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4年的弗吉尼亚,晨雾裹着烟草地的湿气爬进弗农山庄的木屋。 52岁的华盛顿站在镜前,手指抚过凹陷的腮帮——再过五年,他将成为美国第一任总统,但此刻嘴里只剩一颗摇摇欲坠的下牙。 牙龈的炎症让他说话时嘴角总往一边歪,连吞咽稀粥都得小口小口地抿,更别说在宴会上对着宾客露出得体的笑。 管家带着名册走进书房时,羊皮纸在木桌上滑出细碎声响,华盛顿的目光扫过“牙口好”的标注,停在三个黑奴的名字上,他们是上个月刚从邻县买来的,门牙白得像新剥的玉米粒。 拔牙那天,铁匠炉的风箱声盖过了木屋的动静。 牙医的钳子夹着牙齿往外拽时,奴隶的肩膀猛地抽搐,血滴在地上,很快被炉灰吸成暗褐色。 华盛顿站在门外,听见自己喉咙里的吞咽声比钳子开合还响,他想起年轻时第一次拔牙后,感染的伤口肿了半个月,疼得整夜睡不着。 牙齿被浸在盐水里运到工作室,牙医打磨人牙和象牙片时,木屑混着血腥气飘出来,嵌进铅底座的瞬间,金丝在阳光下闪了一下,像细小的锁链。 假牙做好的那天,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切出明暗条纹。 牙医把嵌着人牙的象牙底座塞进他嘴里,金属弹簧硌得牙龈生疼,他试着咬了咬软面包,碎屑从假牙缝隙漏出来,掉在胸前的马甲上。 可当他对着镜子说出“先生们,我们开始会议吧”时,声音竟比上个月清晰了许多,只是低头看见奴隶们递来的文件上,指节因用力而握得泛白。 他继续巡视田地,奴隶们弯腰摘棉花的身影在远处起伏,假牙的重量压得颧骨发酸,像嘴里含着一块烧红的铁。 那时候的弗吉尼亚,如果奴隶主从奴隶身上取走牙齿,就像从马厩里牵走一匹马,从仓库里取走一袋小麦,都是“财产”的合理使用——至少账本上是这么记的,每个牙1先令2便士,写着“医疗支出”。 可华盛顿的书桌上,正摊着写了一半的演讲稿,墨迹未干的句子里写着“人人生而平等”,笔尖在纸上划出的痕迹,和奴隶拔牙时留下的血痕一样深。 他真的需要用这种方式获取牙齿吗?或许有别的选择,比如用象牙或动物牙,但人牙更贴合口腔,戴着不容易掉——就像他管理庄园时,总觉得奴隶比雇佣工“更听话”一样。 假牙让他在主持会议时不再漏风,巡视田地时能清楚地喊出“加快收割”,甚至在晚宴上能笑着嚼动烤鸡。 但多年后,当历史学家翻开他的医疗记录,这段用奴隶牙齿换来的“体面”,成了他一生最刺眼的注脚——一个倡导自由的总统,却把另一些人的身体当成可以拆解的零件。 那些被拔掉牙齿的奴隶,后来还能啃得动庄园里的硬面包吗?他们拿到那1先令2便士时,有没有想过,自己的牙齿正帮着“主人”说出那些关于“平等”的话?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戴着那副嵌着九颗人牙的假牙,站在田埂上。 奴隶们背着比人还高的麦捆走过,脚步声震得地面发颤。 假牙的金属弹簧在嘴里微微发烫,像有九根细小的针,扎在历史的肉里,也扎在那些被遗忘的疼痛上。
