我真是想请您的虎撑。请……”
“林小姐,我要听真话!”
我的话让林朝夕感到极度意外。
那一刻,我能清楚看到林朝夕眼瞳深处的震动。
不亚于我打脸黄升阳的震动!
好闻的桂花香突然增强了数倍,自林朝夕身体漫出,溢满斑驳的人行道。
“呵……”
林朝夕吐气如兰,眉眸舒展,那樱桃小嘴上,迷死人的唇线又复如约而至。
“童先生,我想赢黄升阳。”
“我们单位输了他们六年,这次,我带队,我要赢!”
“请你帮我!”
这话能出林朝夕这样心机深到极致的天之骄女嘴里出来,完全就是破天荒了。
只是这个狡诈如狐的女孩到现在,还在说谎!
我收回右脚停在原地,轻声说道:“林小姐。你别想捡我的漏。”
“我的漏你捡不起!”
“五千块,买不到镇山撑!”
林朝夕眨眨眼,本能望向手中虎撑!
突然间修长的身子莫名一抖,失声尖叫。
“镇山撑!”
“这是镇山撑!”
“我打眼了!”
“这里面最值钱的,竟然是它。”
“三把地灵尺也抵不了一个镇山撑!”
虎撑不过是走方郎中的摇铃,而镇山撑则是风水师的法器!
猛地下,林朝夕双眸凝视我,口发颤音:“童先生,您是谁?”
“叫花子。”
06
我淡然回应:“臭老六!”
被我逼得吐露实话,又被镇山撑镇得花容失色,林朝夕在我面前,彻底失去了方寸。
不过这个女孩很快就故态萌发,抿着嘴露出浅浅的笑,主动将镇山撑送还,对我竖起大拇指。
“童先生,您是我见过最厉害的高手。不仅是鉴宝大师,更是了不得的堪舆师。”
“我能问问您,您今年多大?这些本事,您都……”
我淡漠说道:“457路车第一班四点二十三分到站。”
这话出来,林朝夕悠然住口,好看的脸笑容凝结,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
还有深深的无奈和幽怨。
不过三秒,林朝夕眼瞳里露出一抹不甘与愤慨,寒泉声也没了生气:“童先生,你赢了。”
“镇山撑我收不起,探龙针卖我。”
即便到了这时候,林朝夕和黄升阳一样,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我抬起眼皮,看着林朝夕自傲又期盼的眼神,冷漠嘲讽:“我三万买的地灵尺,你五千就拿走?”
林朝夕毫不掩饰自己的内心,深吸一口气靠近我身前,低声细语:“下来我补你十倍。”
“你不怕作弊判红?”
“你不说我不说,没人知道。”
林朝夕脸上露出倾国倾城的笑,却又像个奸商一本正经的跟我谈生意。
一缕被雨打湿的秀发被秋风拂弄,飘在我的脖间,变成秋千,来回荡漾,如同琴弦,撩动我这个臭老六的心弦。
这一刻,似乎在林朝夕的口鼻中,我这个叫花子身上,没那么臭了。
我静静说道:“林小姐认为,这把飞星尺只值三万?”
话落音的瞬间,林朝夕身子一顿又一震,跟着倒吸一口冷气,花容变色。
“飞!星!尺?”
“这是飞星尺?”
“你,不是骗我?”
秋分的初晨,气温特别的冷。这一口气冷气让林朝夕曲线玲珑的身姿打了个哆嗦。
绝美的脸庞上尽是骇然惊悚,显然被我的话吓住。
她脸上的震撼,径自比镇山撑更骇三倍!
还没等林朝夕回过神来,我悄悄轻轻抬手,指了指。
林朝夕眨眨眼,卡姿兰大眼余光轻瞥,顿时僵住。
整个人都懵了!
就在我俩三点位的树上,赫然有一排隐藏极深的摄像头。
其中有两个最高清的,正正对着我俩。
林朝夕身子僵硬如铁,下一秒痛苦闭上眼睛,露出最无奈和最后怕的神情。
她的样子就像是在高考时候抄袭被抓了个现形,又像是小孩偷吃冰棍被母亲人赃并获,尴尬到爆。
“完了!我们又输了!”
想捡漏虎撑却被我无情戳破,想作弊又被我点水,加上地灵尺连续被我打脸,林朝夕就像是只剪光羽毛的孔雀,变成不如母鸡的丑小鸭。
整个人的精神气丧失殆尽,完全没了人间仙子的半分神采。
“走了。”
“再见!”
“对了。黄升阳不会放过你。你这巴掌打得够重,我从来没见过黄升阳栽过这么大的跟头。”
“他的报复心很重,你最好马上润,越远越好。”
语速极快说完,林朝夕冲着我笑了笑,利索干脆扭头就走。
从套路我到现在,林朝夕也只有这话是真心话。
告别一笑,没了虚伪引诱的套路,多了几分怅然不平和落败的凄美。
“等下!”
我突然出声,林朝夕停下脚步回望。
“虎撑卖你。五千。给钱。”
腾!
林朝夕花容骤变,风瞳中尽是茫然不信和错愕震惊!
“童先生……”
“买不买?”
我的话实在太过震撼,即便林朝夕城府再深也完全无法适从!
更别说她现在已在深渊!
“你真把虎撑卖我?那可是……”
“我眼力不够。没认出镇山撑。你捡漏!”
林朝夕被我的话唬住,卡姿兰大眼睛直勾勾盯着我,似乎要把我看穿看透。
“童先生,您……我……”
须臾间功夫,林朝夕恢复常态,对着我款款而来。
银杏树下,美人如玉,分花拂柳,赛过月宫仙子。
丰美诱人的唇线再次凝聚,下一秒就要展放那惊心动魄的笑容。
“有条件!”
又是一盆寒露冰水直泼过去,浇灭林朝夕所有念想和后续。
那笑也骤然凝结!
虽然佳人未笑,单凭这倾世容颜,也足以颠倒半城。
连续几次想要对我施展美人计都被我打断,林朝夕眼睛里透出几许的无奈和幽怨!
“什么条件?”
“回答我一个问题!”
这话无疑像一根钢针,准确无误扎在林朝夕的心窝。
还没从震惊喜悦中回缓过来的林朝夕本能的问出这话,刷的下双眸收拢直刺我脸,寒光迸发,声色俱厉:“你是谁?”
“你想干什么?”
“谁派你来的?”
我根本不给林朝夕任何思索询问的时间,沉声叫道:“我的问题,不会让你为难。”
林朝夕面容整肃,眸中现出坚定决绝:“你做梦,我……”
我立刻出口打断:“如果你认为我的问题你不愿不想回答,五千块,镇山撑带走!”
“457路车还有一分钟进站。捡不捡漏你决定。”
整条长街似乎静止了下来,空气凝固。
林朝夕完全被我的话震到,待在原地就这么呆呆愣愣看着我,似乎变成了一尊晨雾中的雕像。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远方那不停闪烁的监控照明灯就像是汽锤,一锤一锤打在林朝夕的心口。
她的脸色不停的变化。
有惊愕,有猜忌,有懊恼,有愤怒,纠葛,郁闷,还有对连输六年一朝翻盘的胜利期待……
“你要问什么?”
终于,林朝夕开口发问!
“还有三十秒。”
我压根不给她考虑的机会,漠然报数:“二十八……”
“二十七……”
“你要问什么?”
连续的三翻四震让林朝夕被带我带乱了节奏,心神失守,语速急了两倍,嗔目切齿,满是忿恨。
“想不想赢?”
“姓童的,你给我下套,你坑我……”
突然,林朝夕反应过来,满面羞恼,咬紧牙关,从牙缝里愤怒吼出声。
直到此时此刻,林朝夕被我撕掉最后一层面具。
“混蛋!我告诉你,你惹到我没好果子吃……”
“只要我一个电话,你童师祖宗三代老底我都能给你查出来……”
“混蛋。你先说问题……”
“十!”
“九!”
07
我完全不在乎林朝夕的威胁,催命的嘶哑报数。
林朝夕就像是一个被卖进勾栏的花魁,在我这位大豪客面前,羞涩又窘迫褪下所有伪装。
这一刻,林朝夕又是羞恼又是无助。脸上现出九分的焦急,剩下一分是对胜利的渴望。
“八!”
“七!”
“成交!”
暮地间,林朝夕狠狠跺脚,银牙咬紧恨声疾呼又慌又急。
“快说!没时间了。快,快说啊你……”
“我讨厌你!”
我手一翻,镇山撑凭空冒出:“方州现在的办公地址?”
轰!
林朝夕就像是触电那般,卡姿兰大眼鼓圆,眼珠暴凸。
眼瞳里尽是最深的错愕和决然的不信。
瞳孔深处泛起滔天巨浪,如我斩龙时候的地震,连绵不绝。
“五!”
“四!”
“三!”
“在国……”
千钧一发之际!
林朝夕如梦初醒,急速报出地址。
说话的同时,一只手急速从我手中抓起虎撑。
“一!”
宛若新千年钟声响起的那一刻,林朝夕看着我手里的五千块现金,神魂飘飞。
她的整个人仿佛劫后余生那般,额头汗珠渗出,香汗淋漓。
满空尽是那馥郁的桂花香,芬香飘逸,令人沉醉。
“谢谢!”
我神色依旧,木然道谢,声音走样。
“我谢谢你个头!我才谢谢你!我谢谢你全家!”
“你个混蛋,给我挖坑下套!”
“你耍我,你玩儿我,还好意思收我五千块……”
林朝夕手里握紧虎撑,惊魂未定对我痛骂,尽情发泄对我的愤恨和憎恶。
突然间,林朝夕捂住嘴巴,满是惊恐!
一股比桃花还要红的潮自脖颈生起,迅速蔓延全脸。
到最后,就连那耳根都红透!
“混蛋!”
“你……”
回醒到自己说错话,林朝夕痛骂出口,却又扭捏得不行,恨不得在地上抠出避难室。
偏偏的,在隐藏的摄像头窥视下,她却是摆出一副淡然怡静冰清玉洁的沉稳微笑。
那幅样子,言语难述,好看得不得了。
这个女孩,城府心机足够的深,演戏足够的真,着实叫人惊叹。
我没多言,拾摞物件,擦着林朝夕身畔慢慢走向靠站的457路。
就在这时候,突然林朝夕叫住了我:“童先生!”
转过身的功夫,林朝夕的声音又变了一个调。
她冲着我身后的摄像头轻然招手,脸上挂着甜甜的笑:“童先生,以后有什么好东西,只管送过来。”
“我一准儿给你好价钱!”
银杏树下,薄雾如纱。
林朝夕霞飞双颊,带着惊心动魄的美,在秋雾中渐渐隐没。
“林小姐,您相机。”
朦朦薄雾中传来林朝夕的痛斥。
“你才像鸡,你全家都是……”
忽然,一声惊呼刺破宁静的大柳树初晨。
“呀,我的相机!”
“我相机,我相机,快停下……”
半夜秋雨浓雾散去,露出水洗过的蓝天。
秋分后的第一缕阳光懒洋洋洒出东方。
香山的红叶悄然吐出一丝生涩的初红,还挂在大水井旁老槐树叶上的秋雨慢慢变成凝结成珠,悄然坠下。
红墙褪色,牌坊斑驳,游人如织。
沿着国子监街继续往前,过了孔庙,转过退省门,我站在一条地图上没有标注的巷口。
小巷不深,不过二十来米。宽不过四米。中间错落停放着六台车。
尽头,两道朱红色的木门贴壁开启,斑驳而沧桑。
木门之后,就是我用价值十万的镇山撑换来的地址!
七年前,我就应该入职的单位!
方州。
现在的我要找到她,除了来这,没有别的去处!
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同,眼前的所在完全不像是方州的总部!
地方太破!
逼格太低!
停在巷道里的车,也和方州的大名完全不配!
最重要的是,这里的风水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想起关于方州的种种传说,我只犹豫了一瞬,便自走了进去。
那木门倒是很古老,厚达两寸的门上还残留着不少原装的铜钉。
看铜钉内的楠木,最少也能追溯到清中期。
印象中,这紧挨着孔庙的建筑在解放后好像是某个机要单位的办公重地。奇怪的是,在规划后这地方应该划进孔庙景区,却是单独保留下来。
站在大门口,目之所及只能看到一堵高高的照壁。
秋分后的风吹来,我脖子一阵阵清凉。
看着照壁上褪色的吉祥图案,我有些恍惚。
早班车进了东城,我在青年旅馆洗去七年污垢,剪去垂腰乱发,换上新衣,整个人焕然一新。
七年前的今天,少年班解散,原本当天就应该来方州报到入职。但阴差阳错,却是等到了现在。
我不知道七年前的派遣函还能不能用在今天,但我还是要来!
不为别的,只是为了找到她!
我要见到她。哪怕匆匆一眼!
我有很多很多的话,要对她说,哪怕只是只言片语。
回忆如水,思念如潮。
我的心突然跳动得厉害,脚步加快。
“嘿!”
“干什么的?”
“说你呐!”
一声洪钟般的的京片子炸响,一个又秃又亮的大脑袋从收发室中探出:“给我站住。”
我驻足侧望,不由得微微一怔。
收发室的肥猪秃老亮蒙着一只红色的眼罩。
两根细细的红绳缠绕在脑后,看上去异常诡异。
配上秃老亮凶神恶煞的面容,倍显恐怖。
“大爷。我找人。”
“找你大爷!”
“这儿没你找的人。”
独眼光头毫不客气指着我,粗暴叫道:“诺诺诺,瞅见没?办公重地,游客勿入!”
“那么大的警示牌你没长眼儿?”
“出去。”
我静静说道:“我只看见办公和客入。”
独眼光头瞪了我两眼,朝天鼻哼着:“警示牌掉漆了。”
“少给我打马虎眼儿。警告你,你若不听,后果自负。不是吓你。”
撂下狠话,秃老亮缩回收发室,抄起收音机紧贴耳朵,嘴里哼哼唧唧。
“我来报到。”
独眼光头似乎没听到我的话,埋着头自顾自哼着京戏。
我迈步走到收发室窗口,默默将一张褶皱深深的A4纸递了过去。
“大爷,我来报到!”
“报到?”
“啥?报到?报啥到?”
“入职!”
秃老亮慢悠悠一点点抬起脑袋,残存的被横肉遮盖的右眼努力睁开,眉头上顿时多了十几层沟壑。
“入职?”
“嘿。稀奇了。”
08
“方州今年居然还有新人来了?”
“你小子这可是在金星啦。嘛意思?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呀。”
“瞅瞅,让我瞅瞅……”
嘴里说着,秃老亮一把抄过A4纸,一边拉开抽屉摸出老花镜。
这一刻,我径自发现秃老亮的手在抖!
独眼秃老亮费力戴上老花镜,又摸出放大镜凑在A4纸上:“兹有……少年班学员童师……特调方州……担任神州……”
“请协助办理入职手续!”
秃老亮念出来的,都是通知书还看得见的字。
在金河悬崖洞养伤七年那段日子,这份派遣通知书经历了太多磨难。
能保存下来,已经是个奇迹。
一字一句念完残不全的通知书,秃老亮整张脸袋杵着A4纸零距离接触。
“这是……总部的公章?!”
派遣通知书缓缓下落,秃老亮独眼紧紧瞪着我,沉声叫道:“你自个考的?”
我轻声说道:“总部定的。”
“吹!得劲儿的吹。”
“总部会选你这个麻杆儿?”
秃老亮小眼睛眯成一条缝,继续追问盘底:“哪所少年班毕业的?”
秃老亮完全不在乎派遣通知书上的洞洞眼眼,兴致勃勃如同报菜名那般一口气念出十八所顶尖大学校名。
“核大?地大?海大?航大?哈大?科大?老和山?圆明园?五道口……”
我板着脸平静回应:“机密。”
神州少年班最初起源来自一位世界级物理大师的建议。
上世纪七十年代,大师两次归国交流。
当时老总向大师征询,问祖国学术人才断层严重,可否聘请国外大师教授?
大师答:“我们神州从不缺人才,只是没有得到重视。没必要请外教!”
而后,大师向老总提出建议,挑选年纪在十三岁左右的全国少年尖子进行特殊教育培训,面向未来,为祖国储备人才,筑牢基础。
改开那一年,全国科学大会召开。
一个月后,神州第一批少年班开班!
这位大师,姓李,名政道!
爆炸奖得主!
他和另外一位世界级大师联手一起,证明了堪比爱因斯坦相对论同样伟大的宇称不守恒定律。
那位大师姓杨!
同为爆炸奖得主!
他们,都是神州人!
而为李杨两位大师做宇称不守恒实验的,也是一位神州人!
她就是曼哈顿计划最重要的成员之一!
东方居里夫人!
吴健雄大师!
若不是当年爆炸奖性别歧视,那一年斯维亚皇家音乐厅的颁奖台上,将会再多一位神州大师!
秃老亮所说的那些一等一的大学确实办过少年班。其中有三所大学现在还在招收全国顶尖少年。这些少年都是天赋极高的人中龙凤。毕业之后也成为了各行各业的菁英翘楚!
有的更是行业巨子!
我和他们不同!
我上的少年班,只有一届!
全班六十四名学生,人均IQ值197!
开班十八年,到解散那天,仅剩九人!
余下五十五人,有的一辈子隐入尘烟变身影子为国锻剑!
有的一辈子隐姓埋名化身长城为国铸盾!
有的,已经化作了巍巍昆仑上一粒最白的雪!
“切!”
“吓唬谁呐?”
秃老亮甩了个白眼恶狠狠叫道:“嘚瑟!揍性!”
嘴里骂着,秃老亮突然指着我大声质问:“这七年你去哪儿了?为什么现在才来报到?”
我沉默了!
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也不能回答!
但我不愿意放弃,漠然开口:“不该问的别问!”
“嘿!小兔崽子还挺横。”
忽然,秃老亮大猪脸板正,豆大的眼珠子直溜溜盯着我,小声询问。
“你……该不会在学校里就签了蒸发密令潜伏隐遁,如今七年之期已到,封印解除!?”
“要不……就是在学校就被抽调执行秘密任务,现在使命完成,王者归来?!”
我静静站着,不点头不否认。
“嘶!”
秃老亮嘴角狠狠一抽,独眼眯成一条缝,声音陡然降低九成九。
“这俩都不是……那就是永不解密了?”
我垂下眼皮,依旧不回应。
秃老亮看着我的眼睛深处,泛起海啸般的地震,久久不能平静。
突然间,秃老亮哈哈大笑,骂出声:“逗你玩儿呐傻东西。”
“还他妈永不解密?!”
跟着秃老亮又重重呸了口:“谁信谁傻逼。”
大笑声中,秃老亮左手在右眼上重重一抹,登记信息。
“童师!”
“来访时间……9月29号……”
“来访目的,入职报到。”
“签字!”
“嘿嘿嘿,看看你这写的啥,还草书……”
大笑声中,秃老亮将派遣通知书递出来,摆摆手:“进去吧。”
我平静接过派遣函,转身向里走去。
云层开处,三丈阳光透照而下。
一块隐藏在柳树后的铜牌在我的眼帘中一闪而没。
小小的铜牌上,赫然写着八个鸟篆文字!
“方州自然科学学会!”
方州总部内部别有洞天,竟然是一处四进的四合院。
和其他四合院格局一样,照壁后的大院里,停着不少自行车。大多锈迹斑斑。
倒座房被隔成了九个办公室。大门紧锁,无人应值。
进了二进院的垂花门,眼前豁然开朗。
东西各有三间厢房,正北大房足有长五间。
院子里左右栽着两株大枣树,上面还挂着古树名木的牌子。
即便挨着热闹喧哗的孔庙,这里也非常的清净,很有些世外桃源岁月静好的格调。
四进的四合院,加上开在正中的大门,搁以前,那是王爷的府邸。
只是,这座四合院很老很旧。
更奇怪的是,这里似乎没几个人!
整个院子看起来,非常颓败,毫无生机!
看了看上世纪的钢门窗,又看了看那些残缺的玻璃,我目光投向唯一开着的东厢房。
挂着办公室牌子的东厢房里同样无人。
这一刻,我有些怀疑,我自己走错了地方。
这里,怎么可能是方州的总部?
要知道,方州和科学院,都是神州最顶级的存在。
在某种程度上说,方州甚至超越了科学院!
我心里涌起一阵失落,更多的是不解。
拾阶而上,到了正房,轻轻敲响会长办公室。
这里,是整个院子唯一能听到呼吸的地方。
“敲什么敲?滚进来!”
09
不出我所料,会长办公室同样简陋得发指。要装修没装修,要摆设没摆设。
就像是时光倒流穿越回八十年代,眼前的办公室就连最起码的暖气片都还是上世纪的铁铸型号。
阳光照耀下,偌大的办公室里尽是尘埃浮粒。
几张办公桌横七竖八摆着,杂乱无章。虽然办公桌擦得很干净,但上面却是空空如也。
在办公桌的搁脚上,兀自还能看到一层雾霾的灰尘,也不知道多少日子没人用过。
“续水。”
靠窗位置处,一张唯一新世纪款式的办公桌前传来一个洪钟响的命令。
桌上堆满了摞摞高高的书山,遮挡了我的视线。
直到走到跟前,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才映入我的眼帘。
老者穿着件老款的灰夹克,戴着副厚厚的老花镜,精神矍铄目光如炬,儒雅中又透着上位者的威严,看上去派头十足。
拎起都能进民俗博物馆的开水瓶,我默默揭开茶杯倒上开水。
目光所及,办公桌上一叠纸稿让我微微一凝。
“旱震论!”
挨着旱震论纸稿的旁边,放着几本装订成册的手写初稿。
“论姬昌灭三星堆之实考!!”
我呼吸骤然停止!
“龙门山和鲜水河断裂带地壳运动数值加载分析与空鼓双层差演练模拟……”
我眼瞳悠然收至最紧,眼皮莫名抽了一下。
忽然,一本印刷体书册刺进我眼中。
“南干龙最终考证!!!”
书册首页,有一个红色的印圈。圈里标注着红得刺目的两个字。
“绝密!”
我心头狠狠一跳。
南干龙分布与走向,那是困扰神州地师和地学大宗师们一百多年的世纪谜团!
这本书册竟然敢标注最终考证?
作者是谁?
“嗯?”
“你是谁?干什么的?”
老者蓦然抬头,啤酒瓶底厚的镜片后,两道精光直射过来。
眼前的老者虽然已是耄耋,但他的样子就像是一头猛虎,压迫感超强。
尤其是那两条倒八字眉,如同两把钢刀,配着他猛虎般的五官,着实骇人。
“我叫童师……”
没等我说完,猛虎老者冲着就是一通劈头盖脑的训斥!
“没问你名字。我问你,你怎么进来的?”
我静静回复:“走进来的!”
“哪个蠢货让你进来的?”
“你!”
我心平气和回应:“你让我进来的。”
老者一愣,破口大骂:“放屁!”
“我什么时候让你进来了?”
面对暴躁的老者,我轻声回应:“我敲门。你说,滚进来!”
老者虎目定住,直直盯着我,火冒八丈抬臂一指:“出去!”
我静静说:“我找第八执剑人!”
“老子就是!”
我正要说话,那老者却是一下子暴怒痛骂:“给我滚出去!”
我淡然放下派遣函,转身出门。
出了房间,那老者似乎余怒未息,我还听到了茶杯重重砸在桌上,还有稿纸撕碎的声音。
站在门口,我有些难受,更多的是担忧!
这地方,处处透着诡异。
门外门内见着的两个活人老头性子一个比一个怪,脾气一个赛一个烈。
这里,真的是少年班所有导师们都推崇备至的方州吗?
我来这里,真的能找到她吗?
除去方州,我又能去哪儿才能找得到她?
“老头子又发脾气了?”
说话的人是我在方州见到的第三个活人。
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台阶下,手里推着一辆旧得不成样的自行车.
他不过四十多岁,头发也不知道多久没洗,一撮一撮竖起,皮屑伴着黑黑油脂,还有一阵阵难闻的气味。
这个中年人相貌也极其普通。丢人堆绝不会有人留意第二眼。
苦瓜脸上尽是饱经家庭与工作多重压力的风霜,就像是逆来顺受的小媳妇,说话的声音小得可怜。
我点点头。
那中年人顿时变了颜色。对着我做出禁声手势,做贼般放下自行车,拎着公文包猫着身子蹑手蹑脚就往后退,生怕发出半点声响。
那样子又是滑稽又是可笑。
突然间,嘎吱声透响。老猛虎重重推门而出,当空大吼。
“童师呐!死哪儿去了?”
“我问你。这七……”
瞥见我的当口,老猛虎正要说话!
突然猛虎老者竖起八字刀眉,凶相毕露厉声大吼:“马忠超。小力巴崽子,给我站住。”
虎吼声起,那中年人就跟被高压电打了一般,整个人缩成一团,抖抖索索艰难转身,干瘪的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媚笑。
“会长,您今儿怎么……”
“有空是吧?”
猛虎会长将我推到一边,流星赶月冲下台阶,一把揪着马忠超:“我今天要是不回来,你个小比崽子还不知道要躲我到何年何月?”
“我问你,总部怎么说?”
即便马忠超人高马大,但在矮矮的猛虎会长手里却像是一只小母鸡。
他紧闭双眼,颤颤汇报。
“总部指示,往后的形势会更加困难,叫我们一定要坚持,坚持就是胜……”
呸! “少给我演戏背台词!”
猛虎会长怒呸马忠超,又毫不客气给了马忠超一巴掌,厉声叫道:“又他妈没要到钱是吧?”
“要到了。”
“要到了。”
马忠超嘿嘿笑着报喜。
“哦……”
猛虎会长吃了一惊惊喜乍现,满布老茧的手定在半空,声音低了八度:“多少?”
马忠超嘿嘿直笑,举起右手。
“三千万?!才这么点?”
“我不是叫你管总部要两个亿吗?”
“三千万够干个啥?”
马忠超顿时露出苦瓜脸:“现在经济困难,总部鼓励我们发扬艰苦朴素自力更生……”
“放屁!”
猛虎会长冷冷打断马忠超:“我还不知道你?没出息的孬货。”
马忠超挤出最谄媚的笑容,一张脸都变成了菊花:“会长。其实三千万也不少了。去年今年拖欠的工资能发六个月……”
“各所各馆省着用,能过个肥年。”
猛虎会长面色稍霁,恨铁不成钢骂了马忠超一通。
马忠超满脸温顺,就像是个逆来顺受的弱媳妇,唯唯诺诺聆训,不停送上马屁。
“咦?小超,你不对劲啊。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老子?”
马忠超一个激灵,脑袋甩动迭声说没事:“要国庆了,又是中秋,我想着快点把钱发下去,让大伙都高兴高兴……”
10
话虽这样说,但马忠超眼神却是飘忽不定!
“马上发!”
“赶紧办事,我去天一院看看。”
听到猛虎会长要走,马忠超如释重负,悄然擦去额头冷汗,陪着笑挽留。
猛虎会长不耐烦将马忠超推开,突然回头望向我:“你!小麻杆儿,过来,我给你……”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垂花门外传来汹涌杂乱的脚步声。
人未到,声先至!
“人呐?”
“马忠超,东西准备好没?我们昆仑来接收当品啰。”
“金鸡一号钻石给我交出来。”
“哈哈哈……”
听到这话,马忠超就像是五雷轰顶,如丧考妣,整个人都不好了。
而猛虎会长却是愣在原地,不明所以。
“呵呵呵,七年了,总算是等到今天了。咱们九州终于可以堂堂正正把永乐蓝宝拿回去了呀。”
“永乐蓝宝归九州,翡翠皇原石就归我们东方。”
不过几秒时间,大院里就多了几十号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黑压压的一大片!
数十号人七嘴八舌嚷嚷叫唤,宁静的方州立马成了菜市场。
“我们南戍就要那块南极月陨。”
“还有我们地局,要那块狗头金王!”
众人每说一句,马忠超的脸色就黑青一分。
临近最美的燕都十月,二十多度的温度,马忠超的身子却是不停打着摆子,一米八几的壮汉到最后竟自缩成了侏儒。
“闭嘴!”
乍然间,猛虎会长大吼出声:“你们想干什么?想干什么?”
对面人压根没把猛虎会长放在眼里,对着马忠超不停起哄叫嚣着交东西。
眼见着猛虎会长镇不住场子,他转身一把揪住马忠超嘶声大叫:“马忠超,说。这是怎么回事?”
此时此刻的马忠超浑身湿透,脸色白得吓人,根本不敢看猛虎会长。
“说!!!”
马忠超吓得打着摆子:“会长,您老别动怒,您老有心脏病,急不得,急不得……”
“你听我解释……”
“给这个老东西解释什么?”
“赶紧交货。否则,你们方州别想拿三千万。”
猛虎会长怔怔叫道:“什么三千万?什么交货?给我说清楚。”
马忠超在旁边不敢吱应,身子骨抖成筛子里的黄豆,如同即将押赴刑场的死刑犯。
对面有个穿着极好像个贵妇的黄脸肥婆大刺刺叫道:“给你个老东西说清楚也好。”
“马忠超马大会长用永乐蓝宝、金鸡一号、翡翠皇后、阿尔泰狗头金王、南极月陨五件国宝做当,换取三千万经费。”
“这是总部同意书,有马忠超大会长和方州各所负责人的签字画押。”
“白纸黑字红章,你个老东西自个看去!”
我皱起眉头。
马忠超!
大会长?
执剑人?
他!?
这个草包窝囊废?
猛虎会长抓过文件飞速看完,佛燃作色气冲斗牛,急转头怒视马忠超:“这是真的?”
马忠超畏畏缩缩,脸色苍白却强撑欢笑劝慰:“您老别误会,这只是暂借?暂借……抵押,抵押来的……”
“嗳。这可不是抵押啊。马大会长。这是做当。死当!”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要是抵押,我们五大所可不会借你钱。”
对面人纷纷附和叫喊:“交货。”
“交货!”
马忠超的谎言立马被戳破,一张脸唰变,青得吓人。
面对众人围攻,不住后退。收势不住,一屁股翻倒下去!
啪的下!
马忠超公文包掉落。
两个盒子滚落。
霎时间,两道绚烂光华冲天而起,璀璨夺目!
现场无数人立刻遮挡眼睛。
地上,两块两色宝石滴溜溜滚到我脚下,一路闪散发出摄人心魂的绚烂光团。
我低头眯眼,心头一跳。
黄钻!
这么大个?
脚下这块足有鸡蛋大、淡黄、近乎全透明的石头,赫然是一颗绝世至臻罕见的天然大黄钻!
像这般硕大的天然黄钻,整个神州千百万年来,只出了绝无仅有的一个!
那就是传说中的金鸡一号!
上世纪三十七年秋,重281.25克拉达金鸡一号钻石出土于鲁省李庄,由佃户罗佃帮在锄草时发现。
在那个年代,这钻石并没有给罗佃帮带来好运,而是杀身之祸。
而这颗钻石在几经波折后离奇消失人间。引为千古遗恨!
一个多甲子来,脚盆、宝岛省、港岛省和国内无数人无时不刻不在寻找这颗价值连城的神州第一钻!
然而,却是无踪可循!
今天,若不是亲耳听闻,亲眼所见,我都不知道金鸡一号竟然还在!
而且,就在方州!
就在我脚下!
“金鸡一号!”
“抢呐!
“还有永乐蓝宝!”
“快抢!”
“不准抢!”
“那是我们方州的,谁敢抢……”
四周传出撕心裂肺的鬼哭狼嚎,无数人争先恐后疯了似的冲过来。
那骂石老的肥婆贵妇最先冲到,弯腰就要去抓金鸡一号。
我却是先她半秒,鞋尖压住金鸡一号,一勾一甩,将金鸡一号捞在手中。
肥婆贵妇扑了个空,勃然大怒,抬头怒视我!
忽然间,肥婆贵妇母猪脸骤变,看着某个方向,巨丑的眯眯眼鼓成蚕豆,精光爆射望向假山。
“永乐蓝宝!”
嘴里颤声尖叫,肥婆贵妇身子趴在地上,脑袋钻在我胯下,抬手探进假山缝隙。
不过就在下一秒,肥婆贵妇便自发出杀猪般的叫唤。
“我手卡住了。”
“快帮我。”
“永乐蓝宝就在里面!”
我不紧不慢,退后两步,左手擦着肥婆贵妇肥硕的猪蹄过去,轻轻松松将一颗蓝球摸出。
等我转过身来,我的面前已经站满了无数人。
无数道贪婪的目光在这一瞬间把我刺得千疮百孔。
我不为所动,神色淡然,抬起右手举在胸口。
我手中这颗石头,称做蓝球并不为过。
他的直径最宽达到了惊人的九公分,重量超过鹅蛋。
这是一颗还没完全切割好的蓝宝石。
她的颜色不算太好,通体淡蓝。边角有几条杂色线条。
但她的打磨出来的表皮,星光足有十二条,阳光照射下,宝石内部五彩斑斓,宛若北极最纯净最清澈的星空。
蓝宝石以星光蓝宝为最,星光蓝宝从表面反光射线分为三射、四射和六射。
最高也是最稀有的,当属十二射。
这颗十二射的蓝宝,应该就是永乐蓝宝了!
11
当年郑和第三次下西洋,天船过处,天威浩然,四夷臣服。
而锡兰国国王却是见钱眼开,一边臣服郑和,一边倾举国之兵围攻远洋船队。
结果,就是国王被俘,王室尽没,全体押回燕都受死。
连同国王被押回来的,还有那尊举世闻名的锡兰佛牙。
永乐蓝宝就是在那时候被当做战利品带回来的!
据说,当年朱棣拿到这颗宝石,转手就给了一代贤后徐妙云。
徐妙云生前非常喜欢这颗蓝宝石,在她崩了以后,朱棣下令将宝石陪葬。后因迁都原因,徐妙云灵柩停棺金陵皇宫整整六年。
在此期间,这颗宝石不翼而飞。
星光蓝宝在全世界范围内出土不少,但能用永乐大帝命名的蓝宝,闭着眼睛都是稀世绝宝!
“你是谁?”
“东西拿来。”
两颗价值连城的稀世绝宝攥我手里,对面一帮人眼睛不是血红就是深绿,就像是一群饿了多少年的牲口蠢蠢欲动。
“谁敢抢。我报警。”
此话一出,对面一群饿疯的豺狼虎豹面色惊变,露出怪诞奇异的表情。眼里的炙热贪婪瞬间大半。
“给我。”
“童师。给我。”
猛虎会长拨开众人挤到我跟前。
我略加思索,将两颗国宝交在猛虎会长手中!
猛虎会长紧握宝石,如同捧着刚刚出生的婴儿,瞬间老泪飙落。
“狗日的马忠超!”
“你他妈这个废物!”
猛虎会长揪着马忠超衣领,目眦尽裂:“你这个败家畜生,这些东西你都敢卖呀。我抽死你。”
说着,猛虎会长扬起巴掌怒甩过去。
“会长!”
突地间,马忠超叫喊出声,笑眯眯着说道。
“不用您老动手。我自己来。”
啪!
重重的耳光声响彻四合院上空。
马忠超的脸上清晰的现出红红的巴掌印,跟着半边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
纷纷扰扰的局面顿时安静下来。
对面一大堆人面色惊诧,却又露出几分嘲讽和幸灾乐祸。
“您老不满意,我再打我自己。打到您老满意为止。”
猛虎会长愣在原地,扬起的手掌定在半空。
“我身为方州法人代表,是我没带好方州。您老打我骂我,我都担着。”
“但,不能让您老动手。您老身体不好,不能累着您。”
半边脸肿老高的马忠超依旧满堆谄笑,语气轻松,浑若无事。
我有些疑惑和不信!
这个苦瓜脸怂包,竟然是方州的执剑人?
无论我怎么想象,也无法将眼前这个唯唯诺诺懦弱无能的马忠超与威震天下的方州会长划等号。
那一年,某人疯狂叫嚣要在神州大地种满蘑菇,要把神州送回石器时代。
末日阴云笼罩之下,方州人用双脚踏遍百万里河山,成功在粤西找到铀矿,为邱小姐的横空出世立下不世头功!
从此,神州真正意义上有了安身立命之本,免去亡国灭种之忧!
真正意义上成为五霸!
那一年,全世界无数白皮专家集体断言我们挖不出石油,方州人义无反顾站出来,终结了神州不产石油全靠进口的历史,打肿全世界的脸。
那一年,有人逼迫我们四年内还清52亿外账,又是方州人力挽狂澜,创造出可可托海三号绝世矿场的惊世奇迹!
那一年,还是方州,冒天下之大不韪,挖断秦岭大龙脉,南北铁路大动脉就此贯通!
这些,只不过是方州所创造的无数神话中区区几件早已解密的基操!
每一任方州执剑人,无不是惊才绝艳通晓古今的学究天人。
眼前这个偷卖自家国宝的马忠超……
这七年,方州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些打上门来的人,又是谁?
猛虎会长又是谁?
“马忠超。王八蛋。你说,方州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马忠超微笑朗朗。气度超然:“能坚持!”
“我们方州九所三馆五院,上上下下,都能坚持!”
“少给我吃定心丸。我还不知道你。死鸭子嘴硬。”
猛虎会长怒骂马忠超,脸上却是掩不住的心痛:“再穷再苦再揭不开锅,那也不能卖家当呀!”
“这些都是我们方州的传家宝呐!”
“南海抢金鸡一号,拼了三条命才从脚盆人手里捞回来。”
“92年,南极月陨同时被四国队伍发现,科考队死了一半才把月陨送上船。我们的科考船都被他们炸了。”
“阿尔泰狗头金王,当年我亲手把他挖出来,我受了伤要留守,小白队长愣是叫两个小战士保护我先走……”
“等我带人赶回去,探矿设备全部完好,小白队长五个人却都死了,都被狼撕了,连骨头都拼不齐……”
“那是当时咱们神州最好的黄金部队啊!”
此时的猛虎会长老泪纵横,声音悲呛,完全变了一个人。
我忍不住泛起一层鸡皮疙瘩,心头涌起一股热血,直往头顶冲!
南极月陨有多珍贵自不用说。截止1993年前,全球月陨发现数量仅有十三块。其中十二块都在南极。
最后那块翡翠皇后,即使我没看见,但能和其他四件国宝并列的,绝对价值连城!
单凭猛虎会长的讲述就能知道,翡翠皇后的故事,必定也和月陨狗头金一样,带着人命和鲜血!
“老头。你老糊涂了吧。还有脸说你们方州的传家宝?”
肥婆贵妇对着猛虎会长讥笑出口:“连你都是国家的,方州的传家宝难道不是国家的?”
猛虎会长红着眼大叫:“这就是我们方州的传家宝。天王地老子来了,也是方州的。”
“这些都是方州人用血和命换来的!”
“谁敢抢,我就跟谁玩命!”
猛虎会长的咆哮并没有让对方害怕,反而引来一阵阵哂笑和不屑。
肥婆贵妇冷笑着:“少在这儿倚老卖老。”
“告诉你,要不是马忠超哭着求着我们五大所,要不是总部协调,我们才懒得要这些东西。”
“这些东西,也只有我们五大所才敢收。”
猛虎会长气得浑身发抖:“滚!你给我滚!”
“老东西,你骂谁滚呐?”
肥婆贵妇劈头盖脸怒骂:“马大会长只敢告诉你方州没钱了,不敢告诉你另外一件事吧。”
“你们方州现在已经资不抵债,总部给的期限,一年之内如果不能翻身,番号取消,永远!”
12
猛虎会长如遭雷亟呆立当场,艰难偏头,语不成声:“这,这是真……的?”
马忠超依旧是那副叫人又恨又气的笑容:“不会。您老放心,我死了方州也不会死。”
这话让我对马忠超多看了一眼。
那肥婆贵妇俨然一副身居高位的模样,丝毫不把马忠超放在眼里,嘲笑马忠超。
“得了吧,马大会长。你们方州要是有本事儿,用得着卖家当?”
“有本事,你们方州一千多口子自谋生路去,靠救济苟延残喘,算什么东西。”
“番号取消是小事,别到时候,你们方州并给我们五大所……”
突然,猛虎会长怒不可遏爆吼出声:“放你妈的屁!”
“方州永远不会取消!”
“臭婊子!”
嘴里爆吼,巴掌怒甩!
啪!
熊掌厚的手重重甩在肥婆贵妇脸上,打得肥婆贵妇一个趔趄。
“死老东西。活腻歪了你。”
肥婆贵妇勃然大怒,一把抓住猛虎会长胳膊反手一推。
当即猛虎会长身不由己撞向假山!
眼见着猛虎会长下一秒就要撞到假山,我横切两步扶住猛虎会长。
“老东西,敢打我。我饶不了你。”
肥婆贵妇满脸凶暴,气势汹汹上来又要对猛虎会长出手。
我抬手横拦肥婆贵妇:“别动手。”
“滚开!”
肥婆贵妇没能抢到永乐蓝宝和金鸡一号,对我恨之入骨,粗暴搡我胸口。
我护着猛虎会长后退,轻声说道:“我不打女人!”
“嗬。哪个所回来的土憨怂,敢对我这么说话。”
肥婆贵妇似乎作威作福惯了,手指戳着我胸口:“借你十个胆儿,你也不敢碰老娘一下。也不去打听打听,老娘是谁?”
“你敢碰老娘一下,老娘叫你全家陪葬。”
“滚开!”
说着,肥婆贵妇揪着我衣领往一边扯,大巴掌用力扇打猛虎会长:“打死你个老东西。”
我眉头一挑,格住肥婆贵妇猪蹄,顺手便自给了黄脸肥婆一巴掌:“冷静点!”
掌声响起,现场人无不错愕当场!
肥婆贵妇完全不敢相信我竟然真的敢打她。
“老娘弄死你。”
嘴里尖叫,肥婆贵妇发疯般冲上来。
“啪!”
我不再犹豫,又是一巴掌过去。
耳光响亮,回荡满空。
现场所有人都看呆了。
虽然我现在身体极差,但这铆足劲的一巴掌下去,结结实实甩在黄脸肥婆脸上,直把她打得身子蹿了两步才停住,整个人都被打懵!
头发散乱,嘴角淌血。
足足过了好几秒肥婆贵妇才清醒过来,指着我尖声大叫:“你敢打我?”
我一只手扶着摇摇欲坠的猛虎会长,轻描淡写回应:“对。打了。你可以报警。我认。”
报警这话出来,其他五大所的人又露出一丝异样。
那肥婆贵妇明愣了愣,下意识摸了下嘴角淌出的血,顿时炸毛尖叫,像是头发疯的母牛又冲了过来。
“住手!”
“石老!”
“石老!”
惊呼声传来,几个人从垂花门飞奔进院。
“哟。石老您老怎么来了?”
转眼间,正院枣树下又多了五个人。
对面五人见到猛虎会长相当吃惊和意外,当中两个中年男人急忙上前冲着猛虎会长鞠躬,口称石老,态度极其谦卑。
见到此景,其他人瞬间收起轻视之心。
那肥婆贵妇挨了三巴掌,哪肯作罢,继续发疯撒泼,却是被人厉声呵斥。
“苏助理,你发什么疯。你想干什么?”
“队长,这个老东西打我。我饶不了他。还有他……”
“石老打你?!那是因为你该打呗。”
“苏助理,请你冷静。你知道石老是什么人吗?”
当即那苏肥婆就不干了,大声叫嚷:“这个老东西不就是个方州退休老头吗?他个算个什么玩意儿!”
“老娘今天非打回来不可。”
这当口有人肃声叱喝:“苏助理你太放肆。石老是方州第七任会长,也是方州永久名誉会长。”
“我命令你,马上给石老赔礼道歉。”
“哪些人对仲恺老会长不敬的,都给老会长赔礼道歉!”
“石老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都去南极站待十年。”
轰!
对面砸场子一干人等乍听这话,纷纷变色,一改方才打上门来的张狂,面露惧意!
那苏肥婆悚然变色,吓得倒退两步,连屁都不敢放,径直收敛所有不满和愤怒,走到石老跟前,毕恭毕敬鞠躬道歉。
当我听到仲恺二字,眼皮忍不住狠狠跳了两下!
原来是他!
竟然是他!
在神州,有这么一群人。人是绝密,身份是绝密,就连名字都是绝密!
眼前的这位猛虎会长就是其中一位!
他就是神州最强天团成员!
民族脊梁,钢铁长城!
地学派泰山北斗!
大宗师,石仲恺!
石仲恺这个人在九十年代之前是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
直到新千年之后,他的名字才准许被公开!
那一年,他八十岁。
他和其他众多最强天团被誉为活着的镇国之宝!
后母戊鼎、青铜神树诸多至尊国宝禁止出境,这位地学宗师同样如此!
谢绝会见任何外国友人!
拒绝接受任何外媒采访!
禁止发表任何论文文章!
还有传说说,这位天团成员要写预测报告的话,需要总部的批准才能动笔!
就是这么牛逼,就有这么牛逼!
“滚!”
“我还没死……”
“都给我滚!”
骂声中,砸场子的人灰溜溜抱头鼠窜。
白白挨了三耳光的苏肥婆连一点点报复心都不敢有,更不敢多看石老一眼。
“马忠超,你的人打我,这笔账怎么算?”
苏肥婆惹不起石老,怒火洒在我头上。
一瞬间,百道目光齐刷刷打在我身上。五大所不少人围上来,目露凶光。
大有收拾不了石老还收拾不了我的架势!
五大所头头围着石老嘘寒问暖按摩端水,马忠超就站在我身边,却是没有接话,更没有帮忙的打算。
我毫无惧色,直面苏肥婆,语气冷漠:“打得回来,你自己打。”
“打不回来,报警来抓。”
现场所有人都被我的话震住,就连五大所的头头都不由自主看向我,目光里充满不屑鄙视。
苏肥婆愣了半响,突然冷笑:“马忠超,你们方州人连报警的话都说出来了。真是离撤销番号不远了。”
跟着,苏肥婆指着我。
13
面露阴毒,嘶声威胁:“马忠超,你的人自己说的。”
“将来被打,自己开车来拉人!”
说完,黄脸肥婆对我报以最怨毒的目光,捂住流血的嘴走了人。
“说!”
“到底是怎么回事?”
五大所头头和马忠超站在石老跟前,一五一十吐露实情。
事情经过简单明了。
方州现在没钱了。拖欠工资十九个月。
所有部门全部停摆,所有在研项目全部中断下马。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却是在一夜之间被摧毁。
从七年前开始,资源整合改制试点,方州多个部门被拆分独立合并到其他单位,大量菁英调离。
独立出去的部门在新世纪绽放光辉,屡立奇功!
有了成功的先例,在这数年时间里,方州各个部门被拆得七零八落,几乎只剩下个空架子。
人少,总部的经费也少,研究的东西做不出来,看不到成效,总部经费逐年减少。
恶性循环下,方州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 也就有了马忠超用方州收藏的五件国宝抵押死当的事件。
为了名正言顺,五大所还逼迫方州各所负责人全部签了字。
“窝囊废!”
“没用的东西!”
“你被人下套了。猪脑子!”
石老怒不可遏痛骂着,但脸色却是一片惨淡的白。
方州现任执剑人马忠超又恢复了那萎靡男人模样,任由石老痛骂,笑容不变。
只是他的脸有些不对称,怎么看怎么滑稽。
“你们五大所昆仑、九州、南戍也是从方州分出去的。现在调头来反攻倒算杀娘家?”
“自己娘家家破人亡了,你们仨盆泼出去的老妞儿水可还满意?”
五大所的头头就站在石老对面乖乖听训。
显然这五个人都知晓石老的厉害和脾气,语气态度十分谦逊。即便被骂成老妞水也不敢有半点不满。
“石老,您错怪我们了。我们真不需要那些国宝。我们昆仑所是方州出去的,我们是真的想拉扯方州一把……”
“抵押协议总部是同意的。也算是总部给方州的最后机会。”
石老抽着冷笑,嘴皮泛白:“最后机会?”
“别以为我现在不管事,脑子就短路老糊涂。”
“蒲子衡,你心里边想的什么,我清楚,也明白。今天这出戏,怕只是开胃菜吧。”
“最后一年期限,番号取消才是你们想要的吧。对不对?”
被石老点名,南戍头头蒲子衡和颜悦色谦逊回应。
“石老您这是哪儿话。这都是总部的指示。这一切都是忠超会长自觉自愿。我们也是为了方州快点好起来。”
石老指着蒲子衡,冷冷说道:“回去告诉总部,就说我说的。”
“只要我这块老石头还活着一天,方州就一天不会倒!”
“放在三进院里边任何一件东西就绝不出这座宅子。”
铿锵有力的话砸落在地,枣树枝桠都在轻颤。
五大所头头面露难色,互相交换眼色,蒲子衡挤出笑容轻声说话。
“您老是泰山石敢当。您老的话我一定转达。只是,那五件国宝……” “三千万我们方州不要,你们也甭想打那五件国宝的主意。”
蒲子衡弓着腰笑着说:“石老,您的心情我能理解。只是这抵押协议已经生效,总部那边也盖了章子。您老否了这个,总部那边我们不好解释。”
蒲子衡的话刚说完,石老便自冷笑出口。
“拿总部将我?你也就这点本事?”
“谁要听解释的,叫他来找我。”
蒲子衡满脸痛心:“石老,方州的老战友们已经十九个月没开工资了,您这笔钱拨不下来,这个冬天,他们可不好过啊。”
“他们的妻儿老小可是嗷嗷待哺,等米下锅呀。”
石老冷哼出声:“我的人饿死了都跟你有一根叽霸毛关系?” 这句粗口直接噎得蒲子衡闭过气,脸色青白交错:“石老,方州各所负责人已经签字画押确认。您这么做,可寒了将士们的心。”
石老斜眼瞥着蒲子衡:“我问你,这上面各所负责人的名字都签完了?”
蒲子衡笑着说道:“方州各所负责人我都熟,这上面……”
“他!”
冷不丁,石老拍着茶几指着身边的我:“他签了没?”
我微微愣神,心头生起一股不祥预感。
五大所头头们望向我,都露出几分讶异。
“这位是?”
蒲子衡小声询问,目露戒备。
“童师。”
石老曼声说道:“新任鉴定所负责人。”
这话出来,马忠超明显的怔了一下。五大所头头均都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我轻轻偏头,俯首瞄着石老,鼻息加重。
我被这老头阴了!
拿我当挡箭牌,这个天团老头,壶里卖的什么药?
“石老,据我所知,方州鉴定所可是早就撤并了呀。”
石老偏头直面蒲子衡,皮笑肉不笑:“撤并?!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要不我这个名誉会长你来做?”
蒲子衡的笑容凝结在脸上,尴尬一逼,极度难堪。
过了几秒,蒲子衡目光挪到我脸上,笑吟吟探手:“南戍蒲子衡。童先生看着很年轻啊,我在方州的时候好像没见过你。”
我平静回应:“我也没见过你。”
蒲子衡主动握着我的手:“童先生这些年都在下面哪些站待过?”
旁边石老冷冷说道:“童师是总部点的将,现在调回方州。负责鉴定所日常工作。”
一下子的,蒲子衡握着我的手陡然发力,目中生火声带寒冰:“原来是这样。我以前也是搞鉴定的。”
“以后,咱们得好好交流。”
“对了,十一月底,总部会举行年度考核。你是方州鉴定所负责人,到时候一定得去。”
几分钟后,蒲子衡几个头头灰头土脸走了人。
一场针对方州的阴谋在石老的倚老卖老中被灰飞烟灭。
“马忠超,你脑子进水了。这么明显的坑,你也要跳?”
枣树下,石老又对着马忠超咆哮。
“他们就是要搞垮方州。只有方州番号取消了,他们才可以名正言顺瓜分珍宝馆的东西。”
“我给说了多少回了。他们的最终目的就是那件……”
“卷你卷不赢,躺又躺不平,你活着还有什么用。老子这张老脸都被你丢尽。”
14
直到石老发泄完毕,马忠超才笑着说:“老师。这坑我要是跳了,方州至少还能撑一年。我若不跳,方州,怕是熬不到过年。”
“好死无葬生之地,赖活,咱们还有机会。”
石老咬牙切齿怒道:“告诉我,现在方州账面上还剩多少钱?”
马忠超脸上又现出那苦瓜笑,比出三根手指,自信满满:“三十万。”
“说人话。”
“不到十万。”
“我抽死你。”
马忠超吓得后退,交了老底:“九千八。”
石老顿时眼睛飙红,暴跳如雷,指着马忠超戳了又戳,忽然颓然垂落,闭目不语。
黄绿枣叶无声坠下,落在石老头上。
此时的石老就像是一只风中残烛,虽有猛虎之势,却早已没了猛虎之威。
突然,石老扶着假山颤颤起身往外走。
“老师,您去哪?”
“买瓶百草枯吃了下去踩缝纫机。”
马忠超赶紧追上石老,扶着石老舔着笑脸嘀嘀咕咕。
石老一会摇头一会叹气,最后恶狠狠敲着马忠超脑袋:“老子豁出这张老脸,最后再帮你一次。”
临近老舍笔下最美的燕都十月,阳光慵懒风儿温轻。
耳畔还能听到隔壁孔庙传来的游客喧闹,交织着人力三轮悦耳的叮当声。
院外繁华和院内寂静形成最强烈的反差对比。
我坐在院内的长椅上,默默无语。
刚进方州,就看到这一出逼宫大戏。
直觉告诉我,方州如今的处境,绝非马忠超说的那般严重。
而是,更严重十倍!
曾经的壮丽辉煌,如今的日薄西山。方州,已经病入膏肓,进入苟延残喘的弥留之期!
天上地下,就有无数豺狼虎豹秃鹫飞鹰等着方州这头巨兽倒下,群起而上,享受耄耋盛宴。
我心里蒙上最黑的阴影!
我几乎可以肯定,通过入职方州找到她的方法绝对行不通!
可是,我又找不到其他更好的办法。
我极度失望,几近绝望!
这他妈是什么炼狱级难度的地狱开局?
最让我想不到的是,这还没正式进方州,就被石老给阴了一把。
这个天团老头,有点不厚道,良心略坏。
就在我难以取舍之际,三进院回廊转出一个男子。
跟着马忠超就从会长办公室探出头,冲着我叫唤:“童师,你跟他走。”
“下午不用来,明天正式上班。”
“我跟你好好聊聊。”
只是一转眼的功夫,马忠超又恢复了那笑眯眯的苦瓜脸模样。叫人不得不佩服,这个人的心态足够的强大。
我犹豫几秒,默默点头,木然起身。
出门的时候,门外秃老亮还看了我一眼,对我咧嘴阴笑。
有点贱!
带我的那人叫戈立。彩云人。年纪不大,皮肤很黑人很瘦。寸头。
全程戈立和我没有做任何交流,倒是他的车开得又快又稳。
十四座的依维柯从巷子里麻溜倒出来,平稳驶入主街,一路上除去等红灯之外,几乎都是按照限速的最高时速来跑。
约莫过了七八十分钟,依维柯开到五环边某个大型仓储物流中心。
戈立摸出电话拨号,只说了两句便自挂断。
接着,戈立就摸出烟点上,一言不发端坐驾驶台。
足足等了四个钟头,远远的闪现出一朵红云,飘然而来。
那是一个风姿绰约活力四射的异域女子,远远望去,那女子就像是一条赤练蛇,扭着的蛇腰足以让任何男子想入非非。
越走越近,那女子玲珑傲挺的身姿越发吸睛。
只是一眼,便叫人荡心动魄。
那异域女子似乎很享受四下射来的炽热目光,边走边向旁边的老头大汉抛去媚眼,引发无数司机老板侧目。
哗啦声响,红裙女子径自拉开依维柯车门。
“立哥,你终于舍得来看我了呀。”
只是戈立却是对红裙女子完全不感冒,头也不回冷冷说:“马头交代,把他的原始档案弄好。入职时间改到七年前。户口护照也一样。”
“啊?”
“谁呀?我瞅瞅。”
性感女子蓦然转身。
万千青丝甩动,猎猎飞扬中,一双勾魂摄魄的狐眼投射过来,眼波流转间,尽是无边风情。
“这么年轻?他谁呀?”
“能不能办?”
“不好办。现在方州所有人的档案都在做电子文档,我插不了手。”
“早上五大所去方州拿东西,我们这都开庆功宴了。”
“这不,刚宣布取消。牛粪蛋都摔杯子呢。”
“立哥,你知道出了什么事么?”
“石老回来了。” “太好了。这回方州有救了。”
“户口护照能不能弄?”
“问题不大!”
“多久能弄好?”
“说不准。我尽力。”
“越快越好。”
性感女子瞥了瞥了我,娇躯扭转又凑到戈立身后,玉手搭在戈立肩头,对着戈立耳朵吹气。
“办好了怎么感谢我?今晚……”
“能办就快点,我还在值班。”
戈立闷着脸低喝,脑袋转到一边。
性感女子捂着粉嫩檀口吃吃笑,转身过来,迈着最标准的猫步,一步步走到我座位。
“小弟弟。来。姐姐看看你。”
能让耳朵怀孕的魅惑靡靡魔音响起,性感女子抬手就摸向我下巴。
我本能抬手格挡。
“别动。她给你照相。”
戈立冷漠声音传来,我皱起眉头,垂下眼皮。
下一秒,性感女子直直逼到我身畔,上半身与我几乎零距离贴着。
一瞬间,一股带着南疆清甜瓜果的香味铺天盖地冲进我鼻腔,如兰似麝的氤氲芬香疯狂在我体内乱窜。
跟着,一双柔若无骨的十指在我脸上温柔拂弄,如羊脂白玉般细腻和温润。
长这么大,从未有人这样揉我的脸。
我虽然受不了,但兀自强行忍住。
因为这性感女子说了一句话,要把我的相貌调整到七年之前!
“好了。搞定。害羞的小弟弟,可以睁眼了。姐姐给你照相。”
15
我睁开眼来,性感女子那双勾人心魂的狐眼正幽幽看着我,无尽热气从她那红裙包裹着的致命诱惑的身躯里喷薄而出。
那女子手里多了个相机,对着我连摁动三次快门。
“好了。”
“小弟弟真乖。”
嘴里说着,性感女子竟然又探手来摸我脸。
我脸色一沉,扭身走到最后排。
“格格格……”
性感女子放肆笑着,水润满溢的眼眶里尽是笑意。
“立哥,今晚我男人不在家,要不要来给我擦雪……”
立哥冷冷打断:“抓紧办。明天就要用。”
性感女子满面春情,幽怨骂了句没良心,玉手撩起秀发里挂在耳后,一瞬间,性感女子便自从一个祸国殃民的尤物变成了一个青春端庄的纯情少妇。
如同谍战小说中地下接头那般,性感女子刚一下车,戈立便自挂挡松离合开车走人,只留下一脸幽怨的红裙女子在原地跺脚。
出了停车场,依维柯又开回西三环公主坟,七弯八绕最后开进一处破败的的小区!
“到了!”
小区面积极大,却荒凉至极。
入眼之处,一排又一排破败仓库和一堆一堆的瓦砾交杂!
杂草丛生,残砖烂瓦,污水横流,触目惊心。
这一刻,我甚至怀疑到了战区!
而在小区的四周却是高楼林立,气派非凡。
忽然一行上世纪红字标语映入我眼帘,我不禁缩紧眼瞳,忍不住嗤了一声。
“一人超生,全会结扎!”
在废墟中颠簸穿行,足足走了七八分钟,依维柯终于在一栋住宿楼前熄了火。
这也是几个小时以来,戈立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没人住的房间自己挑一间。”
“自己换锁。”
惜字如金的戈立命令式的话语说完,踩油门走人。
忽然,戈立探出头漠然看着我:“这里每间房都死过人。你怕不怕?”
我沉默,没回应。
“他们都是方州人。”
戈立冷冷说道:“都死在外边。只有魂回来过。”
我眼眸下垂,点头。
“509不准住。”
我轻轻颔首表示听到,抬头上望。
眼前这栋楼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时候修建的剪力墙砖墙楼,坐北朝南,背靠西山,风水极佳。
周边还有三栋同样是七层小楼的职工宿舍。
整个大厂房,除去这四栋楼之外,其他的宿舍楼全部被炸平。
残垣断壁,堆积如山!
我又看了看周围,忽然有点明悟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都想方州取消番号的原因。
光是这宿舍楼足足占了二十亩地。
二十亩地,只剩下四栋楼。剩下的全是那密密麻麻的破烂仓库和小山高的废墟。
而在废墟中间,赫然还藏着一块国标体育场!
一块国标体育场占地十六亩,轻轻松松就能建十六栋高层建筑。
十六栋高层建筑,那得卖多少亿?
要知道,这里可是寸土寸金的公主坟!
想当年,从公主坟到西山脚,方圆十数公里,都是那最神秘的大院所在。
由此也可以想到,当年的方州,能在这里占据这么一大片地,那是何等牛逼的存在!
方州这头巨兽,就算掉半根毛,都够一家子人吃十辈子。
神他妈资不抵债!
想当年的方州,在全国六十个重要城市都有自己的分部。
想当年的方州,拥有自己的林场、矿场、石油镇、炼油厂、工厂、研究所、药厂涵盖了几乎所有的能源领域。
想当年的方州,不但拥有自己的机场铁路和海港,更拥有超过百万的员工!
从托儿所到幼儿园,从技校到大学,从食堂到法庭,从医院到陵园,从生到死,一应俱全。
如今,繁华落尽,只剩满目疮痍。
看着戈立消失在废墟尽头,我默默上到五楼,找到509所在。
斑驳的房门很干净,看得出来有人时常擦拭,只是那门锁却早已锈迹斑斑。
透过未拉完的窗帘缝隙,我能看到房间里的一角。
从一楼到五楼,我没看到任何房间外晾晒衣物,更感受不到任何人气。也不知道这栋楼有多少日子没人入住。
走到尽头,我选了515房间。
之所以选这间,不是因为风水,也不是因为幸运数字,而是,整个五楼,只有这间没锁门。
选择五楼,是因为,这里的高度和我养伤七年的悬崖洞高度一致。
职工宿舍楼布局单一。挨着门进去分别是厨房,客厅,卧室。
总面积不过三十平。
别小看这区区三十平,搁在九十年代,那可是超出燕都人均住宅的三倍还多。
即便放到现在,也是一等一的单身豪宅。
现如今,在后海,一家五口人挤二十平四合院的土生土长家庭,海了去。
有一句说一句,方州的待遇,还不错。
进来就有房住,还可以马上解决户口,这样好的福利,神州真没几个单位能做到的。
只是,我要的却不是这些。
站在门口,呆呆看着被太阳越拉越斜的身影,半响才推开门。
一脚迈出,踏进房间。
这一刻,我径自有种踏入万丈深渊地狱火海的感觉。
进门厨房还算新,灶台上摆着发霉的挂面,早已干瘪的鸡蛋和大米,还有锅碗瓢盆和各种调味品。
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任前任!
中间客厅加饭厅很暗,也不知道当年是谁设计的这宿舍楼,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资源。
客厅里几乎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料想这间房间的前任九成都是和我一样的光棍。
最后的卧室算是整个宿舍最好的房间。
兼着书房和卧室双功能,还能欣赏西山的晚霞美景。
闻着有些发霉的气味,我走到窗台,拉开厚厚的遮光帘。
忽然间,一只猴子从窗帘后窜了出来,慌不择路疯一般往外冲。
咚的下!
那只猴子径自撞到门上,倒在地上。
不到三秒,那只猴子立刻从地上爬起,又往外跑。
我抬手握住猴子的左手:“别怕!别跑!”
那只小猴子被我逮住,慢慢转头过来,却是抬起手臂护住眼睛遮住西去炽盛阳光。
我反手拉上窗帘:“好了。”
那小猴子哆嗦放下手臂,露出一张惶恐不安的小脸,怯懦纯净的眼睛上尽是惊惧和害怕。
“你在这做什么?”
眼前不过六七岁的小孩还真像一只小猴子。
16
不过一米二三的身高,穿的一声连体猴服,背上还背着个猴子的小书包。
“啊,啊,我……”
小猴子惊惧的看着我,嘴巴张得老大,努力拼命叫着,咽喉里却是发出嘶哑难听的残缺音节。
我皱起眉头,左手打出手语。
小猴看不懂我的手语,只是用自己的手语不停比划,嘴里发出嘶哑的叫唤,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呼吸急促。
我打出手语叫小猴安静,小猴子却是用尽全力叫得更大声,身子都在痉挛。
那残缺不全的音节急促刺耳,撕心裂肺。
这孩子,有失语症。
也就是儿童语言功能障碍。
我慢慢蹲下,中指竖在嘴前,示意小猴子不要说话。
跟着,我伸出右手三指轻轻捏着小猴子喉结,又抬起小猴子右手摸到我的喉结,轻声开口:“一!”
小猴子奇怪的看着我,灵动无暇的眼睛里尽是迷惘。
我不动声色,又抬起小猴子左手搭在我的右手上,再次念出:“一!”
小猴子依旧奇怪的看着,痉挛抽搐的身子骨慢慢舒缓。
我毫不气馁,左手捏着小猴子左手轻轻敲击,继续重复:“一!”
连着重复念了十数次,小猴子看我的眼神有了变化。
从奇怪到迷惘,再到惊讶!
当我继续重复念一数十次后,我感觉到了小猴子右手传来的颤动。
他感受到了我声带的发音震动频率!
我有些欣喜。
这个失语症的小孩,很聪明!
接着,我又继续不断重复念一,让小猴子的右手充分感受我声带音节发音震动频率。
越到最后,小猴子的手越来越抖,看着我的眼睛里尽是惊喜和难以置信。
随着我念一的声音不断重续,小猴子的嘴也在跟着蠕动,咽喉声带也在跟着我的节奏起伏。
越念,小猴子的脸色越红,呼吸越急促,看我的眼神越是激动。
接连不断念了上百声一后,感觉到时机成熟,我左手捏着小猴子的右手,目光凝沉注视他。
深呼吸,张开嘴,轻轻开口:“一!”
似乎得到我的鼓励,也似乎有了心灵感应,更似乎小猴子自己也企盼了很久。
他浑身绷到最紧,用尽毕生的力气,跟着我声带的节奏,抖了半天,从牙缝里蹦出一个音节。
“一!”
这一字最简单的音节出来,小猴子瘦小的身子骨几乎就要断裂,就像是用光了这辈子所有的力气和勇气。
我嘴角上翘,默默点头,迎面接住小猴子怯弱的目光,以示鼓励,继续深呼吸,缓慢开口。
“一!”
这一回,小猴子有些用力过猛。
猛吸气的那一瞬,他的整个人再次痉挛直往后仰,双手僵硬如铁,冷如寒冰。
我抿嘴摇头,握住小猴子双手,先示范深呼吸,再捏住彼此声带,继续发音。
“一!”
“一!”
“一!”
当小猴子顺利完成一字的标准念音,我竖起大拇指,露出一抹微笑:“我。童师。你,什么名字?”
小猴子立刻紧张起来,嘴巴再次张大,胸口起伏不绝,费力叫唤:“我……我……胡……素……”
我不慌不忙示意小猴子停住,沉默几秒,再次牵起他的手捏住我声带,搭上他的喉结。
“二!”
整个一下午时间,我都在教授小猴子发音。单单只是一到十,就教到了傍晚。
直到小猴子举起手表向我道别,我才发现西山的晚霞已经从金黄变成了淡墨。
花了两个钟头打扫完房间,修好床和门锁,拾摞干净。我静静坐在椅子上,默默看着窗外。
七年了,这应该是我第一次看到都市璀璨的霓虹,第一次感受到如此滂沱又厌恶的人间烟火。
下午与其是我在教不知名的小猴子,还不如说是教我自己。
那七年,在悬崖洞,有整整三年,都是我自己和自己说话。
曾有一段时间,我近乎完全失去了语言功能。
最艰难的时候,若不是想着她,我几乎都要快放弃!
若不是她,我活不下来。
越是夜深,我越是不适应,也越发的想她!
都市的深夜,越发喧嚣,即便关了窗帘,那激光霓虹依旧照得我无法入睡。
还有那车流声,喇叭声,各种噪音声,在我耳畔无限放大,犹如雷暴。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提醒我,我和这个世界脱节太久。
想着白天发生的事,我更加难以入眠。
十一点多的时候,突然的敲门声让我如弹簧般从椅子上跳起。
打开门一看,一双狼一样般的寒星冷冷盯着我。
“被褥。”
“吃的。”
“公交卡。地铁卡。”
“125,259,202路公交,地铁二号线,国子监站下。”
板寸黑脸戈立依旧是那刀削斧刻的僵尸脸,语气依然冷酷而简练。
东西丢在门口,丝毫不妥带水,根本不待我说谢谢,转身就走。
不过,奇怪的是,他走了两步又折回来:“发工资记得还我。”
我转手就从包里摸出钱:“谢谢。”
戈立瞥瞥我,走回来抽了六张,板着脸说道:“不用谢我。新人进来,都是这规矩。”
“只此一次。”
我点头。
戈立拿了钱调头走到楼梯口又复停住脚步:“送你一句话。”
“你说。”
“以后,无论方州发生任何事,记住一个规则。”
“不准报警。”
戈立送来的东西我一件没动。
前脚他一走,后脚我就出了门。
我又去了大柳树。
即便我知道大柳树今天没有鬼市,我依然要去。
纵然我心里很清楚,她绝不是一个失信的人,更不是一个失忆的人,但我心里还是保留一丝丝的希望。
她或许是因为太忙,以至于记错了日子。
或许是她正在做一项至关重要的研究,抽不开身。
还是站在那棵我和她初见的树下,独自等到天亮。
我还是没等到她!
直到天亮之后,我才坐上公交去了方州。
正式开启第一天也可能是最后一天的上班生涯!
“小子。站住。”
秃老亮硕大的脑袋探出,又一次拦住我:“昨儿下午有人找你。你小子,看着麻杆儿,倒带桃花嘿。”
我定住脚步:“谁找我?”
秃老亮嘿嘿直乐,语带调侃:“放心,没我同意,任何人都过得不了这道门。”
我没接话,秃老亮一张肥猪脸立刻垮下来。
17
转手就从窗子里扔出个文件袋,恶狠狠叫道。
“签字。”
方州依旧如千里罗布泊般凄寒。会长办公室都上了锁,马忠超也没了影。
打开秃老亮给的文件袋,里面有一把钥匙、一个身份证、一本护照、一本工作证以及一个胸牌。
工作证和胸牌上没有照片,只有一连串数字加英文编码。
胸牌背后有一个圆形图章!
图章上印有从未被外界破译过的甲骨文!
身份证和护照全新得不像话,似乎刚刚新鲜出炉。
昨天下午拍照,今天就拿到护照身份证。这也让我对方州的效率有了初步的认识。
拿着钥匙开了倒座房鉴定所办公室门,拾摞干净,我又变得无所事事。
办公室里坐到中午,独眼秃老亮进来甩给我两个饭盒:“别谢我。新人进来,都是这规矩。”
“只此一次。明天自个买饭。”
我依旧说了谢谢,转手递过去一张红钞。
秃老亮圆盘脸顿时一沉,独眼死死盯着我:“你这是侮辱老子的人还是侮辱老子的饭?”
我怔了怔:“我给饭钱。”
秃老亮冷笑两声,钢筋粗的食指指着我,扯过钱就走。
“把饭吃完。不准浪费粮食。各所门前三包,自己打扫卫生。”
秃老亮给我买的盒饭非常丰盛,路边食堂绝对做不出来。
想起昨夜戈立说的同样的话,我心里涌起一股热流。
扒完饭盒,穷极无聊,我围着四合院走了一圈,最后走到三进院门口。
四合院一进院是倒座房办公室,共计九间。
二进院是会长所在处,三进院和四进院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刚走到三进院不远处,立刻就有极其严厉的叱喝声在上方传来。
“童师你干什么?你没录系统。出去。”
我抬头看了看头上六个高清监控,又看了看那道厚厚的钢门,默然退后。
再次回到倒座房坐下,百无聊赖看着太阳寸寸西移。
我能感受到方州这艘被外界誉为神州定海神针的航母,已经老得来开不动了。
而我,和这艘锈迹斑斑的航母,完全格格不入。
“啧啧啧……”
秃老亮拎着大茶杯慢悠悠进来,斜眼瞅着我:“吃瘪了?”
见我不搭理他,秃老亮背着手在窄窄的办公室溜达,自言自语:“年轻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就得碰碰钉子。”
“没录系统也敢去三进院?”
“今儿还只是挨训,搁战备时期,胆敢靠近三进院十米就是警告。警告之后还敢靠近大门五米,就得吃枪子儿。”
秃老亮停在我身后,声音带煞:“别以为老子开玩笑。想当年,双喜城基地,一群小年轻仗着人多势众要冲库……”
“五六冲都打了两百个弹匣。”
“谢谢大爷提醒。”
听到我的道谢声,秃老亮嘿嘿乐了:“孺子可教。大爷我叫陈东海。” “小子,那尖果儿是哪大户人家的姑娘?要不要海爷我给你做个保媒?
我立刻起身往外走。
“干嘛去?”
“厕所。”
“哈。尿遁,害羞了嘿。”
秃老亮哈哈笑起来:“臭小子,眼光倒还不错。”
厕所出来,秃老亮已经走了,桌上放着一堆零钱,是他找还的饭钱。
秃老亮,陈东海。
这是我在方州认识的第二个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却度日如年。
不知不觉中,已过了下午两点。
死寂的四合院里,终于传来了动静。
有两个人推着自行车从倒座房门口径直进了正院,随后又去了三进院。
没一会,又有两个人从三进院出来,同样推着自行车离开。
离开的人中,就有戈立。
进出的四个人年纪都在四十岁左右,他们走路的姿势几乎一模一样,几乎听不到半点声响。
我在他们的身上,看到两股气!
一股,宁折不弯宁死不屈的勇气!
一股,尸山血海九死一生的杀气!
又坐了一会,门口传来阵阵噪杂声音,马忠超的声音也在其中。
不过马忠超却没进来,而是和一个陌生声音在谈价。
那个人是车贩子!
方州小巷里停着那六台车被马忠超卖了!
两台老款奥迪,两台猎豹,一辆依维柯,一辆金杯。
拢共卖了二十六万!
“等久了吧。小童。”
“呵呵,我叫你小童不介意吧。”
“还没吃饭吧,干咱们这行的,三天饿九顿都是基本操作。”
卖完车的马忠超风风火火闪现!
和昨天截然不同,眼前的怂包穿的是高级定制藏青色夹克,藏青色西裤,外加一双能照着人影的澄亮皮鞋。
昨天那乱鸡窝的头发也变得一丝不苟,还打了啫喱水。
整体就八个字
容光焕发,灿然一新。
标准的大佬风范!
他的嘴里还喷着浓浓的酒气,不知道中午喝了多少。
怂包马忠超进来就将鼓鼓的真皮公文包放在桌上,三字头的软中和小牛皮茶杯往办公桌上一搁,随即拉了椅子坐北朝南摆着,大马金刀坐下。
我瞥着马忠超茶杯里的铁观音,有些怀疑。
方州走到今天,最大的无间道,就是这个草包废柴。
喝的几千块一斤的顶级铁观音,用的罗马国进口的高档茶杯。
方州账面上那仅剩的九千八连那只公文包的拎带都买不起!
也不知道,那六台车马忠超吃了多少回扣。
一边喝着茶,马忠超又摸出软中点上,笑着问我昨天睡得好不好,有什么困难和不适应。
“有什么事,执剑人你直说。”
马忠超手一顿,烟灰轻轻抖落。
“没事没事。不用那么客气。执剑人这个称呼,以后不用再叫。叫我会长或者马头就行。”
“首先我代表方州大家庭,欢迎您这位隐元高材生的加入。”
“昨天的事你也看见了,现在的方州对于你来说,真是委屈你了。”
又是一通毫无营养的奉承,坐了大半天的我,有些厌烦。
“石老对你非常器重,嘱咐我一定要安顿好你。你有什么困难,只管对我讲。我一定给你办妥。”
“谢谢石老,谢谢会长。我都好。”
“特殊原因报到来迟七年,我希望尽快履职。”
云淡风轻将七年事件揭过,我单刀直入切进正题。 马忠超这个人有着严重的陋习。叽叽歪歪墨迹半天才转入正题,对我宣读了工作安排。
即日起,我担任方州鉴定所副职。
18
全面主持鉴定所一切工作。
级别,二级科员。
级别工资2档11级。
职称,暂定助理研究员。
五险一金,燕都三环,公主坟户口。
车补房补,年终绩效,一应俱全。
出差补助,实报实销。
这份待遇,绝对的天花板等级!
尤其在我的职称只是助研的情况下,能给我这么高的待遇,超乎了我的想象!
最让我想不到的,还是我的工龄。
七年!
从总部派遣函发布的那一天开始计算。
另外,鉴定所实际负责人是我,手下,也是我!
意思就是我是光杆头头。 再有,我的保密等级为三级。
这个保密等级,对于新进方州的我,非常高!
最后,我的工资档位虽然很高。但是,会里只发基本职务工资。
每月869块5毛7。
至于其他津贴补贴,视会里情况补发!
正题不过说了五分钟,额外话就搞了半个钟,我对马忠超有些失望。
“小童,你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只管问。”
“我负责鉴定所,需要与外界接触。会不会影响我的保密等级?”
“完全两码事。鉴定所以前就是对外营业搞创收的。当然,如果以后要调你去其他保密部门或者做其他保密项目,你的相关过往,自然有人会帮你收拾。”
“鉴定所工作需要完成哪些任务?”
“没有任务!”
“什么任务都没有!”
马忠超笑呵呵回应。
我顿时哑口无言!
“会里的情况你昨天也看见了……石老看好你,我也相信你。”
马忠超翘着二郎腿,不紧不慢点上烟后又喝了口茶,笑眯眯看着我,五根手指有节奏的敲击桌面,过了好久才说出一番惊天动地的话。
“鉴定所具体做什么,你自己把控。”
“一切事宜,由你做主。不用上报我。”
“但有一条,经费需要你自己解决。”
我本就对马忠超有气,又不喜欢他的性子,忍不住顶了回去。
“相当于鉴定所外包?我自负盈亏。可以这样理解不?”
啪!
大半截软中垂落在地!
马忠超拍着桌子,声色俱厉:“小童你要记住一句话,我们方州,过去现在未来都是一个整体。”
“就算我们去讨口要饭,哪怕只要回来一千二百颗米,都得打碎了熬成糊,让九所三馆五院一千二百名同僚一起吃。”
“这就是方州精神!”
滋啦啦!
啪啪啪!
唾沫横飞,酒气满天。
马忠超拉开椅子腾身而起,接连拍了三下桌子,疾言厉色慷慨陈词:“小童你刚来不理解,我不怪你。”
“但是你要永远记住。”
“我们方州,无论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做任何事,永远都是第一王牌!”
“祖国需要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以星火燃孤灯,以孤灯传万灯,终至天下皆明。”
“无惧困难,不怕流血,牺牲自我,完成大我!”
“方州就是神州的一把剑,隐入尘烟一辈子,只等一次出剑!”
“只为斩龙!”
“方州出剑,熊鹰授首!”
“这就是方州人的血骨!”
这翻令人血脉沸腾燃爆脑海的话语若是换做石老来说,我绝对惊为天人。
从马忠超满是酒臭的嘴里说出来,严重不对味!
“我记住了。”
“这就对了嘛。”
下一秒,马忠超熟练俯身捡起烟头塞进嘴里,扶正椅子大刺刺入座:“咱们接着说。刚说哪儿了。”
“对对对,经费。这个很重要……你要牢记在心,一旦接手鉴定所,马上抓起来,明天就要见成效……”
“这可是要记入年终考核的。”
热血激昂不过两分钟,马忠超的本来面目就出来了。
给我的任务就是搞钱!
马上搞钱,全力搞钱,想尽一切办法不惜一切代价搞钱。
我负责鉴定所所有事务,经费自己想辙,亏了是自己的。赚了的话,除去本钱和提成,剩下的全部上缴财务。
提成为十五个点!
方州所有部门,都是这个点数。
我没说话表示默认,心里有火在烧!
一分钱不给,不管我怎么工作,却要我马上见效益给总部交钱。
草包马真是又当又立!
我他妈拿什么见成效?
去摆摊算命?
去给人看风水?
还是满世界去挖矿?
我来方州是为了找她,不是来做打工人,更不是来做大冤种!
“对了。在你工作期间,遇见四级保密事件必须上报我。”
“四级以下,你全权负责。”
我垂下眼皮,不动声色询问。
“保密等级是什么?”
保密等级最低为一级,最高为九级。
我的保密等级定的是三级!
三级保密等级具体规范为。
出国报备,护照统一管理。
有海外亲属需要通信通话必须报备,接受监督。
恋爱结婚,需要核准,查验对方祖宗三代。
论文报告出书必须上交核查,批准之后方能发表。
匿名发表!
接受外媒采访需要批准,且有专人在场!
如果将来离职,需要转普岗,待到五年期满,保密协议解除才能恢复自由。
在这五年期间,不准出国!
一目十行看完合同,我隐隐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这份合同,陷阱不少。
但我并没有提出异议。
既来之,则安之。
最重要的,是找她!
其他,都是小事!
“隐元那边的情况我有道听途说,小童你是最后那九个人?”
见我点头,马忠超笑容满面:“那我就放心了。以你的实力,最多三年,你的保密等级就能提升一大截。”
“保密等级越高,含金量就越大。你能处理的事情就会越多。”
“对了,小童,你主攻什么专业?”
“风水地学!”
听到这话,马忠超烟灰又抖落下地。
“那副课……选修呢?选修学的哪些?”
我没有隐瞒:“中医、古天文、道藏、巫术、易学、旧学、中外史、古文字、国术、还有考古……”
这些冷门老掉牙的古板专业逐一报出,马忠超的苦瓜脸一次又一次上发条般拧紧,甚至难得的露出几分嫌弃。
直到最后的考古二字出口,那张苦瓜脸猛然舒展,眼前一亮。
“哦?有过实战?”
“不多。”
“挖没挖过古董文物?摸没摸过?”
看着我点头之后,马忠超语气忽然轻了三分:“看不看得懂那些东西?”
我不吱声,再次点头。
咝!
19
马忠超眼睛放光,急切问道:“看得懂多少?”
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刚才马忠超听到我所学专业的鄙夷和嫌弃。
还有,从石老把我推出来当大冤种到现在,马忠超决口不提某些事。
再有,昨天我打了苏肥婆被围攻又被威胁,马忠超身为执剑人,连一句场面话都不敢讲!
更有,刚才的那些话。
这个人,不仅窝囊废,还他妈没担当!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熊将带熊兵,一准揭不开锅。
想当年,方州每一任执剑人,哪个不是令外敌闻风丧胆列入首杀名单的存在!
不过,我还是回应了马忠超。
“不多!”
模棱两可的话让马忠超没了言语,却是转手就从公文包里摸出三个物件摆在我跟前。
“你瞅瞅,都是哪些年代的?”
三件东西分别是蒋松柏的鼻烟壶,乾隆时期官做翡翠扳指以及明代嘉靖民窑青花印盒。
物件都是小玩意,不过却是极有深意。
鼻烟壶属于杂项,翡翠扳指属于玉器,印盒属于瓷器!
三件小物件涵盖了三个朝代,三个类别,官做民窑加小众。
显然,这是马忠超对我的入职考核。
能认出这三个物件且能准确道出来历出处的,绝逼是国营商店干了一辈子的镇店大拿,要不就是各个博物馆摸了一辈子的顶级专家教授。
尤其是那只鼻烟壶。
道光年间,周乐元被封为鼻烟壶内画第一人,内画绝活属于最高绝密,任何人都别想窥探。
鲁省商人王凤诰某天拜访周乐元,适逢看门老头正在打瞌睡,王凤诰便自脱下靴子蹑手蹑脚地悄然走进。
周乐元慌乱中来不及收拾,被王凤诰窥得用内画竹笔作画的秘密。
而后,王凤诰回到博山后反复研习,终于掌握了内画技艺的奥秘,并独成一派
也就是博山鲁派!
蒋松柏就是鼻烟壶博山派传人,这个人名字在史料中几乎找不到记录。
知道他的人少之又少!
一旦知道,那这个人的实力就不用说了。
“怎么样?看出来没有?”
“别急,慢慢看。喏,给你放大镜,还有手电。”
马忠超笑容蔼蔼,抽着烟喝着茶,眼睛却是没有一秒离开我的脸。
草包马忠超,外忍内残,太阴险!
若论心机,前夜想套路我的林朝夕在马忠超这个老卑鄙跟前就是个小米渣。
“我挖过的墓没有这些。”
马忠超的手悬停在半空,拖长音调:“是嘛。你再好好看看。”
说着,马忠超竟然又递给我一个高倍单筒放大镜。
“看不懂。”
我垂下眼皮,漠然开口。
“一件都看不懂?”
“嗯。”
“你挖过的墓没有出过类似的东西?”
“没有!”
顷刻间,马忠超没了言语,叹了一口气又不甘心再问。
“应该有的吧?”
“真没有。”
马忠超有些急了,弯腰靠近我:“那你都挖过哪些朝代的墓?都出过哪些东西?”
“铜器?玉器?竹简?金器……”
我静静说道:“都是捡盗墓贼剩下的,基本都是人骨头。”
马忠超手一动,罗马国高档茶杯一下子打翻,软中烟盒顿时被灌满。
七八十度的开水泼在亚麻裤上,当即就把他烫得站起来,不停抖裤子,嘴里嘶嘶嘶的抽冷气。
刚躲过水淹,跟着,马忠超却是发出杀猪般的哎呦叫唤。
他嘴里叼着软中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夹克上,等到他发现的时候,烟头带着真丝夹克已经牢牢黏住了手臂。
焦臭满屋!
等到马忠超拾摞好自己,极为狼狈的他极度难堪,却又保持极为沉稳的风范,对我打破砂锅问到底。
“教你考古的老师姓什么?”
“曹!”
“姓曹……啊。曹什么?”
“不知道。有规定,不让问。”
“多大岁数?”
“看不出来。”
马忠超显然不信:“多大岁数都看不出来?”
我点头:“隐元的导师最重养生。”
马忠超依旧不肯死心,继续追问:“那……曹那谁有什么特点?相貌?性格?”
“没什么特点。就坐了个轮椅。上课不定时。爱打人。”
马忠超顿时皱起眉头,眼神飘忽,细嫩手指敲击桌面,嘴里念叨,似乎在脑海里踅摸神州曹姓考古大佬名单。
半响,他脸上尽是失落,欲言又止最后意兴阑珊扔出一叠文件:“我知道了。呵呵。”
“先这样。”
“这些需要你签字确认。”
亲眼看着我签了十数份保密协议,马忠超掏出章子依次盖戳。
护照上缴。
至此,我顺利入职方州!
从今天开始,我正式消失在这个世界!
有身份证,相关系统能查到我的住址和单位!
住址和单位都是实凭实据,可查可考。
“行吧。接下来你就安心工作。我相信以你的能力,一定会在新的岗位上发挥重要作用。”
“放手去干,努力拼搏,为方州争光!”
接下来就是宣誓。
照着保密条例念完,鉴定所公章正式交在我手里。
跟着就是发放配枪。
发放配枪也只是个形势,我连枪的影子都没见着,就在领取书上签字画押。完了马忠超又把配枪收了回去。
同样,也是走了书面形式。
逮着我的手用力摇了三下,马忠超抄起文件袋转身要走。
这当口,我叫住了他,问出积压蕴藏在我心底最想问的问题。
“会长。我想知道,天监,神局和特所的情况。需要什么权限?”
马忠超眨眨眼,沉吟数秒笑着说:“那就要看你要了解到什么程度。小童,你问这个……”
我打断马忠超:“所有情况。”
咝!
20
这话显然把马忠超吓到,脸非常不对劲,眉毛不住的跳。
“小童,其实我们方州,真不比……”
我直视马忠超沉声说:“会长。你别误会。七年前,我就是方州人。七年后,七十年后,我还是方州人。”
“埋进方州园,我也是方州鬼。”
马忠超平视我的眼睛,瞳孔内现出八级地震,肃容肃声:“那你……”
“我要找一个人。”
“我同学。”
正院里的枣树又有黄绿色的枣叶飘落,我在倒座房的大办公室里一直坐到西逝的阳光不再照耀四合院。
马忠超走了,却没给我最想知道的答案。
理由很简单。
第一,保密!
第二,他忙着赶飞机!
用他的话说,就是石老帮他搞了个大活!
实地摸排雪域高原冻土层和山川湖河相关地质情况,为即将开建的高原天路提供360度全方位的技术支持。
只要这个大活能拿下,那方州就能过个肥年。
中午喝酒,就是石老宴请,马忠超作陪。
去他妈保密!
赶你妈飞机!
我捏紧拳头,忍不住骂娘。
这个怂包苦瓜!
虽然我的心里早有了万全的准备和足够的定力,也在这一刻彻底破防,拔腿、锁门、下班!
憋了一肚子火,我走出方州。
门卫室,独眼秃老亮大脑袋刚探出头来,却是被我一眼瞪了回去!
“臭小子敢瞪你海爷。”
“明天不放假,该你值班……”
回到宿舍,坐在前任留下的椅子上,远处的西山就像是一座望不到顶的鬼门关。
那刺眼夺目的血红残阳,也变成了微不足道的萤火虫。
想起和她相处的点点滴滴,我更是心痛得难以呼吸。
直到黑幕拉起,我依旧坐着,想着她。
我多希望,她就这么凭空的出现在我眼前,笑着说好久不见。
我是多么希望,她的声音就神奇的响起在楼下,笑着对我招手。
我预测了一切可能的可能,却没预测到我明明知道她就在神州,或许就在燕都,或许都呼吸着燕都的尾气……
可,就是见不到她。
靠方州是靠不住的,马忠超那草包更别指望,要想打探她的消息,只有从石老那里下手。
不过石老也不是什么易于之辈。
莫名其妙把我推出来吸引火力,到现在我都还记得五大所那几个头头们看我的怨毒眼光。
这个鉴定所,绝逼是个深不见底的魔狱天坑。
跟着马忠超这只大怨种,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绝对是步步惊心,必定是刀山火海,一不小心,肯定会粉身碎骨。
一切的一切,唯有靠自己!
房门悄然开启,一盏微弱的孤灯闪烁着靠近。
“一!”
“一!”
稚嫩走样的童声响起,伴着昏暗的手电,小猴子的脸慢慢变得清晰。
见到我的当口,小猴子笑容绽放,熟练的开了灯,捏着自己咽喉发出难听的混响。
跟着,一大包零食就摆在我面前。
“之……批……逼……”
小猴子打着杂乱的手语,献宝似的递给我苹果,纯净的眼中,清澈得不像话。
见我没动,小猴子眼神变幻,露出几许恐惧和怯懦,悄然后退。
我探手接过苹果,捏捏自己咽喉:“吃。苹。果。”
顿时间,小猴子就笑了,欢实的在我身边跳圈,嘴里滋呀咿呀的叫唤个不停。
“偷跑出来的?家里人呢?”
小猴子摇头,歪着嘴,扯着脸,半边身子绷紧,费力啊啊呀呀喊叫。
“好。上课。”
小猴子急忙摇头,手忙脚乱从书包里掏出户口簿,翻到第三页对我咿呀叫唤。
“周桉熠。”
“你叫周桉熠?”
周桉熠小鸡啄米点头,又掏出一叠卡图捏着喉管啊啊大叫。
“知道了。我教你。”
特殊的声带发声教育继续开启第二课。
失语症患者多见中风脑梗,儿童失语症在两到六岁时候是高发期。
但这时候发现,已经迟了。
造成儿童失语症的原因有很多,一半以上都是父母的过错。
这种病,活容易,活一辈子,需要勇气!
现在已经是八点多,小桉熠还能偷跑出来,说明他家里没人管,他父母不是什么好人。
捏着彼此声带,照着卡图教完,已是十一点。依旧没人来找小桉熠。
小桉熠很聪明,不过第二次学习就能熟练掌握声带振动频率,虽然发音只是个囫囵吞枣,但只要每天坚持下去,一两年就能恢复正常。
小桉熠手上的手表闹铃响起,小桉熠脸上顿时现出几许惊恐,胡乱收起卡图户口簿转身飞跑下楼,直直穿过足球场,钻进院墙下的破洞,径直去了隔壁大楼。
那栋大楼很新。
楼层却是罕见的跃层!
周围监控密布,每隔十分钟就有特勤巡逻。
目送小桉熠安全抵达,我转身关门,背上大包出门。
我又去了大柳树!
我和她立了约,许了誓,无论她在何处,即便她忘了我,我也要守这个约,完这个誓!
说好的不见不散,那就不见不散!
即使不见,也不散!
我的身体还处在恢复期,步行是最好的康复锻炼。
到了大柳树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多。
今天并不是大柳树开市的日子,只是即临国庆,全国各地的背包客大量齐聚燕都出货,无论是官方、拍行、民间亦或是黑市,古玩旧物交易热情无不空前高涨。
潘家园鬼市需要收费还挤不进场,很多人自然就选择了大柳树。
大柳树没有开市,背包客却毫不介意将整条街道全部占满!
放眼望去,千百盏灯光闪烁,就像是身处演唱会现场,蔚为壮观。
21
沿途不紧不慢走过,路边摊位上各种物件在各种灯光下闪动着千奇百怪的光泽。
有在八十年代就躲过碳十四鉴定,坑了故博、国博和历史博物馆百万巨款的北魏陶俑。
有九十年代打脸浙省海关、商人差点拉去坐牢的来自珠城的高仿古玉。
有开了石头换了皮的莫西沙老场口原石。
不仅有上周烟涧造假村出来的青铜器,也有来自瓷都樊家川的高防古瓷,更有来自燕都津卫的造假书画。
种种诸诸,多不胜数。
偶尔我也在各种器物中看到几件还不错的玩意,却是一眼扫过,脚步不停继续向前。
忽然间,一道模糊白影闪落我眼。
砰!
我的心就像是被针戳了一下,猛烈收缩,跨上人行道,蹑步急追。
是她!
她来了!
出租车透亮的尾灯刺照,红光漫漫,那模糊的白影在我眼中越发真切。
我等到她了!
这一刻,我径自连呼吸都停止,脚下生根,身子僵硬使不出半点气力,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嘴角不住的抽搐。
似乎有心电感应,白影直起身子往我看来。
腾的下。
我又被高压电狠狠击打了一下。
一颗心陡然沉入深渊。
眼前的白影,不是她!
我认错人了。
不过,这个女人,我却认识。
她就是昨天停车场和戈立接头的红裙美女。
昨天那艳光四射的红裙美女现在变成了一身休闲的游客。
宽松的白衬衣在腰间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配上紧身的黑色七分裤,素朴又廉价的搭配却将其魔鬼般的凹凸身材凸显得淋漓尽致。
那张颠倒众生的异域混血五官,即便在昏暗的路灯下,也美得惊心动魄。
回头匆匆一瞥,混血美女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握着精致的手机目不斜视走向前方。
娇包裹紧实的身躯扭动间,就像像一头游走在暗夜的猫女,散发出最致命的诱惑!
一路过去,走走停停,不一会混血美女便自站在了一个摊位前,蹲下身子。
这么巧?
混血美女面前的摊位正在我守了两天的梧桐树下。
对面那摊贩一看就来自沿海,黑瘦矮矮,嘴里操着一口夹生的闽南地方土话。
一米见方的摊位摆着珍珠、珊瑚、漆线雕、龟壳、海螺,还有包装老旧的片仔癀。
这些都是中左所特产。
东西虽然不假,不过大多是劣货。
很快的,混血美女手里抄起个瓶子就和摊贩搭话。
“米怒放心,我的货一百个保真。这些都是天然海珠。我们中左所的珍珠顶呱呱的啦。”
“放心买去,假一赔十。”
混血美女不置可否,转手抄起另外的瓶子,继续搭话。
“这是真正的宝岛珊瑚。牛血红级,比脚盆的阿卡珊瑚还要好。”
“你喜欢尽管试,欢迎的啦。”
好看的女人无论走到哪都是被特殊照顾的对象。
即便混血美女再挑刺挑剔,摊贩都耐心为其讲解。一双眼睛却是一秒不离混血美女全身,咽喉不停蠕动。
今天的混血美女和昨天的热情如火完全变了一个人,冰魄冷艳又高不可攀。
偶而抿笑一下,冲着摊贩抛个媚眼,再撒娇嗲嗲一声,直把那摊贩迷得神魂颠倒。
恰恰是这样的表情,更能十倍激发男人的保护欲和征服感。
“这是什么?”
忽然,混血美女指着一个圆珠询问。
圆珠为乳白色,直径四公分,整体浑圆如同台球,表面光洁,皮质细腻,像是汉白玉,和玛瑙又有七八分的相似度。
近看又像是玉髓。
“这可是好东西的啦,米怒,我同你讲,这是我阿爸在海里面捞出来的啦。”
“我们中左所首富陈家富都给我出了三十万,我都没卖他。”
摊贩伸长脖子靠近混血美女,右手包嘴压低声音:“这是……海龙珠。
“海龙珠?你骗我。哪有龙。”
摊贩故作神秘,低声告诉混血美女。
这颗海龙珠是斑鳖体内的珠子,来自一千多年前,是从古沉船里边捞出来的。
混血美女对这颗海龙珠兴趣极高,细看磋磨:“古沉船?”
摊贩环顾左右神秘兮兮比出手势:“南海一号知道吗?这颗海龙珠,就是从里边捞出来的。”
“南海一号里边的宝贝,价值好几十亿。”
南海一号宋代古沉船的发现要推到1987年,由粤省救捞局和搅屎棍海上探险公司阴差阳错在川山群岛发现。
两年后,脚盆水下考古研究所和史博也就是国博前身对南海一号进行首次科考。
这一天被定为神州水下考古元年日。
神州国力处于发展初期的那些年,各种科考活动都是联合国外一道。一是学习经验,二是可以借助对方先进设备。
这在当时,是没办法的事。
南海一号初步考察结果出来,脚盆人眼睛都绿了。提出赞助百万刀儿和神州一块考古。
打捞出来的东西他们只要一部分借去展览多少年。
提议出来,国内不少考古大师都投了赞成票。
但最终被否决。
用当时某位大佬的话说,那就是他宁愿和鬼做生意,都不和鬼儿子来往。
落后要挨打,没技术就吃瘪,加上当时穷得打滚,整个九十年代,南海一号被封存在海底,几乎被人遗忘。
但神州考古人一天不敢忘。
新千年后,港岛民间募集了一百多万,静躺千年的南海一号终于听到了来自后世子孙的们呼唤。
而后数年,水下考古队对南海一号进行了数十次探查科考,前后捞出数千件宋代外贸文物。
22
现如今,有钱有船有技术的神州,已经制定好了整体打捞南海一号的方案。
而南海一号的新家,早在几个月前就通过验收。只等游子归家。
古董文物这东西,一旦沾到名人轶事必然身价暴涨。再贴上个名门标签,价格就得坐火箭上火星。
“我才不信这是南海一号的东西呢。”
“真要是的话,我买了不得进去坐牢。”
“不要了。”
混血美女放下海龙珠要走,摊贩赶紧伸直腰,隔着摊位凑到混血美女跟前,殷勤解说:“别急米怒。你再看看。这是真正的宝贝。”
“看好咯。”
说着,摊贩抄起手电,一只手逮着混血美女手腕,手电杵在海龙珠表面。
手电摁两的那一瞬,那海龙珠神奇般变成一个三瓦的橘黄灯泡。
橘黄灯泡中,有两个豌豆大的黑点清晰可见。
“没骗你吧。神不神,美不美?”
摊贩示范结束,但却依旧握着混血美女手腕,贪婪闻嗅混血美女身上的体香,眼睛里,尽是最炽盛的火热。
“这两黑斑是啥玩意?”
“一点点小瑕疵,不用计较的啦。”
“米怒你这么漂亮,一定要把海龙珠买回去。”
“我给你打折咯。”
摊贩抓住混血美女不放,喋喋不休叫唤,生怕混血美女走了。
“你卖多少?”
混血美女被摊贩说动,开口问价。
“钱都是小事的啦。主要是你喜欢就好。”
“我这里也快要收摊了,我请你吃夜宵,咱们慢慢聊咯。”
直到这一刻,摊贩的狐狸尾巴终于露了出来。
“太贵了我可买不起。”
“我要回家呢。我老公出差,我一个人回去,怪怕的。”
混血美女羞怯的将海龙放回摊贩手中,声音娇腻,眼波流转顾盼生辉,说不出的娇艳。
那摊贩的三魂七魄立刻飚射起来,整个人都化了。
“你家在哪?我送你。”
说这话的时候,摊贩的声音都在打颤。
“不远,拐个弯再拐个弯就到。”
“珠子你便宜点卖我呗。”
“不行不行,我阿爸说过,这是给我的老婆本,低于二十万不卖……”
混血美女现出一幅楚楚可怜模样,神情幽怨:“我工资都才三千呢。买不起,珊瑚吊坠和珍珠项链便宜卖我呗……”
那摊贩眼睛都直了,喉咙管狠狠咽了口口水,却又狠心叫道:“那不行。我卖的都是高货,便宜不了。”
混血美女螓首轻垂,心伤幽幽咬唇撒娇:“你就便宜点呗,大不了我请你吃夜宵,不过,你可要送我回家。”
“我怕黑!”
听到这话,摊贩如奉纶音,喜不自胜,半截身子都酥了:“那……”
就在这当口,我上到摊位弯腰下去,从摊子上捡起个大圆盒,轻声开口:“老板。请问,这是罗盘吗?”
混血美女下意识偏头,乍见是我,白嫩眼皮轻轻眨动,牛奶般细嫩丝滑的玉脸露出一抹疑窦。
“罗盘罗盘。”
被我打乱他和混血美女的好事,摊贩垮着黑脸不耐烦回应。又去和混血美女套近乎:“米怒……”
“是风水罗盘吗?怎么看方位?”
我再次打断摊贩。
“我哪知道。我又不是看风水的。你自己琢磨。”
摊贩没好气回应,满满的厌恶,转头又急不可耐跟混血美女搭话:“米怒,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柒妍!”
“柒是大写的柒,妍是,女字旁边一个开。”
“开……是,张开的开……”
“塔吉克族和汉族混血。”
“今年二十六岁。属兔。狮子座。” “身高169,体重46千克,三围是90,60和92。”
混血美女柔声软语说着,轻转螓首瞟了我一眼,目光从我手中的罗盘一掠而过。
含情脉脉的眸子里飘出游丝飞絮,丹霞红唇轻轻上翘,开出一朵粉艳的桃花。
啪嗒!
摊贩坐在地上,整个人都傻了,三魂七魄也飞不见了。
“我叫,我叫路仁……”
“麻烦老板,手电借我。”
我完全不识时务,开口管摊贩借手电。
一下子,摊贩便自怒了:“我说你怎么这么麻烦。趟鬼市自己不带手电的吗?没有。” “手电在我这。拿去。”
柒妍开了手电,照着我眼睛,大大方方递了过来。
漫天强光中,有一双闪动着幽光的黑曜石眼睛直直注视我,闪亮摄人。
黑暗中,有一只柔若无骨的手在我手心划下一道笔直的线。
“谢谢。”
接过手电,我细看罗盘,不停询问。
摊贩又急又气,没好气叫道:“你怎么这么腻歪。看得懂就看,看不懂就别问。”
“问者不相亏。”
我的话直接让摊贩白眼翻到后脑勺:“你快点看。我要打烊了。”
旁边传来柒妍娇嗲嗲的疲倦声:“太晚了,我要回家了。”
说着,柒妍便自起身,十指紧握双臂举过头顶,高挺腰身,打了个长长的呵欠:“上班好累,我想休息了。”
对面那摊贩眼睛都直了,一阵阵的肝颤,舔着嘴唇颤声叫唤:“别啊……”
我轻声开口:“老板。罗盘怎么卖?”
“一万!”
屡次被我打搅好事,摊贩黑着脸报出个天价。
“一百!”
“不卖。不卖。东西放下,你走。”
“你说个实价。合适我买回去镇宅。”
“低于九千不卖。爱买买不买就放下。”
说着,摊贩径自过来抓罗盘。
我抬手避过:“我再看看……”
这话出来,摊贩顿时急得喷火,又恨不得掐死我。
23
而在下一秒,柒妍却是娇怨无比:“靓仔我走了啊,不耽搁你生意了呀,我自己打车回家……”
一边是答应吃夜宵送回家的绝世美女,一边是死皮赖脸恬不知耻一无所知的古董小白。
摊贩被夹在中间,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心如猫抓,痒得难受,恨得难受,更是急得难受。
“米怒,别走啊。我这马上就好。”
摊贩急得不行挽留柒妍,转头催促我,几乎都要哭了。
“你快点看呐。大哥,我求求你了,做点好事吧。”
我目无表情不急不躁:“不急。时间还早。我多看一会。”
听到这话,摊贩整个人裂开,拳头瞬间捏紧,喷出来气都能烤熟鸡蛋,整张脸变得狰狞凶暴。
还没等到摊贩的拳头落在我身上,就在这当口,柒妍恋恋不舍放下海龙珠,幽幽柔柔冒出一句话,直接让摊贩掉进十八层地狱。
“真走了,靓仔。我要回家洗澡澡喷香香睡觉觉咯。”
摊贩如遭雷亟,通红的的眼睛里喷发出千米高的火焰,身子骨不听使唤的抖。
柒妍举起白皙的右手,对着摊贩轻轻摆手,嘴里甜甜腻腻:“拜拜,靓仔。有时间我去中左所找你玩。可别忘了我哦。”
幽幽怨怨中,柒妍冲着摊贩一个飞吻,扭动水蛇腰,依依不舍告别。
螓首扭转间,柒妍轻轻一瞥我,嘴角上翘,划出一道最完美的弧线,像最美的上弦月。
“你别走!”
“等下。小妍妍,别走。”
摊贩突然弯腰下去,一步迈过摊位拽住柒妍:“龙珠我送你。你别走。”
“这怎么可以?我不能要。”
几乎就在同时,我轻声开口:“老板。我看罗盘顺眼,你给我……”
“你出多少?”
疯了的摊贩怒视我:“你出多少?快说。你出多少?”
“一百。最多一百。”
摊贩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嘴都被我气歪。
刚要爆粗口,旁边的柒妍就跟掐着点那般转身就走。
“走了啊靓仔。”
摊贩紧握柒妍,两只眼珠子爆出野兽般的荧光:“给你!”
“一百。”
摊贩大声叫喊:“交钱。交钱。交钱。快给钱。”
“谢谢。”
掏钱的时候,我故意放慢动作。
那摊贩急得不行,一把将钱抢过去。
颤抖的手数了三张看也不看,急转身,不由分说就将海龙珠塞在柒妍手中。
“小柒柒,走,我们去吃夜宵。”
“走,我们去吃……”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忽然一个肃重浑厚的男中音从柒妍腰间传来:“收网。”
听到这个男声,摊贩只感觉莫名其妙,傻傻愣愣看着柒妍,满脸古怪。
突地间,摊贩眼前一花。
随后便只听见咔嚓和滋滋声。
再低头,自己的右腕上,一只带着体香的手铐正闪着银晃晃的白光。
“神州文博侦缉队。你被捕了。”
刚刚还风情万种的柒妍秒变玉面罗刹,冷声叱喝。
摊贩乍然变色,猛地用力甩动,抽身爆退。
柒妍蹑步上前,长腿一勾,拽着摊贩扭身就是一个抱摔。
当即摊贩就腾云驾雾飞起,重重砸落在地,嘴里发出杀猪般的叫唤,身子不停挣扎。
“老实点。”
柒妍毫不客气坐在摊贩身上,两腿如钳狠狠夹住摊贩脖子,反手将摊贩右手扭在背后摁住,再掐着摊贩左手脉门,麻溜熟练戴上手铐。
摊贩两只手一只从肩膀反扭,另外一只从自腰后反扭,手铐一上,那摊贩立马皈依伏法。
这种铐法叫做苏秦背剑,属于比较另类。
一旦铐上,只能弯腰背弓,根本无法直立。即便是再凶再狂的人,也只有乖乖认命的份。
从柒妍动手到摊贩伏法,整个过程不过区区十秒。诸多摊贩淘客根本没反应过来便自结束。
当柒妍将摊贩拎起来的当口,两台越野车已经开到现场。
没有任何二话,下来几个身穿防弹衣的彪形壮汉抓小鸡那般就将摊贩丢上车,扬长而去。
只留下半条街目瞪口呆的群众。
“文博缉私队抓盗墓贼啦。”
“跑!”
“跑啊!”
现场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当即花园里,阴暗中便有无数黑影窜出,朝着四面八方狂奔逃窜。
先跑的带动后跑的,后跑的又带动没跑的。
当没跑的都跑起来以后,上千人的大柳树街顷刻间变成奥运马拉松起点,跑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无数双被主人抛下的鞋子和半条街的鸡毛。
“你。跟我走。”
下一刻,我作为摊贩同伙嫌疑人也被带上车去了某处地方单独关押,隔离审问。
“不好意思啊,这案子我们追了很久,凡是跟嫌疑人有过接触的,都要查。”
文博缉私队总部在东四环,地方不算大,但很新。
进去过后,我被例行搜身,身上的东西连同罗盘也拿去做所谓的鉴定。
被晾在办公室很久,柒妍终于回来,将罗盘还我。
挥手让做笔录的办事员离开,当着我的面,柒妍大大方方脱掉破了口子的衬衣,笑吟吟的看着我,蔚蓝泛黑的异域眼瞳里水汪满溢,深不见底。
窄窄紧紧的健身背心死死的贴着她前胸后背,剩下的,尽是那比天山雪莲还要白,比婴孩还要细腻的,比奥运艺术体操冠军更活力的肌体。
“我的演技还行吧?有没有被惊艳到?”
我轻声说道:“猜到了开头,没猜到结局。”
“咯咯咯……”
银铃般的笑声传出,回荡在柒妍的办公室。
柒妍笑起来很甜,有果木的甜味,像坎儿井的水。
“文博缉私队干什么的?”
“98年成立的秘密专业队伍,和ICPO合作,专门负责打击盗墓贼,追缴被盗文物。”
专业肯定是专业,秘密有些牵强。
真是秘密队伍,大柳树那些摊贩也不会闻风丧胆跑了。
柒妍纤细柔夷往后,挺直腰身,挽起马尾。
瞬息间,那风情万种的波斯猫又变成了楚楚动人的清纯如水的中学生。
随意翻看了询问笔录,柒妍拿着座机拨号:“人没问题。就是个上班族。我放人了。”
放下电话,柒妍笑着说:“搞定。”
“我能走了?”
“这就走了?不去陪我吃夜宵?我擦破皮了。要不要去我家帮我上药?”
说话间,柒妍已到了我跟前,距离我的双脚不足两尺。
24
淡蓝的眼瞳放肆撒野的盯着我,尽是狂放的挑斗!
“夜宵我请。你家不去。”
“干嘛不去?怕我把你吃了?”
“不怕你吃。怕你男人出差提前回来。”
噗哧。
柒妍笑出声,勾魂摄魄的蓝黑美瞳直勾勾看了我:“就算回来了也不怕啊,跟我男人打一架啊。”
“打赢了,我归你。一辈子伺候你。”
“有没有那胆子?”
我无视柒妍挑衅又引诱的火热目光:“我有未婚妻。”
“真没劲。比戈立那块石头还没劲。”
柒妍撇嘴:“我叫柒妍。方州戍卫所出来的。”
“童师。”
“知道你叫童师。你的身份证和护照还是我给你办的呢。”
“谢谢。”
柒妍靠近我,大咧咧坐在办公桌上,两腿交叠右手搭着黑丝上滑,目光痴缠,妖娆入骨。
“光是谢谢就够了?为了办你的事,我可是陪了两个老男人整整一个晚上……”
办公室的白灯下,我的眼前一片炫白,鼻腔中,尽是令人沉沦的迷醉芬香。
就在柒妍玉指即将搭上我下巴的前一秒,我轻然起身避让。
“哇。你脸红了!”
柒妍夸张叫喊,美不胜收的玉脸上尽是笑意:“真没想到,现在方州还有你这么年轻害羞的新人。”
“你以前在哪个单位?几级保密?回方州总部干什么?”
见我犹豫,柒妍笑意更深,水蛇腰轻轻伸长,歪头看着我,吐气如兰:“我是四级保密,你只管说。”
我有些惊错,没想到柒妍的保密等级竟然比我高。
即便如此,我还是只说了能说的。
“我负责鉴定所。”
“啊!!”
柒妍吃了一惊,笑容隐散:“你负责鉴定所?你才多大呀……以前你是……”
“罗盘我看看。”
柒妍一把抓起罗盘,随眼一扫:“没错啊。就是个海捞货嘛。百十来年的东西。”
“腐蚀那么严重,一字天池都看不着了。”
“一百块买药吃,你眼力真差劲儿。”
气呼呼的将罗盘还我,柒妍没好气教训我:“就你这水平还负责鉴定所?三天饿九顿,一辈子都吃不上四个菜。”
“你回去赶紧申请下所吧。要不然,迟早会被人玩死。”
我眼皮下垂静静说:“那颗海龙珠是穴珠?”
柒妍一愣,妩媚勾魂的脸唰的下绷紧:“你怎么知道?”
“罗盘给我再看看。”
罗盘再次被柒妍抢过去,在她手中被玩出了花,却最终什么都没看出来。
“你怎么知道那是穴珠?”
这一回,柒妍的语气变得有些严厉。
那摊贩手里最值钱的,是我手里的罗盘。其次是柒妍千方百计都要搞到手的海龙珠。
海龙珠只是摊贩吹的牛逼,估计连他自己都不认得。
那颗珠子,叫做穴珠。
穴珠也叫洞穴珍珠、洞穴豆石或洞穴鲡石,是在地下河溶洞滴水坑中形成的碳酸钙沉积物。
穴珠分为很多类,像是这么大个的天然纯圆穴珠,非常罕见。
神州有天量的洞穴天坑处于放养状态,也就给了有心人钻空子发大财的机会。
这些被港岛土老肥们誉为自然精华的穴珠挖出来,不比清官窑的东西低。
“我专业地学。”
“早说嘛你。真是的。吓我一跳。还以为我看走了眼……”
罗盘再次交还,柒妍埋怨我。
“就这样吧。我送你出去。”
“真不跟我回家?你给我擦药,我下面给你吃。”
“我下面可好吃呢,自己手擀的,带果香的……”
柒妍花痴般凝望着我,大胆又放肆,波光流转,烟波盈盈,尽是那一江春水。
“咯咯咯,你脸又红了。”
“我给你办的事,注意保密条例。在方州,一定要坚持到底!”
“亲爱的战友,胜利是属于我们的。”
送我到门口,月光下的柒妍冲我摆手:“感谢你的配合。良好市民。”
“咯咯咯……”
一颦一笑胜星华,仿佛穿越千年,回到那天可汗叫颉利可汗跳舞的强盛大唐。
一个来自异域的绝世妖姬,身披月银白纱,在百万巨众的长安城中翩翩起舞。
纱裙飞扬,衣袂飘飘。
轰!
啪!
一朵金黄的烟花在天空炸开。
无穷无尽烟火毫无征兆打响,眨眼功夫,半个燕都都照得透亮。
整条长街纤毫毕现!
国庆到了!
祖国,又长了一岁!
直到第二天,我依旧步行上班的时候,我才突然发现,我走过的每一条街道,早就在很早的时候就挂上了红旗。
上了两天的班,我竟都没注意到。
国子监街人山人海,全国各地的游客举着红旗唱着歌,满脸尽是自豪骄傲的笑颜。
导游们的讲解声回荡着大街小巷,初来燕都的游客们看着孔庙国子监外红红的墙,期冀神往难以言表。
站在小巷外,看着摩肩接踵的人流,我心里突然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祖国,正在茁壮生长,隐隐有了强者的风范。
今天我来得很早。
不过,秃老亮比我更早。
坐在门卫室里,秃老亮海爷冷冷瞥着我,满脸都是嫌弃。
“臭小子丫又没带饭?中午凑合跟你海大爷吃一口?”
“你老自便。”
秃老亮切了声:“你丫这是修到辟谷期了吧。”
懒得理会秃老亮,照例开门准备清洗罗盘,秃老亮却是疾步追进来,劈头就爆粗口。
“臭小子今天你战备值班呐。杵这干嘛?还不赶紧去西厢房。”
“战备值班懂不懂?”
我皱起眉头:“战备值班?我没接到通知。”
“昨天你丫跑那么快……”
“昨天你只说我值班。没说战备。谁安排我值班?”
“废话。你是新人,你不值班谁值班?”
秃老亮一本正经呵斥,拽起我就走:“不是闹着玩的。没跟你开玩笑。”
秃老亮腕力极大,拽着我快速进了二进院,到了西厢房,一把将我推了进去。
西厢房这两天一直处于关闭状态,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西厢房内景。
刚进门的那一刻,我着实被电了一下。
足有十五米长三米高的墙壁上,赫然挂着三张超大地图。
世界地图,军事级神州地图,神州地质地形图。
眨眼间,我又被另外一件东西吸引。
六十平米的西厢房中间,摆着一个超大的神州地质地形沙盘。
25
从最冷的漠北到最南的琼台,从江河到湖泊,从山川到海洋,细致到极点。
“别看了。”
秃老亮连推带搡拖着我到了东边角落的办公桌,一把将我摁在椅子上:“内部电脑。内线专用。不用管。”
嘴里说着,秃老亮蒲扇般的大手抓着我脑袋,粗暴指着办公桌。
“看见没有。四个电话。”
“黑色电话不用管……拔掉也没关系。”
“喏。米色电话是内部普急,现在基本没人打。”
嘴里说着,秃老亮还真就把黑色电话线和米色电话线拔掉扔一边。
还没等我开口询问,秃老亮又一把逮着我脖子往前:“看清楚啰。”
“橙色电话!加急!”
“不管是内加急还是外加急,都是大事儿。”
“需要……”
“别他妈说话。”
秃老亮冷冷叫道:“等老子说完你再说。”
“老子只说一次。”
啪!
一个猩红色的座机砸在我跟前:“红色电话!特急!响三秒必须接听!”
“先报你的名字和编号。”
“一个字,都不能错!”
啪!
一叠特殊表格的记录本砸我身边,跟着又是一支碳素笔恶狠狠戳进我手心。
“电话听完,记录也必须完成。”
“一个字,都不能记错!”
秃老亮的声音很重,像是炸雷。
认识他两天半,第一次见到他这般严肃。
跟着,秃老亮肥厚有力的大手捏着我下巴,使劲扭我脖子,指着旁边的传真机大声炸雷。
“加密传真也是一样。”
随后,秃老亮又捏着我下巴像转木偶般猛然转动九十度:“特急电话接听以后十秒之内必须上报,重复内容。”
“一个字都不能报错。”
机关枪般打出这些话,秃老亮翻转椅子指着我脑门。小小的残眼中里尽是泰山压顶的肃穆和凝重。
“记住没有?”
“重复一遍!”
我依言照做:“找谁报告?”
“三进院!”
秃老亮横肉绷紧,声音加重:“你站在十米外对着探头叫守库就行。”
“任何时候,都不准靠近三进院十米内。”
“记住没有?”
我再次点头,只感觉肩膀一阵阵痛,发自骨髓的痛。
秃老亮的力气,很大!
“把我刚才说的,重复一遍!”
“一个字儿都不准错。”
我没有犹豫,再次复述。
复述完毕之后,秃老亮直直盯着我,一眼不眨,过了数秒突然哈哈大笑:“逗你玩呐。小麻杆儿。”
“吓着你了吧。傻帽。菜鸟。”
“谁他妈叫你昨个不听老子话的。”
又他妈被独眼老秃阴了!
我心头火起,挑起眉头,突地间一阵急促的铃声毫无征兆骤然响起。
转头一看,眼皮顿时狠狠一抽。
橙色电话指示灯亮!
加急!
秃老亮就站在我旁边,也是被吓了一跳,眼珠子鼓得老大,立马的探手要去接。
手到中途,秃老亮炸雷叫唤:“愣着干嘛?接呐。”
我压住满腔怒火,抓起电话。
秃老亮一只手过来要拿笔给我,我却是早就将笔抄在手中。
听完电话的同时,我已经在记录本上抄录下了内容。
等到放下电话,秃老亮已经站到了门外。
“别给我念内容啊。我权限不够,泄密可要进去做福娃。老子还想多拿几年养老金。小麻杆儿别祸害老子。”
我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不知道如何处置,无奈只好向秃老亮求助:“总部叫我们派人去参加个会。找谁汇报?”
秃老亮板着脸冷冷说:“只有特急才能去三进院。”
“加急嘛。不用去管他。现在还有什么会需要方州参加?去了也白瞎。 甭理完事。”
我轻声说:“那边说,要点名。”
“点名?那就是个凑数会喽。一准儿当反面教材被批斗,八百瓦大灯泡独一份,骂得那叫一个狗血喷头。”
秃老亮自言自语:“不去还不行,这他妈要记入年终考核呐。估计又有人玩幺蛾子,算计咱们。”
“等着,我去给你问问。”
我有些无语!
看到桌上的值班表,更是气不打一处。
国庆七天,我就值七天。
一到四号白班,五到七号夜班。
值班表上,就我和另外一个人的编码代号。
一人十二个小时。
方州不但欺生,还处处都是坑。
不到五分钟,秃老亮拎着茶杯叼着烟回来,冲着我说:“你去开会。”
我愣了愣:“谁守电话?备勤人员总该有吧。”
“废话。当然是海爷我!还备勤?有个屁的备勤。”
我有些不信:“你守电话谁守门?”
“还是我呗。方州现在,能动的,只有你跟我两只闲鱼。不是你上就是我上。”
我鼻息有些粗重,太阳穴跳得厉害,压低声音:“我没来之前,平时战备值班又是谁备勤?”
“还是我呗。”
秃老亮完全没注意到我的语气变化,浑不介意:“三年都这么过来的。看大门守电话当备勤三不误。”
我脑门一阵阵充血:“你刚才说找人问,是在骗我?”
秃老亮叉着腰扭动身子,满不在乎:“什么叫骗?海爷我刚才泡茶去了。”
我极力压制怒火:“你为什么不去开会?”
秃老亮白了我一眼,满脸肃容义正言辞:“你这是在侮辱我的人还是在侮辱我临时工的身份?”
“你他妈可是正式工。这种凑数挨骂狗都摇头的会,你叫我去顶缸?你良心让故宫黄鼠狼吃了?”
我呼吸加快,脑门充血。
这一刻,我对方州,失望到极点!
战备执勤,完全儿戏。
这他妈可是战备执勤呐!
无论在任何年代,战备执勤,那都是枕戈待旦呀!
默默将捏断的碳素笔放回笔盒。闭上眼睛从牙缝里蹦出一句话。
“海爷。战备执勤我出了门,家里出了事,谁担责?”
“你还是我?”
噌!
一道寒光投射过来。
秃老亮扭动的身子顿时停住,摆着奇怪的姿势,惊奇中又带着几分意外。似乎完全没想到我会讲出这话。
忽然,秃老亮肥厚的嘴角高高翘起,转头面向监控大声说道。
“你放心去。出了任何事,我负全责。”
我抬头望向秃老亮!
秃老亮老神在在,完全一副阴谋得逞的欠揍德行。
就在下一秒,我却冷冷开口。
“我不去!”
这话完全出乎秃老亮的预料,但随后他扭过头来冷笑两声:“你不去也行……”
26
“自个给草头打电话。”
“草头是谁?电话多少?”
“马忠超!电话在那。”
我二话不说,立刻给拨号,结果提示不在服务区。
我来了脾气冲着秃老亮说:“执剑人打不通。平时谁主持日常事务?”
“没人。”
秃老亮摊着双手,曼声回应:“整个方州总部,除了守库的和我这个看大门的,就只有草头一个人。”
我脑门痛得厉害,太阳穴血管汩汩跳不停。
事到如今,我同样选择摆烂:“谁爱去谁去。我值班,没理由请假。”
“那是你的事……”
“反正接电话的又不是老子。”
秃老亮头比我更摆烂,也不回背手走人,直把我气得不行。
就在这时候,传真机发出滋滋声,一张A4纸慢慢吐出。
跟着不到半分钟,橙色电话再次响起。
抓起电话就听见一个机械冰冷又带着无上凌傲的寒冰女音。
“总部电讯处……姓名!代码!”
“童师!甲寅洞拐幺勾三幺一勾拐怕洞……”
“传真是否收到?请确认!”
“确认。”
“晚上十点,准时参会。请确认。”
我憋了一肚子火,思索两秒却又无奈回应:“确认!”
确认二字一出,那边毫不留情挂了电话。
橙色电话自动录音也随即停止。
一切,板上钉钉尘埃落定!
我再不爽再不满再不愿意,这个会,我都必须去了。
我要不去,会被总部追责。
后果很严重。
又他妈被阴了!
我很愤怒却又无可奈何。
照这么下去,我又拿什么去找她?
想起秃老亮说的那些算计的话,我心里更是生起极度不祥的预感。
这个会,绝逼不简单。
是那个南戍的蒲子衡要报复方州?
还是那苏肥婆要报复我?
整一天功夫,我都是在憋屈无聊中渡过。
方州,我是一天都不想待下去。
国庆结束,自立门户,立马走人,再不受这些窝囊气。
晚上七点多,秃老亮给我送来饭盒。
我黑着脸甩手给了饭钱,却是被秃老亮一把扔了回来。
我将饭盒一推,不吃了。
“哟呵?臭小子脾气见长了嘿。不吃拉倒,海爷我自个吃。可饿死我了。”
秃老亮毫不客气打开饭盒,变戏法掏出一瓶酒当着我的面吃得咂咂作响。
“公家饭就是香呐。”
“值班期间,伙食公家出。不花钱的。”
我又被坑了。
看着我吃瘪,秃老亮尤为高兴,美滋滋喝了一大口酒。
我斜着眼看着他,忽然轻声说道:“海爷。你大孙子有五年没回来了吧?”
“嗯嗯,差不离。”
秃老亮囫囵点头应承。
突然,秃老亮抬起头来,眼神里尽是惊讶和警惕:“你怎么知道?我大孙子……”
我嘴角上翘眼皮下垂,语气加重:“你大孙子最近两天要回来了吧?”
秃老亮独眼顿时鼓大,吃惊无比:“你咋……”
我不慌不忙轻声说:“海爷,你知道我在少年班学的专业是什么不?”
秃老亮被我勾起了兴致,腰身悄然挺直:“啥专业?”
我撇着嘴:“叫你大孙子国庆别回来。免得受苦。”
唰的下,秃老亮脸色悠变,吃惊看着我,眼神里多了几分骇然:“你……”
我根本不搭理他,起身就走。
“站住。臭小子,你给我说清楚。我大孙子……”
秃老亮不顾一切追出来冲着大吼。
“我少年班学的易经。会算命。看你人不错,给你泄一次天机!甭谢我。”
说完,我直直出门。
“臭小子,你去哪?”
我回头冷笑:“开会。”
“记得守电话。战备执勤期间出了事,你负全责。这可是你对着监控说的。”
顿时间,秃老亮就傻愣原地,继而破口大骂。
“臭小子。你他妈坑我。”
秃老亮提步追我,却是一个激灵,硬生生刹停,急速回屋。
“操你大爷!老子跟你没完!”
国庆燕都的夜晚特别的繁华。
六百年古都红墙绿瓦的宫殿和现代年轻的建筑完美搭配,在彩灯的映照下变成一幅另类的画卷。
聚拢是历史的烟火,摊开又是真实的人间。
依旧选择步行,花了一百分钟到了开会的地点。
看过手中地图,我有些疑惑。
我身处的地方不是其他所在,而是奥运鸟巢大工地!
总部开会的地点竟然选择在这?
渐圆的月亮清冷冷照着,放眼望去,一片静谧的白。
夜幕下的鸟巢就像是一个沉寂嗜睡的巨人,几十个高高的塔吊有的早已歇息,有的还在不知疲倦的忙碌。
哐哐的打桩声此起彼伏,像是潭拓寺那百年古钟晚课的钟声,悠远又肃穆。
再次确认开会地点无误,沿着长长的些施工挡墙走到最近入口。
我确定,这次开会就是五大所针对方州!
要不然,他们也不会把开会地点选到这里!
还没走到门口,几个黑衣门卫立刻警惕望过来。
“干什么的?”
“开会!”
“开会?”
手电照在我脸上,一个门卫摸着腰后大步过来大刺刺质问:“怎么没开车?”
“没车。”
“稀奇了?你哪个单位?”
“方州。”
“啊……养猪场啊。哈!”
我脸色顿沉!
一前一后两个门卫顿时哄笑起来:“你们方州怎么搞的?都不派个车送你?”
“他们养猪场有个屁的车。”
门口门卫嘲笑:“不是开不动就是加不起油。车轱辘都生锈啦……”
哄笑声中,身前门卫放肆的用强光手电照着我脸:“哥们儿。是不是真的?”
我点头。
“你,走路来的?”
“嗯。”
门卫们放肆夸张的笑着,看我的眼神特别的鄙视和同情!
我在他们眼里,就是个连叫花子都不如的棒槌。
在检查我胸牌的时候,门卫甚至都不愿意探手,而是让我自己举起来核验。
核验完毕,签字确认,打击继续!
“草头马太搞了,自己不敢来开会,派个小米渣来受死……”
“嘿,养猪场的,你们是不是两年没开工资了?”
“那你平日里都吃什么?”
“还能吃啥?吃孔庙老夫子的屁,喝国子监的风呗。”
“山地所知道吧?当年我叔亲自写了条都没能进去,现在……山地所都跑去种树养猪了……”
“水文所更惨,女的都去海边做陪游,男的就在旁边拉皮条,一小时五十,还得给草头马上交三十五……”
27
“是真的?”
“千真万确!”
“哈哈哈……”
哄笑声中,我咬着牙紧紧抿着嘴,默默上前。
这时候,我身后灯光大起,跟着一排进口沙漠王飞速驶来,喇叭连响不停。
门卫们再顾不上打击我,飞快打开大门,对着沙漠王敬礼!
沙漠王速度不减,从我身边掠过,飞速驶入大工地。
稀泥飞溅满空,喷了门卫一身。瞬变泥人!
“操!”
“这他妈谁啊?哪个单位的?会不会开车?”
“眼睛他妈瞎了。”
两三个门卫不住抖着泥浆,冲着车尾灯破口大骂。
“嘘!”
“都他妈别叫唤了。是昆仑的车队。大凤凰就在里面!”
顷刻间,所有门卫飞速捂住嘴,相顾骇然,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我默默走到门口:“请问。会议地点坐标?”
“我给你说个der。自己找去。”
“特么的,一遇见养猪场,就他么晦气。”
几个门卫把我当成了出气筒,对我没一点好脸色。
“你们不敢惹昆仑,拿我出气?有意思?”
听到这话,几个门卫不干了,围上来指着我叫骂。
“你他妈什么意思?再说句试试?削你丫的信不信?”
我冷冷回应:“不给我说位置,我就走人。出了事,你们兜。”
这话惹毛了对方:“方州老六。你特么找事儿是吧?”
“威胁谁呐?有种你走一个试试?”
我立马调头。
对方完全没想到我竟然敢玩这手,顿时愣在原地。
“给他说。让他进去。”
“还有五分钟点名,他能赶上,老子倒立洗头。”
门卫队长冲着我冷笑:“记得脱鞋,陷泥坑别怪我没提醒你。”
“迟到一分钟,年终考核扣十分!”
“谢谢。”
我回转身,从一大堆建筑材料里抽出两根箍着扣件的钢管。
当着所有人的面,双手逮着钢管竖立在地,深吸一口气,腰身一顿,轻身一纵。
整个人临空而起,双脚稳稳站在钢管扣件上。
当即间,几个门卫张大嘴瞪大眼,眼珠暴凸,全傻逼了。
那钢管足有四米长,我站在上面,就像是踩着高跷,一步迈出就是两米开外。
眼看着钢管落下,门口一个门卫慌不迭飞扑闪躲,正正落在门口的过水池中,秒变落汤鸡。
居高临下俯视几个看门人,我冷冷说:“我来开会,还算个人。你们只是看门的……”
“跟你们计较,我掉价!”
说话间,我逮着钢管,一步迈出,进了工地大门。
“操!”
“他么的,骂我们是看门狗。”
“尼玛逼!搞他!”
几个门卫气得原地爆炸,集体冲来追我。
突然,门卫头子惊恐急惶叫唤起来:“总部车队。”
“快开门开门……”
“是唐总,唐总的车。”
顿时间,几个门卫吓得急速回撤,齐刷刷站在门口,抬头挺胸撅屁股,庄严敬礼。
“你们哪个所的?”
“看看你们自己的模样,丢不丢人?”
“回去写检查。一万字!”
凶恶的叱骂声回荡在皎洁的月光长空,我鼻子里轻哼出声,踩着钢管高跷深一脚浅一脚快速走到开会地点。
鸟巢工地特别大,若不是那几只看门狗报方位,一时半会真找不到地方。
近了开会地点,路况变好。
跳下地面,放下钢管,轻步缓脚走了过去。
时间刚刚十点,分秒不差!
抬眼扫过,我心头一凛。
“现场办公会?”
开会的地方有点古怪。
左边是大空地,右边是用超长彩条布遮起来的某个建筑。
周围堆满了破碎建渣,断裂的树木和各种垃圾。
四台崭新的消防车摆在四个方向,多名全副武装的消防员整齐的站在车前,犹如雕像。
在他们的旁边,还有一台橘黄色的移动通讯车!
通讯车对面,又是一台黄色的发电车。
最醒目的是停在正前方的四台超长救护车,车头奔死标足有篮球那般大。一看就是高级货。
消防、通信、电力、救护,外加一大群蓝帽子技术工白帽子管理,这种级别的应急保障大阵仗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我所在的大空地上停满了几十台进口越野车,黑压压的一大片,看上去就像是等候出征的队伍。
车前头站满了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不下二百人众。
这波人清一色的,全顶着红帽子。
整个会场,鸦雀无声。
红帽子的级别最大,显然,这波一红帽子都是来开会的头头。个个衣冠楚楚气度非凡。
不过看他们脸上的表情,似乎很凝重。
看得出来,这波红帽子来的时间不短,而且,有好些人站着都在喘气,俨然就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主。
大假第一天。晚上十点。在燕各大单位头头携菁英悍将齐聚举世瞩目的鸟巢。开现场办公会!
这个会……
要搞什么?
默默走进大空地,刚刚拿起红帽子就被人打断:“放下。懂不懂规矩。你也配戴红帽?”
对方凶悍骂着,将一顶廉价黄帽子粗暴扔在地上:“滚去那边。等候通知。”
拾起黄帽子到了毫不起眼的阴暗角落,跟一群黄帽子挤一块,安然坐下,静静调息恢复气血。
刚才踩高跷过来,是我斩龙七年以来,做的最激烈的运动。
几乎耗费完我所有的气力。
过了六七分钟,四台陆地巡洋舰摇摇摆摆从泥坑中上到路面,快速驶来。
车子刚刚刹停,无数红帽子便自主动上前迎接,却只敢站在三米之外。
啪啪砰砰开关门声中,四台车下来十来号人,顷刻间,大空地就变得有些拥挤。
“人都到齐了?”
和平时看到的场景完全不一样,最后到场的这波人完全不跟人握手,而是自己拿了红帽子戴上拴紧,快步走到最前。
“报告。齐了。”
干净利索的问答过后,某个贵气逼人的大佬一挥手,立刻有秘书点头,退后一步转身。嘴里喊出播音员级别的标准声音:“各部门注意!”
“开始点名!”
一声令下,大空地上所有人齐刷刷挺起胸膛。
这一刻,就连那几个养尊处优的大佬也站直了身子,表情凝肃。
“科学院!”
“到!”
“地调局!”
“到!”
“方志办!”
“到!”
“气象局!”
“到!”
“文博考古队。”
“到!”
“昆仑!”
28
“到!”
“九州!”
“到!”
“磐松!”
“到!”
“南戍!”
“到!”
……
一连点了十数个队伍,每个队伍的回应声无不刚劲有力,如同沙场点兵!
“特所!”
“到!”
一声清脆利索的夜莺声传出!
猛地间,我心一颤,昂起头,望向十一点位!
特所!
他们也来了!
应卯的女子站在第一排,我只能在心底记下这个大致模糊的背影。
点名的应答声远远传开又湮灭在夜色,直至最后。
“孤残院!”
突地间,播音员秘书叫出孤残院,现场顿时响起阵阵窃笑。
“孤残院!”
“孤残院的来了吗?”
窃笑声再起,这回更大了。
没听着人回应,播音员有些不太高兴的样子:“老赖会!”
“老赖会到没有?”
现场又响起哄笑声,大部分人的表情都很揶揄。
难得的,就连那群大佬也露几许哂笑,凝重庄严的气氛也在这一刻轻松了不少。
直到结束,秘书也没念到方州的名字。
也不知道他是故意还是把方州忘了。
最大的可能,就是方州已经不在点名的名单之内。
“报告。孤残院没来,其余全齐。”
秘书敬礼报告,退到一边静肃站立。
对面一群人中走出个气场强大的白衬衣,目光沉肃扫射全场。
一时间,所有人都感受到白衬衣如鹰隼的犀利目光,呼吸压低,腰身挺直!
“录像资料你们都看了。现在,我就一句话。”
“资源给够。四十八小时内解决问题。”
“四十八小时解决不了。我唐安军带头辞职。”
“不过,在我辞职之前,我先批你们的辞职报告。”
简单干脆几句话出来,现场气压陡然增大,气温骤降。
站在最后排阴暗中的我,清楚看到前面好些人抽冷气。
唐安军说完话就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旁边有人即刻上前沉声叫喊:“都别杵着,去看现场。”
“以最快的速度制定方案。攻克难关。”
轰!
现场众人如潮水般冲向那被彩条布遮盖的地方,转眼功夫便自没了影。
旁边众多黄帽子工人们议论纷纷,我略加思索,决定溜号走人。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没点到方州的名,留在这,也是多余。
不定还会被人坑死。
我决定直接回宿舍,教小桉熠练发声。
接下来四十八小时,我都不回方州,让秃老亮一个守满四十八小时。
打定主意,大大方方起身走人。
“喂。你干什么?”
冷不丁的,鸟巢项目一个白帽子指着我大声训斥:“不想挣加班费了?回去给我坐好。”
“一会叫你们上的时候,别特么给我丢人。”
工地上,除了红帽子之外就属白帽子最大,对方竟然还穿的是西装,必定是乙方大佬。
戴着黄帽子的我被当做工人,反倒是让我放心下来。
从善如流退回阴暗,再次默默坐下。
时间流逝,无所事事的我干脆开了背包,掏出捡漏来的罗盘捣鼓。
秋高气爽,月圆如盘。
偌大的鸟巢工地上静谧如斯,只有彩条布后面不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罗盘没捣鼓几下,我又被白帽子点名,伙同一帮黄帽子去搬桌椅板凳。
桌椅搞定,再去扛方便面矿泉水,等到回来,众多单位人员已经聚集在大空地上,三三两两聚拢低声讨论。
再次回到黑暗中坐下,黄帽子工人们抽着分发的硬中美滋滋的咬耳朵交流。
“你们说,这些人能不能行?”
“能行才怪。”
“考古队打了两天杆子屁都没发现。”
“那帮道士来看了都摆脑袋。”
“早上我听老板说了,不行就只有改鸟巢……”
“改鸟巢?改得动个铲铲。奥运会不开了?全世界怎么看我们?” 闲言碎语传进我耳朵,我丝毫不在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大工地上愈发清寒,阵阵秋风袭来,好些人都打起了哆嗦。
没一会,我和‘工友们’又被叫去搬军大衣,每个人还领了一件,外加一碗方便面两根火腿肠。
大工地上又变了场景。
每个单位就跟高考那般,各自占了个位置,看地图的,摆罗盘的,画坐标的,敲电脑的,组装工具的,打电话查数据的,忙得不可开交。
现场几乎听不到任何其他声音。
偏偏的,就是这样的气氛,却是叫人感觉到泰山倾覆的重压。
半个小时后,一组人当先向白衬衣唐安军交了方案。
随后,这组人进驻彩条布。
这组人,是文博考古队!
带队的两个人我听过名字。
一个是神州第一位考古学硕士梁思永大师的关门弟子,一个是顶级大宗师李济的徒弟。
这两位出书无数的巨佬算是新世纪神州考古的领军头目,他们在今天竟然联手出马,着实有点匪夷所思。
考古队进入后十分钟,另一支队伍也提交了方案报告。
这组队伍是南戍,带队的是蒲子衡。
南戍原本是方州的队伍。
八十、九十年代是方州最鼎盛的时期。
富得流油的方州成立了大大小小无数个部门,急速扩张,几乎将所有能搞钱的行业和行业菁英都囊括在手,达到了独霸天下的无上地位。
南戍就属于方州九所中非常吃香且牛逼的部门。
每天,方州在全国乃至全球各地开采出来的矿石、宝石、木材、能源都会源源不断送到鉴定所进行详细甄别。
他们,也是方州第一支被拆分出去的队伍。
这支队伍,最厉害的,就是地质鉴别!
熬到十二点,我们这组黄帽子终于等到换班。
我也随着‘工友们’往外撤。
就在我即将走出大空地的时候,异变突生。
“咦?”
“你站住!”
忽然间,一个凌冽霜寒女声乍然传来:“就是你。戴黄塞安全帽的。你给我站住。”
女声乍起,现场无数人纷纷抬头看了过来。
工友们驻足回望,回顿觉眼前一亮。
一只手从背后抓着我背包,跟着一张俏丽生辉的玉脸映入眼帘。
那女孩揪着我背包用力扯,柳眉倒竖咬碎银牙:“还我相机!”
29
眼前如秋露般质傲清霜的女孩,不是别人,正是林朝夕!
在这里撞见林朝夕,我有些意外。
“朝夕,什么事?”
“没事儿。秦总,这工人我认识。我们昆仑用得着。”
“你,听林总指挥。”
林朝夕回头叫了句谢谢,揪着我背包,不由分说将我扯到一边,葱嫩食指指着我鼻子低声叱喝:“小样,剪了头发换了马甲就以为骗得了我?”
“我相机呢。还我相机。”
我镇定开口:“你不像鸡。”
林朝夕杏眼立马鼓圆:“你才像鸡。臭公鸡坏公鸡缺心眼公鸡。”
“我相机呢。在……”
“讨厌。我……”
嘴里骂我,林朝夕扯过背包拉开拉链,翻找相机:“我相机哪儿……呸呸呸,快点把相机交出来。”
“不在包里。”
听到这话,林朝夕急得不行:“在哪儿?你该不会搁方州了吧?你讨厌死了你。我被你害死了你……”
“没相机我们就输定了,你知道不?”
林朝夕拽着我背包,不停跺脚,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镇山撑没能赢天地一家春?”
林朝夕当即给了我个白眼:“当然赢了。那只天地一家春笑了三条大皱纹。”
“可是我们昆仑拿不出大柳树打卡的证据,还扯着呢。”
“证据就在相机里边儿,现在我们所都在埋怨我,我去方州找你,海……老头都不准我进。”
“气死我啦。都怪你……”
看着林朝夕玄泪欲滴的模样,我手心外翻,露出小小的数码相机。
“啊,我相机……啊,我的相机……”
林朝夕惊喜无限,一把抓过相机飞速开启,翻阅照片:“就是这张,就是这张……”
“耶!赢了!赢了!”
破泣为笑的林朝夕雀跃欢呼,笑颜如玫瑰绽放。飞一般跑回昆仑办公点,献宝般上缴相机。
不到半分钟,林朝夕立刻回转我跟前,拽着我走到黑暗处一眼不眨看着我:“问你个事儿!不许撒谎!”
“你说。”
林朝夕樱桃小嘴开启欲言又止半响,忽然低埋螓首,鼓足勇气扭扭捏捏发出蚊语。
“你……有没有翻看……”
“没看!”
林朝夕顿时抬头,惊恐失色又咬牙切齿:“你翻了。你看了我自拍!你混蛋你!”
林朝夕一张脸红得滴血,雪白嫩滑的牛奶脖颈如泉涌般泛起一片片鲜艳绯红的桃花。
热气喷涌间,少女独有的气息如井喷,疯狂肆虐我鼻息。
“你太没素质了。你恶心。龌龊。卑鄙。流氓。变态……”
凶暴骂着,林朝夕有了哭音:“我恨死你了。你怎么可以偷看我的自拍,你怎么可以!你怎么这么坏!”
“我没看。”
“当面撒谎。我都没说,你就否认。你肯定看了。就是看了。”
旁边无数黄帽子看到这一幕,眼睛都直了。
我目无表情静静说:“我有未婚妻。”
“有未婚妻又怎么样?你未婚妻……”
我脸一沉,眼皮上挑,目光飙出杀人放火的暴戾。
“闭嘴!”
一下子,林朝夕浑身一抖,下意识退后一步,惊骇满面。
我冷冷看着林朝夕,凄声说:“看了你,我对不起她。”
一下子,林朝夕又打了个寒颤,却又恨声说:“你,你……发誓!”
我冷漠开口,音寒如刀:“别侮辱我,也别侮辱你自己。”
林朝夕身子大震,定定凝视我,杏眼深处露出说不出的情绪。
“我信你!”
半响,林朝夕露出一抹雨过天晴的笑:“你这个人,还算有点良心。”
顿了顿,林朝夕白眼瞥着我,恨声补充:“但也不多。”
“你在这干嘛?”
“打工。”
“骗鬼。你该不是想打北顶娘娘……”
“等下。”
忽然,林朝夕眼睛一凝,毫无节操看着我胸口。
唰的下,林朝夕闪电出手抓起我胸牌定睛一看,顿时张圆小嘴,满面惊错:“不是吧。你真是方州的?”
我静静点头,算是回应。
“那天你问我方州总部?”
“从地方调总部。找不到路。”
林朝夕倒是没有怀疑我的解释:“你来开会?不对。我怎么没听到你应卯?”
“没点方州名。”
林朝夕卡姿兰大眼睛又瞪大:“怎么没点?点了啊。还点了两次。孤残院,老赖会,就是你们方州啊。”
我嘴角狠狠一抽,牙关咬紧,血冲泥丸!
孤残院!
这就是方州在别人眼里的评价!
老赖会!
这就是方州真实的地位!
养猪场!
这就是方州现在的外号!
连一点点脸皮都不给方州。
连最后的尊严都不给方州。
连名字都改了!
耻辱!
去尼玛!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笑。不笑。”
林朝夕看着我样子,露出倾城倾国的笑容,一下子捂住嘴,笑咪了杏眼,笑弯了眉。
我深吸一口气,不愿再搭理林朝夕,转身就走。
“童师。你干嘛去?”
“回家。”
林朝夕吓了一跳:“你敢溜号?你疯了你?唐总在这呐。被他知道你就死定了。马老赖都救不了你。”
我淡然回应:“没应卯,不算溜号。”
林朝夕愣了愣,忽然抓住我背包:“你敢走,我就敢举报你。”
我偏头:“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
林朝夕狡黠看着我,似笑非笑,黑曜石般闪亮风瞳中透出几许云谲波诡:“当然是帮我们昆仑完成任务咯。”
“什么任务?”
“废话。别说你们方州没收到影像资料。”
“没有。” “骗子。没一句真话你这人。”
“我只接到通知开会,其他不清楚。”
林朝夕眨眨眼。转手掏出个MP4递我手里:“你们孤残……对不起对不起,口误口误,拿去。”
我并不想看,但那视频已经播放出来。
视频内容很劲爆。
在我所在的大工地上,一股直径超过二十米的龙卷风正在疯狂肆虐,所到之处,无坚不摧。
巨大的工棚被龙卷风撕裂,蓝色顶棚如纸片在空中翻飞。
各个建筑队伍的红旗被扯成粉碎,伴着诸多横幅满天乱窜!
几十年的梧桐、银杏、柳树在狂暴的龙卷风跟前犹如不倒翁那般东摇西晃,发出惊恐万状的惨嚎。
顷刻间,一大片树子被扒光树叶。
树叶在空中变成碎末,夹着铁片铁皮肆虐天地。
枝干折断被带到百米之高,又复重重砸落工棚!
30
黄沙荡荡,遮天蔽日!
惨叫声,惊呼声,求救声撕心裂肺,不绝于耳。
说来也怪,那股龙卷风毫无征兆的就这么凭空生起,就在大工地附近打转。
准确位置,就在那彩条布遮盖的建筑周围。
过了五分钟之后,那股龙卷风逐渐减弱,八分钟后神奇般消失。
整个天地一片灰暗,远处的摩天高楼犹如一头头尘封的巨兽,极度渗人。
录影卡顿之后,放出龙卷风过后的画面。
整个大工地一片狼藉!
无数间工棚被摧毁,临时办公室被夷为平地!
钢结构的工人宿舍倒塌无数,几十辆车子被压在停车场下,滋啦鸡儿的警报声犹如鬼哭。
距我不过三百米外的钢构水塔也轰然倒塌,直接将将食堂一分为二。
安全帽、工作服、锅碗瓢盆、肉食蔬菜满地皆是。
受伤的工人们横七竖八,哀嚎遍野外。
“看完了?”
“嗯。”
林朝夕靠近我,轻柔温切:“问题出在哪?”
“不知道。”
林朝夕又鼓起卡姿兰大眼睛,尽是不满和愤慨:“少给我装腔作势。以北顶娘娘庙为中心,直径八百米内都成了废墟。”
“唯独北顶娘娘庙,就在龙卷风中心,连片瓦连块漆都没掉。就连碧霞元君殿顶上的草,都没掉一根。”
“拆娘娘庙的工人当场就没了气,后面又活了。”
“你们方州遇见这种事最多,别说你没看过相关资料。”
事情到了这,诸多保密单位齐聚大工地现场办公的由头也浮出水面。
北顶娘娘庙!
前天,也就是我回燕都的那天。
北顶娘娘庙搬迁复建。
北顶娘娘庙始建于明宣德年间,乾隆四十五年奉敕重修,算是皇家敕建庙宇。
妥妥的不可移动文物!
这种级别的古建筑搬迁复建不是儿戏,也是重中之重。
两个做了一辈子古建筑的老工匠担任拆门任务。
做多了这样的活,老工匠知道规矩。
用民间的话说,就算是砍一棵老树子,也要先给老树烧香顶敬告之才敢动手。
因为,万物皆有灵!
两个老工匠上手的时候晴天朗朗,但到拆门的那一刻,莫名其妙的,龙卷风就来了。
数百斤的实木大门扇砸落,两个老工匠也被砸在下面,当场就没了生机。
而后,就是录影中的末日画面。
事后统计,车辆、工棚、食堂、宿舍、办公楼损失数百万。
神奇的是,在这场末日浩劫中,没一个人进太平间。
包括那两个老工匠。
明明从门扇下抬出来的时候已经死了,结果120刚到,两个老工匠不分前后就活了。
以至于后面来的殡仪馆司机黑着脸管工头要返空费。
然而这些都只是个开始。
后面发生的事更加离谱玄奇。
下午继续施工没多久,挖机就挖出个大地洞,露出无数具棺材骸骨。
经验丰富的施工方立刻通知燕都考古队。
燕都考古队在全国那都能排得上号的。
身处六百年古都,随便一脚下去都是皇帝走过的路,妃子吹的风,什么场面没见过,什么东西没挖过。
事关鸟巢大工程,考古队精英倾巢而出!
看了现场,这就是个以前的死人坑,虽然棺材骨骸众多,但考古意义并不大。
不过为了不耽误施工方工期,考古队也是分秒必争,连夜起出骸骨!
神州这些年考古挖出来历朝历代骸骨何止百万,大都是发掘完毕就地回填。
不能回填的,除去皇帝王侯和历史名人骸骨保留外,其他的要么火化施肥,要么另外选址安葬。
想当年,几个大宗师为了满足在死前一睹永乐大典正本私欲,跑去挖朱棣长陵,后来因为下雨没搞成,等不及的他们把目标转到万历皇帝的定陵。
结果,万历皇帝三口子的骸骨被挫骨扬灰!
而在故博珍宝馆,绝世唯一的孝靖皇后凤冠,却天天迎来送往无数游客。
也不知道那些游客知道背后的故事,再看那顶被吹上天的凤冠,会是个怎么样的心情。
埋到地下的骸骨,从来不叫事。
那年七步成诗的曹植墓做了考古发掘之后,顺手就把曹植骸骨给埋了。
也不怕将来某一天他老爸的墓被找到,怎么辨认他们父子是不是亲属。
七十年代之前,神州科学落后,挖出来的骸骨基本不会留下,更谈不上什么做科研。
72年,辛追女尸出土。陪葬品收拾结束,考古队致电文博,问女尸怎么处理?
答:烧了!
就这么讽刺
后来考古队和当地文博觉得可惜,又越级致电文博总头,最终得以保留。
就这么讽刺!
后面的事大家都知道,美丽国和脚盆疯抢要辛追女尸头发,神州这才意识到辛追女尸的超级价值。
后来,神州各项基础科学起来,也明白了研究老祖宗骸骨对于后代的重要性。
这里的骸骨其实也可以回填,不过换地方也是好的。
然后……
诡异的事就来了。
当天晚上,鸟巢大工地停电了!
举世瞩目重中之重的大工程在开工三年之后,第一次停电了!
更邪门的是,停电的地方只有北顶娘娘庙!
停电之后,又出了个更诡异的事。
在那地洞下面,突然窜出一条银环蛇,逮着最前面的人就是一口。
本就已经探查清楚的地洞,竟然无故钻出一条毒蛇,而且还是燕都从未有过的银环蛇。
当时还在私人坑里起骸骨的考古队员们全都炸了毛。
也幸亏燕都考古队都是老鸟,事先准备齐全,那银环蛇毒液虽然厉害,但及时注射血清保住了命。
随后,考古队队长当即叫停,立马撤退。火速上报!
第二天,也就是昨天。一大早,来了好几拨队伍。
然后,就是今天的现场办公会!
我只接到通知要来开会,具体内容,一无所知。
其他单位都接到了影像资料,唯独方州没有。
这更说明,方州确实是来凑数的。
听我说完,林朝夕又开始新一轮盘我:“是不是地下面有不干净的东西?是不是有太岁?是不是拆的人不对?是不是犯了碧霞元君的忌讳了?是不是动着中轴线龙脉了?”
“不知道。”
“当面撒谎。”
林朝夕凑到我跟前,审犯人般逼问:“你不但认得镇山撑,还晓得飞星尺。这种事儿,你敢说不知道?”
31
“真不知道。”
“哼。少来这套。”
“你们方州当年钉龙腰斩龙头锁龙颈挖龙胆噶龙腰的时候少了?连罗布泊和秦岭龙脉都敢炸。你敢说不知道?”
我平静回应四个字。
“封建迷信!”
林朝夕恨恨跺脚瞥着我,眼里尽是幽怨:“你这人,真没劲。”
忽然眉眸舒展,檀口上迷死人的唇线轻然翘起。
一瞬间,牡丹盛开,玫瑰怒放。
月光洒下,那笑容就像是夏日的荷莲,美绝尘寰。
她的手轻轻杵杵我胳膊,语音轻柔,如同春风:“别介啊。童先生。泄露泄露天机呗。我们昆仑认为下面埋着太岁。你怎么看?”
“我站着看。”
“你!”
轻淡的处子香味在我面前飞窜,还有林朝夕喷洒的玉兰花香幽幽入鼻,看着那双闪耀的黑曜石星眸,我随口答了一句。
“都是封建迷信。白天温度高,蛇喜凉,钻洞正常。”
“咯咯……骗子。那停电你怎么解释?哼!”
我轻声说:“也很正常。别说鸟巢工地,就算水电站都会停电。”
“强词夺理。”
林朝夕冲着我没好气说:“停电当晚,所有人都证实周围一片漆黑,但有人夜拍,却发现娘娘庙灯火通明。你怎么解释?”
我撇嘴:“照片曝光过度,影像失真。”
“那龙卷风呢?”
林朝夕快马加鞭再次追问。
我应声回应:“强对流加风切。”
像是逮着我把柄,林朝夕跟我死磕到底:“方志办气象局拿几百颗脑袋担保,从1848年到现在,燕都从未有过龙卷风记录。”
林朝夕这个女孩,确实很聪明。兰心蕙质七窍玲珑。
看我没回应,林朝夕冷笑:“找不着借口了吧?现在你怎么说?”
我坦然回应:“我站着说。”
林朝夕顿时气结无语:“把探龙针拿出来,帮我们找找呗。”
“没带!”
林朝夕气呼呼瞪着我:“你把探龙针卖了?我就说嘛。五个镇山撑都当不了一把飞星尺。赚惨了吧。”
我漠然回怼:“没你赚的多。”
林朝夕又被我怼得没了言语,白眼都翻到了后脑勺。
忽然,她那两张丰润的唇再次抿起,瞬间又绽放出令皎月都要黯然失色的笑。
不可否认,林朝夕笑起来确实很美很美。只是,对我没用。
这个女孩也就三板斧的实力。
林朝夕狡黠的杏眼轻轻眨动,凑到我身畔附耳娇语:“告诉你个秘密。”
“湘西曹马山和科学院仉上羽都来看过。”
“他们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娘娘庙是文物不能动,这是早就定下的。动了不好对外面交代。”
“鸟巢是先天八卦局最重要的龙巢绝不能动,动了的话,奥林匹克公园盘古风水局就废了。”
“剩下的,唯一能动的,就是水立方。”
风吹过来,撩起林朝夕秀发,调皮的挠着我的脸颊。
林朝夕目不转睛看着我,美眸转盼流光,期冀满盈。
“这两位大地师的方案你觉得怎么样?”
我偏头回了一句:“相信科学,拒绝迷信!”
林朝夕抽着冷笑鄙夷看完:“相信科学?那你还搞风水?”
我漠然回应:“风水从来不是迷信。地理才是。”
林朝夕笑容凝结,恼怒捶了我一下,傲娇叫道:“赶紧给本小姐出主意,搞定北顶娘娘庙,本小姐少不了你的好处。”
“不然,我举报你溜号。扣你们方州年终奖。”
我嗤之以鼻,侧身走人。
“你敢走一步,我就喊人。”
我神色木然:“你敢喊人,我就敢报告,你骗我镇山撑。”
林朝夕身板一震,气急败坏:“你……”
就在这瞬间,突地,一声惨叫撕裂长空。
“蛇!”
“有蛇!好多蛇!”
“蒲队被蛇咬了。”
现场一片噪杂!
红帽子一帮大佬站起来两个,沉稳下达命令。
林朝夕却是不为所动,牢牢看着我,生怕我跑了。
没多久,蒲子衡被抬出来,立刻实施急救。
跟着蒲子衡出来的,还有南戍的队伍。
七八个南戍人面色灰败,恐惧中夹着不甘。
队伍最后,有七八个人拎着捕蛇器,夹着大大小小好些条蛇,目无表情扔在地上。
无数条白的黑的,花的黄的蛇被捕蛇器夹死,疯狂扭动。
年轻的女孩们吓得尖叫连连,好些个大男人也吓得毛骨悚然。
林朝夕也吓得一只手紧紧攥着我手腕,生怕那蛇跑过来,嘴里兀自打击我。
“你不是说都是封建迷信吗?凭空又多了这么多蛇,你怎么说?”
我目无表情:“蜀省监理喜欢吃蛇。红烧。重麻重辣。”
林朝夕眨眨眼,清霜脸尽是恶心。
“不是说没蛇了吗?这又从哪儿来的?”
一直沉默的唐安军裹着军大衣坐在椅子上,第一次开口说话,语气冷得刺骨。
“报告。蛇是施工方项目部买来国庆红烧的。前天出事,蛇跑了,没抓回来。”
听到这话,林朝夕的小身板霎时僵住。
慢慢的,偏转玉首吃惊看着我,瞳孔里不停地震。
“相信科学!”
我淡然回应,林朝夕眨眨眼,噗哧一笑。探手戳了我一下:“讨厌。” “施工方现在结账走人。”
唐安军夹着烟,沉雄古逸的脸上杀气满满:“哪个市场出来的蛇。即刻关停。溯源追责,严打重罚。”
唐安军的声音不大,吐字不算太清楚,但砸出来的每个字都是雷音。
连起来,就是雷暴!
云淡风轻两句话,直接决定了无数人的生活,毁了无数人的前途。
这就是魄力!
这就是权势!
涉及到亿万万人瞩目的大工程,任何人和事,都不准出半豪差错。
秘书飞速记录完毕,旁边立刻有红帽子领命上车,杀气满面,风驰电掣,狂奔而出!
“报告。南戍请求再次出战。”
担架上,蒲子衡挣扎起身,凄声上报。
唐安军目不斜视,轻轻一摆手:“南戍记一功。”
蒲子衡顿时痛苦闭上眼睛,拳头怒捶胸口,用力全力大吼:“报告,再给南戍一次机会。”
回应蒲子衡的,是被无情抬上救护车,摇摇晃晃拖走的待遇。
留在现场的南戍队员个个神情悲愤,有两个女孩还不争气的掉眼泪。
但,却没人敢上前喊报告。
“哼。活该。”
32
林朝夕幸灾乐祸嘲讽:“什么都想拿第一。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
现场又恢复原样。
不多时,又有人上交方案,得到批准挺进北顶娘娘庙实地搞事,有的单位则在等候专家团的审核。
剩下各个单位,也明显感到滔天压力,纷纷加速制定方案。
喷香的方便面卤猪蹄和饺子的香味弥散半空,却是没有一个人敢看一眼。
凌晨一点多快两点的时候,文博考古队两个巨佬出来,向唐安军报告,考古队需要增加五十个人手。
“保证解决?”
唐安军只问了一句话就让对方哑火,拎着杆子灰溜溜转身再进娘娘庙继续打杆子。
考古队碰钉子更让沉重的现场气氛蒙上浓浓的阴影。
月亮躲进云层,冷风四起,嗖嗖的凉。
林朝夕下意识裹紧大衣,不停搓手,却阴魂不散看着我,大有跟我死磕到底的架势。
也就这时候,突然大佬团头顶上的探照灯闪了两下,跟着一声爆响。
那探照灯径自凭空爆碎,碎片如雪片飞絮,当空乱洒。
异变突生,现场人惊呼连连。
还没等众人回过神,四面八方几十个探照灯毫无征兆开始闪烁,不到两秒时间便只听到一阵阵鞭炮齐鸣声。
跟着,火花夹着闪电,现场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停电了!
“停电了!”
“又停电了!”
在这个最至关紧要的时刻,在这个无数大佬和保密单位齐聚办公的节骨眼上,又一次的停了电。
这一刻,无数人头皮麻烦!
“怎么搞的?”
“怎么回事?”
“电力组,马上送电。”
手电筒灯马上亮起,后勤保障负责人沉着冷静有条不紊下达命令。
柴油发电机在一分钟后传来兴奋激昂的怒吼,蓝衣电工们抱着电缆跑得飞起。
不到五分钟,新搭接的灯泡逐一亮起,光明重现。
现场众人无不长长出了一口大气。
就在这时候,暮地间,电力车爆发出一声哀拗嘶吼。
砰!
啪!
电力车抖了两下便自没了声响。
刚刚点亮的照明灯再次熄灭,整个现场,再次堕入无尽黑暗。
这一刻,现场无数人毛骨悚然,脊椎冰冷!
“又怎么了?”
“电力组,马上恢复供电。”
“其他人原地待命。”
强光手电乱飙乱窜,电力保障车那边传来抖得不行的颤音:“报告,发电机……烧……烧了。”
听到这话,现场无数人倒吸一口冷!
“他么的。你们是怎么搞的?”
后勤负责人心态炸裂,爆骂粗口:“给你十分钟,马上给我修好。修不好……”
电力组那边还没回应,突然一团蓝色光团爆开,电力保障车瞬间变成一团大火球。
火球如投石车四射,砸在通讯车,救护车上,瞬间引燃两台车。
火光冲天而起,照亮四野。
“啊!”
伴着电力保障车爆燃,挨得近的两个电工一个被打出三米,另一个则随同火球一起燃起,变成火人,四下狂奔。
挨得近的救护抱着毛毯就去灭火,却在瞬间被火人引燃。
当即,一个火人变成两个。
着火的救护本能往救护车上冲,不到十秒,救护车也燃了起来。
这边着火的电工如脱缰野马疯跑,所到之处,无数白帽子黄帽子蓝帽子红帽子吓得魂飞胆丧满世界的疯跑。
惨叫声穿透夜色,撕裂长空!
一切的一切,全乱了套!
这一幕出来,无数人吓得肝胆尽裂,无数人捂着脑袋捂住嘴,全疯了!
“救人!”
“灭火!”
火光中,唐安军起身,手持扩音器沉声发令:“人员撤离。”
电缆被烧的焦臭还在夜空回荡,整个现场满地疮痍,一片狼藉。
大空地上积着两寸的污水,那是四台消防车的杰作。
中间,无数个白面人呆呆傻傻的站着,哭笑不得,一片哀凉。
雪人同样是干冰消防车的杰作。
为了防止大火扩散,消防车先是高压水枪一通乱喷,跟着又是干冰上阵。
结果,就是所有人连同我在内,先是被淋成落汤鸡,后面又被上了粉。
凌晨三点深秋的乌拉拉的吹,浑身湿透的人们抱着双手冻得牙齿咯叭叭的响。
喷嚏连天,场面一片凄零,内容不忍卒读。
才铺设不过两天的新电缆坏了,质量最好的探照灯炸了,只执行过两次任务的电力保障车烧了……
这样邪门到极致的怪事出来,任任何人都无法相信,任任何人都怀疑人生。
无数人看着被彩条布遮盖的北顶娘娘庙,露出最深的恐惧。
事情到了这里,发掘铁定无法再继续下去。
即便唐安军再有定力魄力,也不能无视实际情况。
“组委会那边同意再给我们四十八小时。”
“如果。我们解决不了……”
“按照一号方案执行。”
“北顶娘娘庙推平,杀五行大钉子,永镇此处!”
林朝夕牙关打着颤,声音沙哑:“你口口声声说相信科学,我,信你个大头鬼……这些你怎么解释,怎么解……”
“我收回你良心不多那句话,你……这人,就没一点良……心。”
“阿嚏……阿嚏……”
我没回应,被林朝夕拽着我受了不该受的苦,我心里巴不得马上撤退走人。
此时,几十台豪车大灯将大空地围成一个圈,大灯全开充当照明。
唐安军手持扩音器大声讲话:“各单位注意,八个小时后继续!”
“谁能啃下这块硬骨头,单位奖金一百万。集体二等功。年终考核加十分!”
“主策人奖金十万,个人三等功。年终考核加三分。”
“我唐安军,亲自发奖励。把你们的本事都给我使出来。”
说完,唐安军将扩音器交给身边一个红帽子。
对方将扩音器开到最大:“我们组委会表态,事情完美解决,单位奖金一百万。主策人十万。”
组委会红帽子的话刚说完,旁边第二排立刻有白帽子朗声大叫。
“我们施工方一致决定,追加单位奖五十万,个人奖五万!”
“请各位老总放手去干!我们发现金!”
现场传出阵阵骚动,一时间,很多人只感觉身上不那么冷了。脸上跃跃欲试,神采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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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个单位头子们不约而同彼此对望,眼睛里尽是挑衅和火热!
这种重赏奖励,不仅是激励,更是稳定军心,恢复士气的最佳方法。
唐安军,此人治军手腕,比起草头马不知道要超越多少条高原铁路。
果然,人如其名!
顷刻间,无数人开始有条不紊撤离。
从他们摩拳擦掌的表情,就知道,明天又是一场旷世大战!
“哼……现在才说奖励的事,早干嘛去了?”
“这种钱,谁能挣得着?”
林朝夕低声碎语,冲着我招手:“走了。明儿见。”
生怕我明天不来,林朝夕又指着我威胁:“不来就是旷工。唐总正在火头上,别触霉头。”
说完这话,林朝夕裹紧军大衣,飞速向外跑去。
正对面,大佬们也开始起身,握手告别。
也就在这时候,一个干瘪粗涩的声音不适时宜的响起。
“报告。”
顿了两秒,对面红帽子有人回应:“讲话。”
“请问唐总,个人奖励需要缴税吗?”
现场气氛顿时一变,好些人驻足回望。
林朝夕定住脚步,蓦然回首,玉容惊变,急退回来。
足足过了三秒,对面唐安军转过身:“有把握?”
“有!”
此话一出,全场动容!
唐安军回身正对发声处,语重如山音赛奔雷:“多少把握?”
“百分之百!”
轰!
整个世界凝固!
现场所有人面面相觑,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几乎过了一个世纪久远,唐安军肃重开口!
“出列!”
黑暗中,我顶着涂满油漆的黄帽子慢步上前,走进车灯包围圈!
一瞬间,数百道目光齐刷刷投射在我身上!
这一刻,我能清楚看见无数人惊愕的目光和难以置信的神情。
耳畔传来林朝夕咬牙切齿的咒怨,和无数人低头接耳的嘀咕私语。
价值千万的数十台豪车车灯将整个大空地照得亮如白昼。
顶着黄帽子出来的我,霎时间成为全场瞩目的焦点。
当他们看到我的黄帽子那一刻,无不震惊愕然,继而勃然大怒。
“荒唐!一个工人懂什么?” “乱弹琴。我们都解决不了的事,他能解决?”
“胡闹。这谁的人?赶出去。别浪费大家时间。”
斥责声中,组委会施工方无数白帽子蓝帽子一窝蜂冲到我跟前,劈头盖脸就是一通爆骂。
“把这个疯子拖出去。”
“狗日的,恶意喊报告。你把老子们害惨了。”
“你工头是谁?从今天起,你龟儿子被蜀省建工永远拉黑!”
一群平日里养尊处优的白帽子连推带桑将我拖走。
就在这时候,一个秋霜寒泉女声传来:“放开。”
“人家又不是你们的工人。都滚一边去。”
林朝夕大步流星过来,湿透的大衣随风飞动,犹如T台上最有范的超模。
“不是我们的人?朝夕,你是不是认错了?刚你不是说……”
“我骗你的。他要是你们的人,你们可就偷着乐吧。”
林朝夕的话传出,对面红帽子们露出几许疑惑。
“朝夕。他是谁?”
“报告!”
林朝夕恨恨瞥了我一眼,大声报告:“他是我们的人。”
“昆仑所的?你们昆仑所不是没方案吗?”
我静静回应:“报告。我不是昆仑的。”
对面愣了愣:“报名!”
我昂头挺胸,肃声回应:“报告。方州自然科学学会。童师。”
嗯?
啊?
黑!
哈!
嗬!
现场沉默数秒,突然爆出一阵乐不可支的哄笑。
“嘿。老赖会还真有脸来开会了?”
“吔。孤残院什么时候出年轻人了?
“真是小刀捅屁股,开了眼了!养猪场的也敢接这活儿?”
养猪场传出,现场哄堂大笑。
这一刻,就连对面的红帽大佬们也莞尔一笑。
挖苦打击传入我耳,我不为所动。
嘲笑讽刺映入我眼,我站得笔挺!
笔挺如枪!
看不起方州,我可以不在乎!
看不起我,我也不在乎!
但那笔总计两百七十五万的巨额奖金,我在乎!
这笔钱,就是我鉴定所的启动资金。
更重要的,只有挣到钱了,才能提升保密等级。
保密等级越高,含金量越大。
找到她的机会就越高!
“报告!”
声音狂放,伴着秋风飞扬,偌大的大工地,回音激荡。
顿了几秒,唐安军的声音响起:“讲话。”
“请问唐总,主策人个人奖金要不要缴税。”
呼啸秋风钻进我咽喉,又被我强压吐出,漫卷天外。
现场无数人都被我震慑,更多的,是赛过先前数倍的鄙夷。
“养猪场的傻逼,敢这样和唐总讲话。”
“好大的口气。真以为站在风口吹两句就能上天了?”
“让他狂呗跳呗。一会死看他怎么死?”
这时候,我看见对面大佬偏头的偏头,低语的低语。
顿了几秒,忽然南戍队伍中有人大喊报告:“报告唐总,刚才点名,我没看见他。”
“我怀疑他的身份。我怀疑,刚才的破坏就是他搞的。”
大帽子甩下来,现场一阵骚动。
指责我的那个人,他认识我,我也认识他。
那夜大柳树,黄升阳的头号马仔。
陈明洪!
“你才是间谍呢。你才是特务呢。”
林朝夕毫不留情怼了过去,对着红帽子敬礼:“报告。我能证明童师的身份。”
“检查身份。”
一声令下,两个西装板寸头疾步过来,无情扯下我狗牌掏出我工作证,小跑回到红帽子大本营,双手呈上。
仅仅一分钟后,我的身份核验无误。
“童师!”
“到!”
“开会点名,你为什么没应卯?按照条例,扣年终考核十分。”
问我话的是唐安军秘书,不过三十岁出头,声音尖厉,夹枪带棒。
我眼皮下垂,冷漠答应:“你点的是孤残院老赖会的名,我凭什么答应?”
“扣分,我不认!”
翟秘书顿时哑口,脸色悠变!
周围好些单位众人向我投来异样目光。
林朝夕肃穆站列我身畔,满面惊愕,悄然对我竖起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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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师。名单上就是这么写的。你不应卯,就是你的错。”
我昂起头直面翟秘书,放声回应:“彼苍者天,坤仪者地。方州。是天圆地方的方州,是神州的方州,是方州人的方州。”
“方州,是在七十一年前,就在圣地老区成立的方州!”
“方州,是开创神州自然科学先河的方州!”
“方州出剑,只为斩龙!”
“方州出剑,熊鹰授首!”
“方州!不是孤残院!不是老赖会!不是养猪场!”
“方州!血肉虽残!骨魂犹在!”
轰隆隆!
劲风狂起,秋风狂吹!
我的话如冬雷炸响,在鸟巢大工地上绵延不绝,漫卷长空!
翟秘书被我怼得彻底闭嘴,更叫他完全下不来台!
林朝夕侧首望过来,眼瞳中热浪,排山倒海!
现场一片死寂!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仿佛一个世纪那般久远。
唐安军的声音打破宁静:“现在开始,方州,就是方州。”
这话里的意思包涵太多,大佬圈中,红帽子们频频点头。
“童师!”
“到!”
“影像资料看过了?先说说你的看法。”
对我说话的是站在唐安军身边的一个红帽大佬,身份仅次于唐安军。
“报告。影像资料是我给童师看的。他们方州没接到。”
这话让对方一愣。
这当口,翟秘书眼睛一凝立刻厉声质问:“童师。你们方州为什么没接到内网影像资料?什么原因?当时是谁在战备值班?谁给总部报的确认?”
林朝夕吃了一惊,完全没想到自己的无心之语竟然被翟秘书抓住了把柄,对着翟秘书投去厌恶目光,偏头看我,低声道歉。
我不慌不忙不急不慢:“我值的班。我确的认。”
翟秘书就跟发现了新大陆打了鸡血那般,声音尖锐对我发难:“没接到影像资料就敢回复确认,这是欺骗行为。年终考核扣十分。”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曾经得罪了这个人,还是这个人的心眼太小,当下我也毫不客气摆烂。
“方州没钱交网费。被电信公司断网已经十九个月。”
“翟秘书要处罚,我帮你把处罚书带回去。”
“等执剑人回来,我一定亲手转交。”
这话出来,现场顿时传出阵阵哄笑声。
“你……”
翟秘书又被我怼了一回,晰白的俊脸在大灯照射下变得没有一点血色。
但这个人似乎还不肯罢休,转身低头汇报:“唐总,方州……”
唐安军只是冷漠瞄了翟秘书一眼,翟秘书脑袋立刻垂到胸口,再不敢吱声。
“童师!”
“到!”
“你刚问,个人奖金用不用缴税?”
“是!”
“有把握?”
“百分百!”
唐安军走出人群,冷冷说道:“军中无戏言!”
我坦然面对:“解决不了,提头回家!”
唐安军脚下一滞,上前三步毫无顾忌直接踏进水中,肃声下令:“方案上交,现场审核!”
我大声说:“报告。方案我没做。”
此话一出,全场大怒。
唐安军面色一紧,双目如电直刺过来,威赫爆然!
我不慌不忙,指着自己脑袋:“在这!”
林朝夕再次偏头望着我,杏眼中尽是被欺骗戏耍的愤慨!
“讲!”
唐安军的声音明显带了三分怒气。
我不急不慢,大声开口:“娘娘庙保留。”
此话一出,现场顿时响起一片嗡嗡声。
我的话说完足足过了数秒,唐安军才缓缓开口,略带迟疑:“完了?”
“报告。完了。”
唐安军直直看着我,又过了数秒:“童师……你确定……确定就这么简单?”
这怕是唐安军破天荒的头一次这么问话了。
“报告。就这么简单。”
唐安军眉头皱起,犀利鹰眼却是一直盯着我。
身居高位的唐安军自带威赫,气场强绝,这一刻,我只感觉无匹威压排山倒海直杀而来,要将我压成肉酱。
“我确定!”
收到我回话,唐安军缓缓抬手,竖起食指遥遥指向我:“如何保留?具体方案!”
“一次说清楚!”
“别兜圈子!”
接连三发重炮轰出,每个人耳膜嗡嗡作响。
我不慌不忙,平缓顺和:“考古队、南戍、磐松没找到的东西,我能挖出来。”
这话出口,现场人无不震动。
“你说的!”
“我说的!”
唐安军朗声叫喊:“需要什么?”
“两把铁锹两把镐。四名土工四包烟。”
“九十分钟!”
隔着三十米,唐安军的眼睛就像强光手电刺着我:“我给你四十个人!四十包好烟!”
“一百八十分钟!”
转眼间,施工方就派出四十个工人到了跟前。
这些工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土工,身高马大腱子肉高鼓,妥妥的土工作业高手。
当着所有的面,我带着四十个土工径直走向北顶娘娘庙。
虽然唐安军已经下令各单位撤退,但无一例外的,各个单位所有人都集中在一起,无数双眼睛死死盯着我。
即便浑身湿透,即便秋风凄寒。
随着我走过众人身畔,很多人的目光无不满怀敌意。
“呸!捡便宜!”
“哼。拾人牙慧,有什么了不起!”
“一定是挖我们南戍没挖完的死人坑。”
“一定是挖徐老他们确定的地方。”
“乘人之危,落井下石。养猪场没一个好东西!”
面对这些人的怨毒目光,无视众人唾骂,我径直走到彩条布跟前。
就当众人都认为我要进被娘娘庙的时候,我定住脚步,蓦然右转,大步走向某处地方。
“童师。你不进娘娘庙?”
身后传来林朝夕的质问,我头也不回:“出事的又不是娘娘庙。进去被蛇咬还是头铁鼹鼠瞎乱拱?”
“啊!什么?”
这话出来,不仅震住了林朝夕,也把其他所有人都骂了进去!
耳光响亮!
众多刚才还在嘲笑我的人又羞又恼,恼羞成怒,脸都气白气青。
“我跟你一起。”
林朝夕飞奔过来,却被我冷冷一句顶了回去。
“方州任务,同行回避!”
林朝夕硬生生站在原地,重重跺脚恨声痛骂:“你混蛋。有什么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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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话不仅是说给林朝夕听的,更是在告诫其他各个蠢蠢欲动的人。
因为,在林朝夕身后,已经有不少人跟着过来。
听到这话,那群人立刻停住脚步,收起了小心思,心里更气得翻江倒海的肝抽胃痛。
“方州。看好你脑袋,别找不到回家的路。”
“方州的,祝愿你有命拿奖金没命花。”
“童师是吧。你的脑袋真圆,可以当球踢。”
“方州。你们也太小气了。我们观摩都不行吗?是不是那玩意就是你埋下去的。”
夹枪带棒春秋反讽的话落在我耳畔,我根本不在意。
“不要我看,我就要看。”
林朝夕大声叫嚷:“报告唐总,我帮您看着童师脑袋。我怕他提着脑袋跑了。请求批准。”
嘴里说着,林朝夕不管不顾追了上来。
“报告。请求观摩方州表演!”
“报告,请求学习方州神技!”
“报告唐总,我也帮您看着童师脑袋。”
得到唐安军允许的众人恬不知耻追过来,上百只眼睛牢牢死死盯着我的一举一动。
此时,二十多台豪车调转方向,大灯开启为我照明缓缓行进。
我不理不睬,带着队伍一直往前!
足足走了十分钟才到了位置。
这是距离娘娘庙两百米的树林。
位置确定,我拎着石灰袋在周围画了个圈。
“姓童的,你什么意思?”
“考古界线,严禁入内!”
跟过来众多单位当即就不干了,毫不客气冲着我阴阳怪气大喊大叫,蛮横嚣张。
这些人敢这么对我,说白了,就是欺负方州太弱鸡,就是欺负我这个养猪场的猪倌。
到了现在,我也不再对这些人客气:“谁进来损坏东西,谁负责赔。”
“谁进来,耽搁延误我时间,我掉脑袋你陪杀!”
我的话一出来,众人顿时鸦雀无声,愤怒凝结在脸,惊恐惧怕,脚下触电般纷纷后撤出圈。
好几个不怕死的对我指指戳戳,极度不爽,却不敢踏进圈线半步。
一招秒杀众人,接下来,我又在界线圈内画了个圈!
一挥手,土工们立刻分成两组。
一组在外围界线围成一个圈,另外一组又在内圈里再围一个圈。
两组工人两道防线,彻底封死所有人的视线。
乍见这一幕,所有人全傻了眼。继而暴怒,粗言俚语不绝于耳。
走进内圈,站定位置,仰望月亮和长庚,举起燕都地图瞅了瞅,脚下调整,找到中轴线位置。
燕都的中轴线说来很玄,几乎没人相信。
中轴线的划定者,竟然是忽必烈!
而忽必烈划定的这条中轴线,另外一头则遥指黄金家族的龙兴之地元上都!
而被元史奉为术数无出其右者的神人、燕都设计者的刘秉忠在测量之后惊奇的发现,忽必烈划定的这条中轴线,赫然与燕都的子午线完全重合。
往后数百年,不管是朱棣还是皇太极,他们的龙椅就摆在中轴线上。
坐在龙脉上,不仅吸龙气,还能保证江山万万年。
1709年,康熙把这条龙脉线正式确定为本初子午线,开创世界先河。
对!
本初子午线,就是康熙首先搞出来的。
当然,这是洋奸南怀仁的主意。
他搞了坤舆万国图,让神州了解了世界。为了迎合康熙,故意把本初子午线定在燕都中轴线上。
其实这种定法无可厚非,每个国家每个民族都认为自己才是天命之子,并且都把自己国家的王城王宫作为自己的子午线。
1884年,为了彻底解决无数本初子午线造成的混乱,西方白皮二十多个国家在美丽国华城,联手定下了统一的世界时间和格林尼治子午线。
从那以后,整个白皮世界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统一世界。
之所以要选择格林尼治做子午线,无非就是当时的搅屎棍号称日不落帝国。
拳头越大,说话份量越足。古往今来,从来如此。
当时的满清国力也很强,只是可惜,自娱自乐错过太多。
要不然,故宫子午线也不是不可以成为统一子午线。
有趣的是,后面袁大头拿鱼鳞冒充龙甲篡位登基,因为害怕太极殿龙椅上方藻井上的轩辕镜照出自己真身,就把龙椅给挪了三米,偏出龙脉老远。
接下来,老袁头就如愿的饮恨了西北。
往后数十年,整个燕都的发展都是围着中轴线展开。包括亚运会和奥运会,都分布在中轴线两边。
鸟巢水立方同样也在。
“闪开。我跟童师一块儿的。”
林朝夕打着我助手招牌,厚颜无耻挤进内圈,扛着一组神都铲气喘吁吁到了跟前。
“给你锥子。”
探杆是林朝夕管文博考古队借来的,也是经过唐安军首肯的。
文博考古队的御用利器自然没得说,但我只是侧目瞥了一眼,手握石灰袋,在某处位置随意画出歪歪扭扭的长方形。
看到我竟然不用杆子,林朝夕也是惊得不要不要:“你疯了?锥子都不上就开挖?”
锥子是考古队里的称谓,林朝夕没叫错。
“哼。装什么装?扎一下试试会死不?有你后悔的!”
“祝你脑袋搬家。”
“画个线都那么丑。”
嘴里恨恨骂着,林朝夕开了手电密切关注地面,一幅比我还紧张的样子。
“有63年75年属兔的不?”
最后一把石灰扔出,我开口询问。
林朝夕眨眨眼,腾的下站起,花容变色。
工人们纷纷举手,巴结往前凑。
挑了四个属兔的工人出来,交代完毕。
“挖!”
我划定的作业面很窄,两个工人操作正好。
燕都的土壤结构很复杂,由于是冲击平原,山地变化很大,土质土壤也多种多样。
在市区,海拔不过四五十米,土壤也夹杂潮土,沙土,风沙土和重壤质、粘质潮土。
这些土有一个特点。
那就是好挖。
每天燕都报纸电视都有放违禁开挖地下室的新闻,这也是最好的证明。
前面工人掘土暂停,后面工人立刻上来铲土,干劲十足。
不到半个钟,掘土已到地下一米,渗水有些严重,但还能控制。
“姓童的。你太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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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我都骗。我看错你了。”
林朝夕裹紧大衣,不停打着喷嚏,碎碎叨叨咒骂。
“没听到钱的时候,满嘴拒绝迷信相信科学,有奖金了,你就抛弃科学,大搞封建迷信了。”
“连挖土的工人都选属相。你比封建迷信还封建迷信。”
“见钱眼开,势利小人!”
我懒得理会,指挥工人排水起土。
林朝夕却是来了劲,对我不依不饶:“喂。你怎么不说话?你无话可说了吧。”
“姓童的,你怎么不去挖。懂不懂身先士卒?”
我回头瞥了林朝夕一眼,清冷冷回了句:“伐冰之家,不畜牛羊。”
林朝夕呆了呆,一下子蹦跶挑起对我就要打击报复,忽然面色一变,冷哼出声,低低骂了句。
“装什么装?身体不行就明说呗。哼。瞧你那小身板,有一百斤不?”
一个人唱独角戏,林朝夕骂了半响也觉得没劲,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眼皮不争气阖上。
脑袋不受控制一垂一垂,看着特别的可爱。
邻近四点,燕都的气温又下降了两度。
连续一夜折腾,最外圈等着看我笑话的人也是心神疲惫,渐渐支持不住。
突然,地坑中传出一声脆响。
工人伸手抹去,失声尖叫:“有东西,有东西,童工,挖到了。”
顷刻间,外圈人惊醒过来,慌不迭围着人墙转圈想要一窥究竟。
只是我布置的人墙密度太大,加上作业面已在地下两米,那群人根本看不到半点猫腻,急得来抓耳挠腮也无济于事。
我开了手电,看过地坑,轻声吩咐。
“收到!”
“童工,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我们保准把他完好无损挖出来。”
听到这话,外圈的人更是急得抓狂!
南戍队伍中某个青年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粗暴推开工人,悍然闯进内圈。
“你们想干什么?”
“出去。”
青年头也不回没好气回骂过去:“少管闲事,老子要……”
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那青年就被人扯出老远,差点摔倒。
青年暴怒:“他妈……”
突地间,青年呆立当场,浑身炸毛:“唐总……”
唐安军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外圈,背着手不说话。
在唐安军身后,一帮红帽子黑着脸冷冷看着青年。
“你给谁当老子呐?”
“单位?姓名?职务?报上来!”
陈明洪吓得浑身发抖,三魂七魄离体又被风吹没了影:“我,没,没……”
“报……报,我,我,我……”
唐安军虽只是总部副总,但统领总部全局,素来以严厉著称。总部院所馆会,无一不知其威名。
像这样天花板级的大人物平日里绝不可能见到。
更别说还有那么多大佬在场。
陈明洪吓得六神无主,身体打着摆子,嘴里哆嗦,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抖不利索。
“下去。”
“出去!”
陈明洪如蒙大赦抱头鼠窜落荒而逃,就像是一只最可怜的流浪狗。
“这个人是谁的人?”
“南戍。”
“让蒲子衡好好抓抓纪律!”
“不行就派人下去驻所!”
这些话都不是唐安军说的,以唐安军的层次逼格,这些话说了反倒是掉价。
旁边大佬说出来,唐安军没表态,也算是默认。
唐安军一到,现场气场立刻变了个样。
那些跳得欢实的宵小们一个个乖巧如最温顺的兔子,话也不敢说了,更别说闯关。
旁边两个红帽子大佬迫不及待想要进圈子看仔细,唐安军来了一句:“不要打搅童师工作。”
立马的,两个大佬便自退回,不停赔笑自我检讨批评。
“唐总。让摄像师进去……内部影像资料,将来总部……”
“不用。弄出来再做。”
“是!”
外圈这一幕落进我耳畔,我并不在意。指挥工人换上小铲,继续下挖。
过了十多分钟,地坑下工人叫喊声再次传出,所有人的心弦一下子崩到最紧。
这一刻,就连考古队也坐不住叫出声。
“童师。挖到什么了?让工人出来,我们进场。”
“对啊童师。工人不懂要是伤了损了东西,那就是事故了。”
“我们才是专业的啊。”
我头也不抬顶了回去:“方州的活,方州人干。”
一句话堵死考古队后续,对方当即哑口。隔着老远都能清楚听到几个考古大佬粗重的呼吸声。
考古队确实专业,但我不在乎。
这当口,有人开口调侃说:“方州。你拒绝考古队帮忙,是不是怕考古队抢你功劳分你钱呐。”
阵阵哄笑起来,我也没搭理!
他们要这么认为,我也不否认!
不过,我还是准备了惊喜,留给考古队!
这当口,唐安军肃重声音传出,带着一丝轻松:“方州要是雇佣考古队,我倒是更放心。”
这句话里又包涵了太多,现场纷纷笑出声。
唐安军的话,我同样没接。
这倒是让唐安军有些意外,隔着两重人墙看了我一眼。
“童工。出来了。接稳。”
工人的叫唤一下子让现场安静下来,无数道火热目光投射进来,好些人冲到人墙跟前,瞪大眼睛一眼不眨。
随后,那物件抬到外圈摆放在地。
顷刻间,整个现场沸腾了!
很多人露出羡慕嫉妒的表情,还有咬牙切齿的咒骂。
这一刻,就连唐安军也上前观摩。
考古队大佬一拥而上,早已准备好的毛巾小心翼翼抹去物件上的泥垢。
“咦!”
“嗯?”
“这是……”
当众人看清楚地上物件的时候,无数人瞪大眼张大嘴,露出绝不可能的表情。
突然,一个六十多岁的考古大佬爆骂出口:“姓童的。你他妈玩呐。”
“这东西,这东西就是他妈……的石猪槽!”
“还他妈是烂的。”
“你他妈糊弄谁呐!”
轰!
现场顿时炸锅。
数十个单位大大小小围上来,定眼细看,顿时发出轰天爆笑。
“石猪槽!”
“竟然是石猪槽!”
“哈哈哈,笑不活了我……”
“我特么还以有什么了不得的好东西,原来就这逼玩意儿,还是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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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猪场的挖石猪槽,绝配呐……”
“哈哈哈,哈哈哈……”
看到物件全貌,无数人笑得前俯后仰!
刚刚走了两步的唐安军乍然定脚,鼻孔里发出冷哼,偏头冲我投来一道摄人电光。
“哈哈哈,这就是方州的本事?”
“方州就这点水平?对得起他们的番号不?”
“方州出剑,熊鹰授首?这剑倒是出了,就连根鸡毛都没斩下来。哈哈。”
“血肉虽残,骨魂犹在?叫得比唱的好听,这不是孤残院是什么,不是老赖会是什么?不是养猪场又是什么?”
“这要传出去,我们倒是无所谓,总部可要丢死人了。”
“奥组委、特所、磐松都在这呢,这不是打唐总和各位老总脸么?”
“太不争气了。方州就该撤销,越早越好,最好明天就撤销。”
一帮人遥空对着我挖苦打击,说着最难听的话。
奥组委大佬拍拍唐安军肩膀压低声音:“安军我知道你们尽力了。不怪你们。实在不行,咱们还有一号方案。”
旁边总部大佬们尴尬赔笑,一张张老脸红了又白,白了又青。
在内部人员跟前丢人,只是肉烂在窝里。当着这么多兄弟单位,我丢了这么大人,没把我当场砍了就算轻的。
唐安军和对方握手,沉声开口:“我……”
也就这时候,我的声音响起:“报告。方州。任务完成!”
我不报告还好,总部大不了把我当成空气当成屁。
听到我的报告声,总部几个大佬完全压不住自己的封印,化身魔狼巨兽,一个个红眉毛绿眼睛瞪着我,恨不得咬断我脖子,喝光我的血,在啃光我的肉。
有两个半百大佬捏紧拳头,嘴皮不停蠕动,也不知道在骂我多少代的祖宗和女性家人。
唐安军略偏头,只是看了我一眼,转身就走。
这一眼,我看到了唐安军心底蕴藏的最暴虐的火山!
这就唐安军转身的那一秒,猛地林朝夕尖声尖叫:“这是什么?”
“童师,你把什么挖出来了?”
“这是什么啊?”
林朝夕拼命揉着自己眼睛,呆呆看着地坑,不停尖叫。
此话一出,就像是晴天霹雳。
无数人身子大震,急速回望!
唐安军扭转的身子硬生生僵立,眉头紧皱,慢慢回头。
突然,林朝夕跳了下去,探手一抹,定眼一看,顿时发出撕心裂肺的怪叫。
“石马。是石马!”
“快来人啊,童师挖出石马啦。”
“封老,蔡院士,你们都快来啊,快来看这是什么啊?还有个石像,我认不着呀……”
“哇哇哇,好萌好萌的马儿呀……”
“这个我认不得的石像,好丑啊,又丑又乖呀……”
林朝夕兴奋激动的莺啼欢叫传遍四野,现场几乎没有人敢相信!
足足愣了好几秒,考古队几个大佬这才如梦初醒,连滚带爬冲进包围圈。
到了地面,强光手电打下去。
啪叽!
一个白发苍苍的考古大佬坐在地上了。
啪嗒!
一个考古大佬老花眼砸地上了!
啪啦!
又一个考古大佬假牙掉坑里了!
剩下那考古大佬呆呆傻傻看着地坑,半响才抬起头来,用尽毕生力气大吼出声。
“子午石像!”
“方州把元代子午石像挖出来啦。”
说完这话,这位大佬揪着胸口就倒了下去!
轰!
轰隆隆!
现场人先是怔住,又被震住,最后绷直身子……
跟着,无数人疾冲而上,我布置的两道人墙瞬间被摧毁!
无数人冲到土坑跟前,不管不顾趴在地上,瞪圆眼睛,凸爆眼球……
无数只强光手电将长长窄窄的地坑照得透亮!
在地坑的南边,一个沾染着泥垢的石马头就这么俏皮的映入众人眼帘。
而在地坑的北边,还有一个丑萌丑萌的的兽头正鬼鬼祟祟的盯着多少个世纪都没见着的陌生人。
“我操!”
“我操!”
“我操啊!”
好些个年轻男女在这一刻找不到合适的言语,只能把兴奋激动羡慕嫉妒憎恨的所有心情汇成一句话。
我操!
工人们全部撤离,越来越多的人蜂拥而上,将长长窄窄的地坑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
无数个单位大佬中佬们盯着两尊石兽脑袋,眼如兔子红,脸如黑驴青,咬牙切齿锥心滴血不知道在骂着什么。
这些人脸色统一的,就一个表情。
恨不得取我代之!
土坑下,考古队几个大佬跪着摸着两尊石兽脑袋,发出最开心最激动的狂嘶乱吼。
“刚中带柔,柔中带俏,威猛三分活泼七分,元代的,哈哈……”
“这老鼠更绝啊,像没偷到油的样子,不甘心又无可奈何,真是绝了……”
“这要不是刘秉忠亲自埋的,我就生吃了他们。”
“白云观丘祖传有说,当年大势已去,丘处机联手刘秉忠进言忽必烈定都苦海幽州,以削元蒙气运。”
“刘秉忠借元蒙气运照天星风水做六臂哪吒局,以镇幽州逆龙!”
“忽必烈画下龙脉中轴,刘秉忠制石马石鼠埋于某处,以待将来……”
“明代,姚广孝力建朱棣迁都燕都,改六臂哪吒为八臂哪吒,奠定燕都千古龙局……”
“而后,姚广孝效仿刘秉忠也在某处埋了石马石鼠……”
“上世纪56年,燕都扩拆外墙,姚广孝埋的石马石鼠被挖出来……”
“这些年我们都在找刘秉忠埋的石马石鼠,怎么也找不着,想不到啊想不到,竟然在这,哈哈哈……”
“这段传说又变成了历史。”
“当年丘处机和刘秉忠把忽必烈骗到燕都定都,两个人一起合计,并没有听从忽必烈的话,而是将石马石鼠一起埋下去,制造子午逢冲煞局,以坏黄金家族风水……”
“这段神话,竟然是真的。竟然是真的。”
“子午逢冲,子水为上午火为下。遇流年,子水再克……怪不得怪不得……”
“我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的啊……”
几个老头无视旁人丧心病狂道出尘封禁忌的经年往事,完全不怕泄密,不怕惊世骇俗,更不怕报应。
我平静站在地坑边,淡定汇报。
“报告。方州任务完成!”
“燕都子午线元代忽必烈敕封石子、石午神石像出土。”
“用时八十八分钟!”
“方州童师!请求收剑!请指示!”
38
为了保证在九十分钟内完成任务,石马石鼠我只让工人挖出了脑袋,剩下的,肯定让地坑里那群疯癫老头去搞定。
这就是我留给考古队的惊喜!
我的声音不算重,但却传遍全场,清晰可闻。
土坑对面,站立了很久的唐安军视线上扬,缓缓抬头,隔着土坑望向我。
这是我和唐安军第一次对视。
这个人的国字脸很正,厚唇铃眼,浓眉厚而重,天庭带光,唯一的缺点就是山根。
山根虽然不高,但却很硬!
单是有这张国字脸就已经足够,再加硬山根,这个人的气运正是十年大运的起止阶段。
俗话说,人有十年大运。
在这十年大运期间,就算是三清老爷都挡不住,佛祖来了都得靠边站。
“确定解决了?”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唐安军依旧保持着应有的将帅风范,再一次求证。
这说明,这个人非常的稳!
“我确定完成。”
我静静回应,无视六点位射过来的那道目光,说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如果有变数,不在我能力范围内。”
这话无人在意,但唐安军却是听了进去。
只是他并没有追问,侧首聆听报告过后,再次望向我,沉穆如山:“任务交割!”
“结束。”
顿了顿,唐安军沉穆如山,一字一句撼天震地:“方州!准许收剑!”
数十台豪车大灯全开,将我沐浴在白昼。
站在挖出来的土堆上。
我手臂放下的那一刻,一道看不见却能清楚感知得到的剑光一闪而没隐入尘烟。
我,只身一人,傲视群伦!
濸!!!
一声听不到却看得见的龙鸣凭空在众人耳畔回荡,久久不绝!
我,一柄孤剑剑挑百柄神兵!!!
顿了三秒,唐安军抬手指向我肃声开口:“方州。做得好!”
“童师。干得漂亮!”
准许收剑的声音被凄寒的北风吹走,又被西风吹还。和方州做得好的表扬混杂一起,钻进每个人的耳朵。
最后那干得漂亮的声音更是打肿了所有人的脸!
方州出剑,只为斩龙!
这句话,从来都不是虚言!
人群中,有一双特别亮特别酸的眼睛尤为刺心。
那是林朝夕!
林朝夕站在一帮天才青年中,静静默默看着我。雪白的面靥寒冰刺骨,丰润的小樱唇生气的紧紧抿着,黑曜石清透的眼眸中有说不出的羞恼和傲娇。
还有被欺骗的悲愤!
她看我的样子,仿佛是一位落榜多年的秀才,在看一个新科及第高中魁首的状元。
忽然间,林朝夕眼神一动,秀美舒展。
冲我啐了一口!
霎时间,她又爆出那惊心动魄的盛世笑颜。
一笑嫣然,千里落花!
接下来的事都是些过场。
唐安军主动走了过来,跟我握手,和我一起观看考古队上大活。直把旁边的人看得掉进醋缸,又酸又妒!
“报告。”
唐安军心情大好,握住我胳膊:“以后,你都不用叫报告。有什么直说。嗯……”
“是关于缴税的事吧。”
唐安军抬手指着我:“给你的个人奖金,全额发放。”
我轻声道谢,垂眸看了看地坑,低头说出一句话。
唐安军嗯了声,眼神透出几许诧异,看了看地坑,面色沉凝。
“唐总,按照有关规定……”
听完我的汇报,唐安军抿着嘴略加思索便自点头:“按规定办。给你三天时间。”
十三的月亮已经变成了灰色天空上微不足道的一个圆,一眼望不到头的塔吊慢慢变得清楚。
秋风中少了七分的寒,多了三分的温热。
鸟巢对面,盘古大观商业区传来打桩声,鸟巢大工地封闭的大门缓缓开启,千百点黄帽带着微笑进入工地,开启了新一天的劳作。
第一缕朝阳射出霞光万里,点亮香山,照亮箭扣,唤醒北海水,催响雍和钟。
整个燕都,生机盎然!
孔庙的游客将国子监街堵得水泄不通,特有的人力三轮在人流中艰难穿行,大汗淋漓的车夫们卖力向游客们讲解,对面一排排商户们却是笑得合不拢嘴。
又是中秋又是国庆,又是燕都最美的十月,隔壁孔庙的喧嚣胜过平日的五倍,即便是我关上了门窗,也无济于事。
今天就是中秋节!
从鸟巢出来,并没有回方州,也没回宿舍。而是做了另外一件事。
事情做完,我又去了大柳树。
我在等她,更怕错过她。
她比我强很多,进的单位肯定是不能有名字不能有身份,一干就是一生。除非死了,才能永远放长假那种。
她的假期肯定很少!
但我相信,她绝对不会忘记我们的约定,她也一定会抽时间过来。
她,也知道,我在等她!
虽然我在这两天都没等到她,但我的信心却增长了起来。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我坚信,在某一天,她一定会来!
只要我在方州,只要我在燕都,她一定会找到我!
足足把秃老亮晾在西厢房整整四十八小时,我才掐着点现身接班。
秃老亮对我那是又恨又气又无可奈何!
签字交接完毕,秃老亮看也不看我一眼走出门外避开监控,突然转身大声叫唤。
“臭小子。我大孙子到底有没有事?昨天前脚刚进家门,还没拿筷子就被叫了回去。到现在都没消息。”
我躺在方州最好的转椅上,头也不回应了句。
“放心。人好好的。”
秃老亮又是担忧又是愤恨:“那你说要吃苦头?啥苦头?你丫给我说清楚。”
我懒洋洋说:“千里迢迢探亲刚到家就被叫回去不算苦头?”
“刚和家人见一面就分开不算苦头?”
“回去就加班不算苦头?”
“下一回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阖家团聚不叫苦头?”
门口顿时传来秃老亮暴走的粗喘、狂愤的跺脚和泼天的爆骂。
“童老六!你他妈有毒!”
39
秃老亮走了,整个方州又回到枯燥无聊的沉闷和死寂状态。
现在的方州,就像是孤残院里行将就木灯芯将残的老人。
最残酷的是,这个老人已经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但,又只能被迫的躺在自己那张铺满金砖的病床上,无奈的等待自己饮恨西北落地成盒的那一刻。
没人能救得了方州!
所有的治疗手段,都只不过是吊命!
我同样深知这一点,但我救不了方州。
我,只能救我自己。
这一天,我学会了喝茶,学会了看报。
没别的原因,就是打发时间。
西厢房作为地位仅次于三进院的战备值班室,配备相当齐全。
各种报纸看完,高碎才过了一开半,我又开了老掉牙的奔腾2处理器电脑。
里边的东西不值一哂,偶尔有一些内部秘密资料,也是早已解密。
电脑里的东西看完,终于到点。门外也响起了口令声。
战备值班交接口令是保密单位的日常基操,每天的口令都会由传令人提前通知守夜人。
这也是方州保留的为数不多的传统。
那个神秘的传令人……
自然还是身兼数职万金油的秃老亮!
方州成立在那段艰苦抗争的时期,当时方州的成员不多,但,个个都是人杰翘楚!
条件环境的制约限制,导致方州的先驱先烈们只能从事最简单的物理化学普及教育工作。
绝大多数时候,方州的能做的【就是扫盲!
到了后期,形势严峻,方州人终于找到了适合自己的事业。
有一年,方州转战太行山,专门制作炸药和仿制手榴弹,给予脚盆最沉重的打击。
而后,脚盆盯上了方州。
那一晚,脚盆特战摸进方州基地!
那一战,方州几乎全军覆没!
原因就是那时候的方州没有执行口令条令。
血的教训生成了血的铁律,血的口令延续至今。
对了口令开了门,看着眼前的戈立,我有些愣神。
“你值战备?”
“对。”
我皱眉:“你刚下三进院的班。”
戈立自顾自忙着冷冷说:“对。有意见?”
“值了战备又值三进院?”
“对。有问题?”
比我还要冷酷的戈立斜眼瞥我,毫不顾忌从腰间解下配枪重重扔在桌上。
我看了看那支大部分已经现出本色的79微冲,沉默两秒:“要不要带夜宵?”
“我自己解决。”
戈立冷冷挥手:“超时了。出去。”
我不做声走到门口,戈立突然开口:“晚上接班买几盒月饼。”
“三进院兄弟连班七十二小时,没得吃。”
“五仁还是火腿?”
“最便宜的。”
下班出门,故意放慢脚步,目不斜视走过收发室。
突然,我扭转身!
收发室里,一直在诅咒我的某只独眼龙立刻吓得打翻了水杯。
步行到玉渊潭公园,抄近道横穿去大柳树。
在上个世纪,玉渊潭担负着整个燕都的供水,也承载了是无数老燕都人儿时最快乐的回忆。
大假期间,游客们一窝蜂都去了长城故宫,不太出名的玉渊潭倒保留了一分清净。
下午两点多正是公园最慵懒的时刻。
秋日的阳光温暖和煦,透过泛黄的枝叶洒下一道道光。
三三两两的老太散落在各个角落,聊着着家长里短摆着国外水深火热,孤独的大爷们拉着二胡唱着京戏。
仿古长廊中,还有不少老顽主们围在一起斗着蛐蛐。
走了没几分钟,我停下脚步。
面前一块草坡地上,一大堆小朋友们拿着各种工具正在扒拉着寻找蟋蟀。
寒露这个点,是老燕都斗蛐蛐的黄金高峰期。
从蛐蛐皇帝朱瞻基开始,老燕都民间斗蛐蛐之风便自长盛不衰,一直延续至今。
每年八月,燕都老百姓无论老少,都会在玉渊潭里扒草找蛐蛐。或是卖钱或是送上斗蟀场赢彩金。
如今玉渊潭已经改成了公园,但每年找蛐蛐依旧是老燕都爷们必不可少的活动项目。
没两分钟,一个小孩就抓了只粉青头,兴高采烈装进竹筒里,招呼着小伙伴跑到亭子里即刻展开斗蟀大战。
这当口,草坡下冒出个沾着泥巴的小花脸,眼巴巴一群小顽主抛弃自己,失落看着自己空空的塑料罐,愤怒的将手中的花铲子砸了出去。
忒的一声响!
小花脸愣了愣,弯腰下去。
等到小花脸再次从土坎下窜出来,手里多了个沾满泥巴灰不溜秋的小罐子。
那罐子平平无奇,在阳光下毫无反光,看上去很是丑陋。
小花脸坐在被挖得稀碎的草坪上,好奇看着小罐子,又看看周围。
见没人注意,小花脸先用小花铲子暴力撬开罐子,再将罐子倒立在草坪上狠狠的杵砸。
很快,一个物件就从小罐子里掉在草坪上。
一团金光暴起!
这是火柴盒大小的金色物件!
举起罐子斜对阳光,确认罐里再无他物,小花脸随意将罐子搁一边,抄起小棺材看了看摇了摇,又用小铲子撬。
没能打开金盒,小花脸也不客气,逮着金盒在地上狠狠磕着。
磕砸了好些时候,金盒有些变形,但依旧完好无损。
小花脸顿时没了兴趣,嫌弃的将小棺材扔掉,抄起花铲子插进草坪,继续开挖。
就在这时候,转角处,公园保安老头怒不可遏大吼。
“嘿。又是你们这群臭小子,乱挖草坪。”
“给我站住!”
小花脸当即吓得拔腿就跑。
临跑,还不忘捡起那只金盒。
草坡上,那只土罐被小花脸一脚踢倒,滴溜溜的从草坡上滚下,沿着石板路一路发出金属交击的脆响,径直落在我脚边。
罐子底部,四个正楷字映入眼帘。
全福永胜!
保安老头气势汹汹小跑过来抓住小花脸,一把就将金盒抢到手:“你家大人在哪?罚款!”
小花脸吓得不敢回应,脱开保安老头撒丫子飞跑没了影。
保安老头气喘吁吁追赶未果,骂骂咧咧不情不愿折回来。
看着被蹂躏不成样的草坡,保安老头更是火冒八丈,龟儿子妈卖批骂个不停。
忽然,保安老头瞪眼看着我:“你在做什么?手里拿的啥子东西?”
我直起身,手里拿着泥罐:“你要?”
保安老头看看泥罐,哼哼两声。
我指着草坡上的泥罐盖:“我可以捡不?”
40
保安老头摆手,拿着手里的金盒掂了掂,昏花老眼中,尽是被金盒亮瞎眼的金光。
“妈卖批。该不会是金子哦?”
嘴里喃喃自语,保安老头小心戒备回望我,掏出把小刀硬生生要将金盒撬开。 保安老头全力一撬并没有撬开金盒,反倒是小刀擦着金盒下去,直直杀进自己脚背。
顿时间,鲜血狂流。
“日尼玛。蛐蛐棺材。蛐蛐棺材。”
保安老头凄惨痛嚎,同时,也认出这个金盒!
“狗日的小龟儿子拿棺材害我。我日他仙人板板……”
“表让我逮到你。痛死我了。”
嘴里爆骂,保安老头惊恐万状将金棺材扔得远远的,一瘸一拐往保安亭狂奔,不住叫着救命。
“大爷。蛐蛐棺材你不要。我捡了。”
保安老头闻声回头,就像是看傻逼一样看我:“你捡。你捡。捡回去给你当棺材。”
保安老头走后,我捡起带血的金盒。
这是个微型版的金棺材!
纯金!
金棺材只有火柴盒大小,纯手工打造。虽然很小,但做工却非常精细。
棺材正面头板刻着个福字,侧面与背面刻五只捧寿蝙蝠,搁脚一圈满刻莲花。
这种形制图案的棺材正是老燕都城大富人家寿棺的原型。
不同的是,在金棺材的大板上,纂刻着两只惟妙惟肖的蛐蛐。
一只黑头,一只粉青!
保安的鲜血就凝结在两只蛐蛐身体上,在阳光照射下仿佛活了过来。
拿着金棺材,我有些难以置信。
若不是亲眼所见,我绝不会相信这竟然是装蛐蛐的纯金棺材。
什么样牛逼到爆炸的人才有这般的阔绰豪气给两只蛐蛐做金棺材。
还用的是全福永胜的蛐蛐罐?
全福永胜,连国博都没有!
两件好玩意落我手里,我也毫不客气揣进背包。
大柳树守到晚上,踏着月色回到方州家属区。
白白的月光下,被炸塌的楼房就像是一头头支离破碎的怪兽,像极了末世的废墟,叫人不寒而栗。
而四面的豪宅高楼又给人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几天摸索,我已经在废墟里找到了一条可以节省六分钟的近道。
抄着近道穿过体育场回宿舍,老远的,就看到一群小怪物在追打!
“臭哑巴,有种特么别跑。”
“你三点位,你,八点位,我十一点位,三面合围,弄死他……”
月光下,一只小猴子在七八个小怪物的包抄下左突右闪,连连躲开好几只小怪物的包围,直往我宿舍狂奔。
几只小怪物在身后狂追不舍。
眼看着小猴子就要冲进宿舍楼,突然两个骑山地车的大男孩赶到,将小猴子撞翻在地。
跟着,小怪物们蜂拥而上摁住小猴子。
“胜利咯,抓住哑巴咯……”
“臭哑巴,跑啊,你怎么不跑了。”
“好吃的都给我们交出来。”
小猴子一只手死死护着怀里的书包,一只手攥着半截砖头疯狂在空中疯狂乱打,嘴里发出撕心裂肺的怪吼。
“一,一,壶,啊,古……”
“死,丝……”
即便是被众人围着,小猴子也没有丝毫惧怕。
小怪物们连着挨了小猴子几下,嗷嗷叫痛跑了老远。
两个大男孩奋力摁住小猴子手抢了砖头,连扇了小猴子好几下,打得小猴子鼻血长流。
跟着一把夺过小猴子书包,从中掏出大把大把零食玩具。
“胜利咯。”
“战利品。”
眼见零食玩具被抢,小猴子挣扎爬起要抢回来却人推倒。
发了狠的小猴子红了眼,怪吼一声,手伸进从书包,沾着鼻血的手唰的下掏出件东西:“啊——”
月光下,一把银白色的袖珍手枪泛起最阴寒的银光。
啪!
一颗石头过来打在小猴子手腕。
“桉熠!”
小猴子身子大震,急速抬头,看见我过来,浑身巨颤,嘴里哦哦啊啊狂嘶乱吼,跑到我跟前抱着我腿不住的吼,又不住的哭。
见着大人,那群小怪物们叫着掩护,立刻有组织飞速撤退,翻的翻墙,钻的钻洞,几分钟就跑没影。
“没事。我知道。你给带我的月饼,还有进口的水果……”
“能吃。好吃。”
掉在的地上的月饼虽然碎了,但包装依旧完好。水果也很可口。
“你是第一个给我送月饼的,谢谢。”
“有进步。死字说得很溜。”
老半响,抽搐不止的小桉熠才松缓下来,胸口却一直在抽,小小的脸依旧扭曲得吓人。
牵着他手上了五楼,第一件事就是将紧握在小桉熠手中的袖珍手枪拿了过来。
这支手枪让我很吃惊。
P.S.M袖珍手枪,弹容量8发。
不是模型,是真枪。
长度不过十五厘米,重九两。
里边有一颗子弹,已上膛。
这是大毛间谍专用暗杀枪,近距离可击穿避弹衣。
八十年代冷战时期,这种枪曾令西方闻风丧胆。
看着小桉熠还在疯狂扭抽搐的小脸,我没有问枪的来历,关了保险放回书包。
脱掉小桉熠衣服,止住鼻血,擦去他脸上污泥,我又烧了热水对小桉熠淤青处做了热敷。
裹在被褥里的小桉熠又抽了好一会,情绪呼吸恢复正常。
颤颤抖抖从书包内夹层掏出块肉干塞在我手里,不停打着手语,费尽开口。
“瓮壶……芾,吃!”
前几天手把手的教习,小桉熠的吃字说得特别的流利。
每次来,小家伙书包里零食水果就塞得满满当当,也算是个小吃货。
嗯。
性子也有点狠!
来历也有些神秘!
那把枪,就能说明一切!
“童!”
“童叔!”
“来,先复习。错了罚站。”
捏着小桉熠咽喉,教授发声继续开启。
刚教两个字,忽然砰的声巨响炸裂,单薄的宿舍门发出巨大的哀鸣飞进客厅。
跟着两条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进卧室!
乍见我正掐着小桉熠脖子,再看小桉熠锁在被窝又鼻青脸肿,两个人顿时露出尸山血海的杀意,不由分说将我放倒,脑袋重重摁在床上。
“找枪!”
“桉熠有没有事?”
“桉熠,桉熠……”
一个急切中夹着惊慌的女中音响起,人已经到了卧室。
“桉熠。”
“桉熠别怕,妈妈来救你了。妈妈在这。别怕。”
被大擒拿手摁在床上,我只看见一个纤秀的身影紧紧抱着小桉熠,安慰亲吻。
“报告,枪找到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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