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期视频，我们介绍了一个毒气泄露案，美国企业因为在印度违规建厂，违规操作，导致化学品泄漏，造成2万多人死亡，50多万人致残的惨剧。国家安监总局曾多次以该事故为警戒，要求“招商引资一定要严格，不要只顾眼前利益，坚决抵制不符合规划要求的企业。”

然而，我们在改革开放初期，难免也中招了。有个别不符合规定的外资企业，利用经济间谍的渗透，成功拿下项目。虽然不是化工系统，但也造成了不小的危害。

2001年3月21日，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对美籍华人方复明非法获取国家秘密、为外国刺探情报、行贿一案一审进行了公开宣判。

方复明被抓的同时，还把原电力部副部长查克明以及其他七个厅局级、数个处级领导干部一起拉了下来。此案级别之高、涉密之深，实施罕见。《法制日报》对此案的定性，不仅是一起间谍案，更是一起“斩断境外黑手腐败”的斗争。

而串联起这起间谍案的核心人物方复明，虽然拿着美国籍，却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中国人。他人生的前53年都是在中国度过的，被国家培养成电力系统的骨干，有着无比光明的前途。然而某天，他却突然抛下一切，摇身一变成了美国人，变成了一个间谍。

那么，方复明是怎么叛国的？他是如何窃取中国重大工程机密？他又是如何暴露的？今天我们就来回顾一下这个“润人”可恨而可悲的间谍生涯。喜欢的朋友还拜托大家给视频点个赞支持一下，谢谢大家。下面，我们正片开始。

方复明

1995年，正是中国经济起飞的前夜，基建项目开始大批上马，经济犯罪也越来越多，境外的渗透也开始加大力度。我们的国家安全机关并没有放松警惕，侦查人员发现了一个可疑的目标——美籍华人方复明。此人在中国大陆活动频繁，经常出现在一些国家大型项目的招投标过程中，特别是很多国内的大型电力工程项目，往往能发现他大摇大摆的出入相关主管领导的住所。一个美籍华人，有什么必要和领导们来往密切呢？而且每一次，他代表的外国企业都能非常顺利的竞标成功。这就十分可疑了。

于是，国家安全机关对方复明展开了密切监视。

但方复明也很狡猾，没露出什么马脚。

1999年，方复明再次来到中国。期间，他在杭州设宴款待老部下，此时这些老部 下都已经身居高位。酒喝高了的方复明，将一台从不离身的笔记本电脑落在了宾馆。侦查人员见机不可失，悄悄地潜入了方复明的房间，打开电脑一看，里面的内容，没有让大家失望。

电脑中有500余份材料，其中大部分是国家机密文件，有的甚至还带有中央领导的批示。更让人触目惊心的是，电脑里还有一张表格，上面分别列出了年月日、我国主要的项目工程名称、负责人员，最后一栏，则是金额。其中涉及35名个人或单位，包括在京的国家工作人员7名、地方工作人员15名。表中还明晃晃的写着一个计划：方复明打算支付数百万美元，已支付50多万美元，甚至还有受款人签字收据的扫描件。

调查人员当即判断，这张表，很有可能是一张贿赂分配表！从这些资料，以及方复明这几年的行踪来看，侦查人员断定方复明干的活，就是替一些外国公司做所谓的中间人，通过贿赂为这些公司刺探、收买有关工程项目的秘密和情报。方复明显然是一个经济间谍！

侦查人员没有贸然行动，而是把笔记本中的大部分证据复制下来，将笔记本电脑完璧归赵，然后迅速离开了宾馆。司法部门想要的不仅仅是方复明，还想抓住他的同伙，更要抓住那些被方复明腐蚀的官员。所以司法部门决定对方复明实施边控，暗中布下更大的侦查网络，期望能一网打尽这些犯罪团伙。

2000年2月28日，我方准备工作全部完成。还蒙在鼓里的方复明，在美国渡过了一个平静的春节，返回大陆继续“干活”。然而，刚一下飞机，就被等候多时的侦查人员逮捕。

一开始，对方复明的审讯并不顺利，方复明仗着自己是美国籍华人，态度非常嚣张非常强硬，拒绝承认一切指控。而美国也开始在国际上大肆渲染我国政府无端抓了美国公民，说什么方复明是正当的商人，没有犯罪。

警方和方复明周旋了一段时间，没能从他嘴里问出更多情报。

大家可能要问了，方复明是怎么从一个中国人变成美国人的呢？

方复明出生于1936年，后进入上海交通大学就读。今天的年轻人可能很难想象，50年代的上海交大学生，该是怎样的天之骄子，会有着多么光明的前途！方复明的人生也的确很顺利。1957年，方复明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浙江省一个地方电力局工作。三年之后，也就是1960年，24岁的方复明被调入浙江省电力局工作，在这里他干了将近30年时间，其间先后历任工程师、浙江省电力研究所总工程师、所长。50出头的时候又升任浙江省电力局副局长兼总工程师。

然而，就在他有可能进一步往上爬的时候，方复明却突然辞职。1989年他离开中国到美国定居，1994年拿了美国国籍，成为了美国公民。

这些年，我们常听到很多“润人”跑出国，但社会地位会有不小的下滑，教授变保姆的故事屡见不鲜；西方的生活也不见得像他们想象中那么美好，要入美国籍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而方复明能这么快拿到美国籍，说明他有能力在美国站稳脚跟，这就意味着他出国前就攒够了钱。而一个80年代的电力局干部，要怎么攒够移民的钱呢？答案似乎已经很明了。

“新生”的美国人方复明，收到了很多跨国公司的招揽。在众多的邀请他工作的企业里，方复明选择了香港飞雅电力开发顾问公司，成为这家公司的董事经理。当然，这家所谓的“顾问公司”，其实是某些跨国大企业的黑手套。此后他便长期在美国、香港和大陆之间频繁来往。由于他曾在电力部门工作了近30年，对电力工程项目的投标流程及竞标流程非常熟悉，而且部门的大多数领导都是他的老相识、老领导和老部下，人脉资源非常广。于是他经常参与国家大型项目招投标活动，同时又同一些主管领导保持频繁往来。这才引起了国家安全机关的关注，最终落网。

由此可见，干坏事，不能太高调。

而此时在审讯室里，眼见方复明打算顽抗到底，侦查人员决定转移侦查方向，以电脑资料为突破口。经上级批准，此案涉嫌经济犯罪的部分，最高人民检察院将北京地区的侦查任务交给北京市人民检察院，该院迅速从各院抽调了几名业务骨干组成了“3·13”专案组，专案组兵分三路，一路负责方复明的审讯，一路将所有签字收据的扫描件进行笔迹鉴定，另一路按照名单，与相关人员正面接触，争取各个击破。

但是，侦查员发现一个情况，方复明电脑中的收据签名，绝大部分与贿赂分配表上的姓名不符。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名单上的人是无辜的？还是他们签字时用了化名？侦查员很快就展开了笔迹分析进行对比，其中一个叫“姚午鸿”的签字收据引起了侦查员的注意。侦查员仔细盘点了方复明的人际关系，发觉这个“姚午鸿”的笔迹，和原中国水利电力对外公司进口处处长吴守仁的字迹极其相似。

2000年4月18日，侦察员身着便装来到吴守仁的单位，毫无准备的吴守仁被吓了一大跳。一开始，他还嘴硬，只肯承认自己曾收过别人送的烟酒，其他问题一概不知。侦查员见此人不见棺材不掉泪，就把他带回检察院走正规程序。吴守仁没方复明这么“有背景”，硬不起来，很快就招了。

原来，他是方复明最早拉下马的一批人。他们早在1985年就勾结了。

这一年，宁波北仑港电厂项目向国内外招标，日本丸红株式会社等几家公司参与竞标。

丸红，可不是小公司，它是日本五大综合商社之一，主要从事进出口贸易、国际商品技术服务贸易等等，建设交通、运输、通信等基础设施，提供石化、建材、钢铁、机电等多种大型成套设备，也是丸红的主营业务之一。直到今天他们在中国也有项目。但在1985年，丸红公司的投标图纸上，某些数据并不符合中方招标书的要求。为了能顺利中标，丸红公司找到了项目的招标业主——当是还是浙江省电力局副局长的方复明，希望他能为公司推荐一个代理人，“指点一下”，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方复明听懂了“指点”的潜台词。

但方复明觉得很遗憾，因为按照规定，他自己只负责审查此项工程的采购指标和技术条款，至于外方企业符不符合要求？这不归他管。但是方复明看在“事成之后必有重谢”的份上，想到了两个人，一个是中国水利电力对外公司副总经理刘连城（副局级），另一个人就是中国水利电力对外公司进口处处长吴守仁。对外公司在这个项目中的分量非常重，他们主要负责审查竞标公司合同中的商务条款，参加合同谈判。尤其是吴守仁，他会参加所有审评工作。如果这两个人能秉公评判，那么本就不达标的丸红，根本就不可能中标。

但如果打通关系了呢？那就完全不同了。正好，方复明和刘连城、吴守仁的关系很熟，毕竟大家都是电力系统的老人了。于是方复明牵头，约了刘连城和吴守仁和丸红公司一起吃饭。

后面的事情，大家应该都猜得出来了。此后，丸红公司的竞标一路绿灯，他们在技术上的不达标，“不是问题”。最终，丸红公司成功拿下了北仑港电厂项目。

这里插一句，说方复明三人卖国，一点都不为过。1985年的时候，国家的外汇是何等紧张，靠着卖农产品一点点攒起来的美元，想建一个新电厂，最后因为这三个人，交给了一家不达标的日本公司。

事后，丸红公司按照约定，向方复明支付了16万美元。方复明自己留下8万美元，剩下的8万美元，刘连城和吴守仁平分。不久之后，方复明就移民美国了。

但刘连成和吴守仁没打算出国，他们也很谨慎，将自已的这笔钱暂存在方复明这里，最后，都给儿子用了。1990年，刘连城让方复明把钱汇到他儿子的美国个人账户上，方复明先后分两次将3.8万美元汇了出去。

吴守仁也是如此。1996年1月，方复明将1万美元交给吴守仁，吴守仁以“姚午鸿”的名义签收：1996年2月至2000年春节前，方复明分4次给吴守仁在美国求学的儿子汇款3.6万美元。此后，方复明所在的香港飞雅公司，为感谢吴守仁在其他项目上的帮助，又支付了总共1.9万美元的好处费。

2000年4月29日，检察院以吴守仁涉嫌受贿罪将其逮捕。

2000年5月16日，当侦查员找到刘连城的时候，已经72岁的刘连城也没什么好反抗的，问什么答什么。

这两个人一交代，方复明的防线彻底崩溃了。他开始交代自已的问题，从他的口供中，侦查员注意到方复明的“同事”、另外一个经济间谍——永濑国男。2000年9月25日，北京市人民检察院以涉嫌行贿罪对永濑国男立案使查，同日刑事拘留。10月8日将其逮捕。

永濑国男这个名字，一听就知道是日本人。

说起来，永濑国男和中国还有些渊源。永濑国男1938年出生在日本，7个月大的时候，他的亲生父母为了躲债，将他交给了邻居——一个旅日华侨潘某收养。正是养父潘某的悉心照料，让永濑国男顺利地完成小学、中学、大学。1963年，永濑国男受中国外交部的聘请，到北京外国语大学亚非语系任讲师、副教授，直到1979年11月才回日本。

光看这个履历，永濑国男称得上一句“国际友人”了吧，然而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1986年，日本三井物产株式会社看中了永濑国男在中国的人脉，聘请其为部长、特别顾问等职务。

三井大家应该很熟悉，它比丸红出名多了，是日本四大垄断财阀之一。他们找永濑国男这么一个大学老师当部长，就是想让他来主要负责“攻关”中国大型项目的招投标。说白了，是和方复明一样的角色。从此，永濑国男就成了一个经济间谍。

永濑国男在审讯室也交代了很多猛料。最大的鱼，是查克明。第一次认识查克明，还是1987年，山东邹县火电厂二期扩建项目，三井和丸红的情况完全相反，设备是达标的，但他们没中标。事后三井的人拜访了时任山东电力局局长的查克明。查克明说了一句话，“以后再有什么项目就先和我谈，什么投标不投标的。”据说，这句话后来成了日本企业中的流行语录。至于此话是什么意思，三井当然听得懂。以后就重点关注这位“前途无量”的大人物了。

此后没多久，查克明升任电力部副部长，主管基建。

1996年2月，查克明率核电考察团访问日本，三井派永濑国男拜访了查克明，先送上1000美元做零花钱，“一点小意思，就当作在日本的花销吧！”查克明嘴里说着“不用客气”，手却接过了信封，还没忘了嘱咐一句：“以后有事来北京找我！”

平心而论，查克明能做到如此高位，是靠实力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他可是大亚湾核电站的突击队队长，业务水平即使是在美英同行中也是有口皆碑。可是人性皆有弱点，总有人会迷失方向。退休前的查克明，也开始琢磨着如何赚点黑钱。

1997年上半年，三井公司参与了浙江嘉兴火电厂二期项目的投标，前后给查克明6万美元。三井顺利成为嘉兴项目的总承包商。

不过，这个身价确实有点low了，还不如一个省局副局长方复明。

原电力工业部副部长查克明

总之，国安和检察院以方复明电脑里的表格为突破口，以及方复明、永濑国男的口供，挖出一连串贪腐案件，顺利斩断了“境外腐败的黑手”。

文中提到的这几个人，查克明以受贿罪被判处有期徒刑12年。

72岁的老干部刘连城，被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以受贿罪判处有期徒刑12年，没收个人财产11万美元。

第一个被拖下水的吴守仁，被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以受贿罪判处有期徒刑13年，赃款予以没收。

还有一个倒霉蛋赵湖宾，原浙江北仑港电厂厂长，曾在北仑港项目中帮了方复明的忙。方复明计划要付给他18万美元，只付了第一期2万美元，就被抓了。2000年，浙江省杭州市西湖区人民法院以受贿罪判处赵湖宾有期徒刑11年，赃款没收。

由方复明牵连出的这一串案子，共有11人被判刑，基本都在10年以上。而本案核心人物、经济间谍方复明，被司法机关判处有期徒刑五年，刑满之后，驱逐出境。

好了，今天就先聊到这里。我们下期不见不散，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